太宁记事:武安侯的假期

第二十五章 赔礼道歉

    
    这是柄墨绿色的剑,没有刻名,从剑体到剑鞘,更没有半分雕饰。
    “这剑叫什么?”
    “笒隋。”
    “笒隋?”沈释拔出了剑,略有些惊讶——这不是现下江湖上的女侠爱用的轻剑,竟是把重剑。“实心竹?倒是个契合的好名字。”
    笒隋是剑的名字,也是一种实心竹的名字。但这把墨绿色的剑却不是因此得名,钟吾也没解释,只是看着低头仔细端详剑的沈释笑。
    沈释见过不少好剑,从古剑,到新剑。他一直觉得每一柄剑都有自己的灵魂,但凡是剑,大致都是相通的,同一个铸剑师所铸的剑就算是再注意、再突破,也会有彼此的影子,就好比同一种性格的人——只要见过的人多了,每见一个人你都会觉得似曾相识。
    沈释见过上千柄剑,但没有一柄像笒隋一样。
    沈释也见过上千个人,但没有一个像钟吾一样。
    沈释这么想着,冷不丁一抬头,便撞进了钟吾的笑里。
    “你笑什么?”
    “突然发现你很像他。”
    沈释也笑了,有如春风之和煦,“你是突然才发现的么?”
    钟吾有那么一瞬觉得周遭的花都开了,空气里满是馥郁的香气。但也是这个笑更加让钟吾觉得,他们是两个人,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他们两人真的很像,从相貌到身量。任何一个见过沈知慈和沈释的人都能肯定他二人是兄弟无疑,就连钟吾这个同沈知慈相处了五年的人第一眼望去,也只能找到两人眼睛上的这一处不同。
    但钟吾很清楚他们一点也不一样。
    钟吾最开始注意到沈知慈是因为觉得他像自己早逝的哥哥,但第二天,钟吾就知道她错的有多离谱了。
    沈知慈总是笑,开朗明媚,不管事情是好是坏,都笑的没心没肺。与其说是像哥哥,都不如说是像哥哥还在的时候的自己。
    书上说人都是自恋的,会被和自己相像的人吸引,或许这才是她和沈知慈投缘的原因。
    钟吾有时候会想,也不知道那厮是在什么环境下长大的,都是及了冠的男人了,还那么傻气。
    可能是像十二岁前的自己一样,世界一片祥和安宁,就算有些波澜,还有父母和兄长撑着呢。
    沈知慈只提过几嘴他也有一个兄长,但再多的就缄口不言了。
    沈释则全然不同。这是钟吾见到沈释以后他第一次笑,事实上他的表情和话并不多,大多数时候就那么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但从内到外的气势都不容人忽视。竹染之前偷偷和钟吾说这个少庄主不止清冷还给人无形的压迫感,钟吾却不以为然。且不说她丝毫没察觉到压迫感,单论这‘清冷’二字,她莫名就觉得有待商榷,即便沈释确实寡言少笑。
    一旁的温一诺感受到两人之间微妙的气氛,有点跟不上变化了:“你们在说谁?”
    一个男人被一个自己感兴趣的女人说像另一个男人时怎么会笑得真么开心?
    而且这个在笑的男人还是少庄主!一直被他戏谑“兵妻刃子”的少庄主放着妥妥的神兵不看,去看姑娘?!
    还有,昨天还明显彼此不认识的两个人怎么突然就有了只有他们知道的秘密啊?
    温一诺还在允自混乱,就听到身旁一声讥笑:“这是痴傻了么?”
    温一诺回神,发现不知何时竹染竟收手回了钟吾身边,对面庄青岚发髻凌乱,小臂染血,一边任由侍女包扎,一边愤恨的瞪着这边。
    温一诺委实分不清她瞪的是毫发无伤的竹染还是少庄主冲着笑的钟吾。
    “奴婢无用,做不到夺她兵刃而不伤她。”竹染行礼告罪。
    温一诺这才发现庄青岚的兵刃正被竹染掂在手里。
    “既知如此,为何不速战速决?平白耽搁这么久,乱了人家姑娘的妆发。”
    “钟吾你不要欺人太甚!”
    钟吾对着庄氏兄妹抱拳,语气诚恳:“是家人无状,伤了庄三姑娘,实在是过意不去,还望庄姑娘原谅。”
    虽然起因是钟吾的婢女口无遮拦,但先动手的毕竟是自家妹妹,庄绍钧又顾及亲家安乡伯府的面子,也不好苛责,只得略一拱手,默不作声。
    庄青岚却不是这么隐忍的性子,横眉竖目道:“伤了我,也想这么算了?!”
    温一诺和程明礼连忙在中间做和事佬。
    “三小姐消消气,这般秀气的眉,皱坏了可如何是好?”
    “左右都是一家人,伤了和气就不好了。”
    “谁敢跟她们是一家人?”庄青岚斥道。程明礼这话说的似乎饱含深意,连钟吾都奇怪地看了程明礼一眼。
    此话正中庄青岚痛脚,又让她想起竹染那句“嫡庶有别”的话了,庄青岚顿时炸了毛:“这女人自己说是姐夫的表妹,谁知道是表妹妹还是什么不入流的人,你看她穿着打扮,举止气度,哪里像是个贵女?何况我出入安乡伯府多次,从来都没听说过哪家亲戚姓钟,怕是不知从哪里得了个帖子,就敢来攀附伯府。”
    钟吾也不生气,而是让竹染给庄青岚赔礼。
    竹染明白,钟吾一向是护短,但自己毕竟是有错在先,也不情不愿的低头认了错。
    庄青岚却不依不饶。
    “这就无话可说了?不是要报官么,你可知随意攀附皇亲是个什么罪过?恶奴伤主又是什么罪过?真心赔罪也行,你给我规规矩矩的行个礼,说声‘庄三小姐,我错了。以后有您的地方小人绕路而行。’也就算了。至于这个奴婢,”庄青岚厌恶地看了竹染一眼,“斩了她拿剑的右手,给本小姐道歉。”
    庄青岚觉得,那钟吾知异哥哥护着,她奈何不了,但区区一个奴婢,也敢爬到她头上去了?在大庭广众之下伤了自己,还折了自己的面子,就要付出些代价!
    沈霖虽然听不太懂她在说些什么,也感受到了庄青岚的敌意,纵使还在生气,也依然迈着小短腿,挡在钟吾和竹染前面。
    钟吾将手随意的搭在沈霖的头上,笑了,“我最近为何总是看人看走眼。”先是觉得崔晟看中的人家定是有君子之风,养出来的姑娘不会差到哪去;后是认为那平陵县令会是个只会摆架子的草包。
    竹染倒是很乐意搭这个茬,“想必是姑娘在休假,懒得用脑子,想当然了些。”
    “呵,人家要砍你的手了,还有心情多舌。”钟吾看向庄绍钧,他似乎并不觉得庄青岚的要求有多过分。
    钟吾有些不懂了,她回头问沈释:“你们江湖上的人都这么动不动就要砍下人的手?”
    沈释回道:“成王败寇,如果赢了,就是被取了性命也不为过。”
    这句话说的有意思了。看起来他是顺着钟吾的话头说庄青岚要个婢女的手的问题。但成王败寇,在场有眼睛的人都看到了,输的人是庄青岚。
    你技不如人就是被取了性命也不为过,如今不过被划了个口子,就要强行要人家的胳膊来赔?
    江湖上哪来的这种道理!
    “竹染多次能伤你要害都堪堪避过,倒是你穷追不休,她才无奈伤你。不过你如今这般纠缠,想来是我武艺疏浅,看不太懂比武。”钟吾浅笑,“阿晟纳妾这件事我年前就有所耳闻,但毕竟同我无关,也没放在心上。”
    她伸开手,竹染便毕恭毕敬将庄青岚的佩剑奉给她把玩。
    “但从溧阳府外到徐州城外,庄三小姐要么将马下小童的性命视为儿戏,要么便要将旁人的胳膊整个砍下。我当真是要质疑一下崔晟他的品味了,令姐也是这般刁蛮跋扈?”钟吾边上下抛掷着庄青岚的剑,边说着。
    庄青岚气的面色通红,“你算是什么东西,也敢说我姐姐!说破天也不过是个旁系的表小姐,”她看了看站在钟吾身边的沈释,不由心里发酸,“别不是也暗恋我姐夫却不得吧,也不看看自己一大把年纪了还嫁不出去,到处带这个孩子如此不知廉耻,我姐夫怎么可能会看的上你!你有本事在这里嚼我姐姐的舌根,你有本事让我姐夫也娶你啊!”
    这话说的有些过了,特别是在对方身份不明的时候。庄绍钧也忍不住拉了拉庄青岚的袖子,让她适可而止。
    早些时候众人就都到了,城门口打的不可开交,旁人也不好开口,但话至此处,人人心中都有了一杆秤。
    杜昌佑在这件事情上是倾向庄氏兄妹的。
    一方面,他知晓自己在濯剑大会上的干涉让荆楚盟的众人平白遭了麻烦,一时还洗不干净。荆楚盟是江湖大派,恰到好处地卖青城派个人情的同时也不能同荆楚盟交恶。笼络些江湖势力,能在恰当的时候用于刘党的朝局稳固,也是他此番非要来濯剑大会的目的之一。
    另一方面,这庄氏兄妹和安乡伯府崔晟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庄氏虽只是个妾,但杜昌佑自己就有妾,自然懂得“妻不如妾”的道理,何况是这新婚燕尔的妾。若是能搭上安乡伯府,也是意外之喜。因而自觉的站在了庄氏兄妹的身后。可杜昌佑脚步还没停,就听到一声锐利的声响。
    “铮!”
    钟吾直接将庄青岚的剑掷到了她的脚边。
    入地七寸,离脚,不过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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