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宁记事：武安侯的假期

    
    崔晟被庄青岚、杜昌佑牵引着来了钟吾的院子，一路上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但还不待他冷静下来想清楚。便已经到了。
    “姐夫~就是这儿。她自己能住一个院子，程府却让我和一个仵作住在一起！”
    崔晟皱着眉头，从前门到藏拙园再到这儿，他差不多是横穿了大半个程府，虽只是匆匆路过，但从门廊便能看出，这处院子在整个程府里来说也算是极好的。程知慎让自己正经的妻妹和仵作那样贱籍的人同住一个屋檐下，给这个冒牌的伯府表小姐配这样的院子？这钟吾是给他父子二人下降头了？
    崔晟沉着脸走进去，身后跟着面色各异的五人。
    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崔晟五步一折地下了蜿蜒了大半个荷花池的门廊，就看到屋前的“福”字奇石上盘着一个粉红色的团子。
    那团子也发现他了，也抬头望着他。
    竟是个四五岁大的男娃娃。如玉的脸庞上镶嵌着一双湛蓝的眸子，并着阳光下蝉翼般的睫毛，正对着他眨呀眨。
    崔晟正看他眼熟得很，就发现他的眼睛“蹭”的亮了起来，弹指间就已经满眼都是笑意，慢慢伸出一双小胖手，向他道：“爹爹，抱！”
    哈？
    崔晟正疑惑时，身后的沈释就大步上前，不过一瞬便到了奇石底下，也张开了胳膊，“霖儿大胆跳下来，爹爹接着你。”
    沈霖有些怕，两刻钟前他就待在这块石头上了，始终不敢往下下，虽然爹爹说能接住他，但还是好高啊……
    “霖儿，看着爹爹，要不要爹爹抱？”
    “要！”
    沈释笑着，并不说话，就这么张开胳膊等着他。
    沈霖一下子忘了自己所处的位置，下意识地就往沈释哪里靠。“嘭！”的一声，跌在沈释怀里。
    沈释把他举高高，“霖儿真棒，这不就下来了？”
    沈霖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呆愣愣的，看的一旁的人都不免发笑。
    崔晟也笑了，“这是少庄主家的小公子？甚是可爱，如此肖父，长大后定能俘获一众少女芳心啊。”
    沈释笑笑，算是默认了。
    “咯咯咯，好好玩，霖儿还要，还要！”沈霖这才反应过来，咯咯地笑个不停。
    沈释抱着他腾空一跃，把他重新放在奇石上，沈霖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重新对着沈释张开手，“爹爹再来，再来。”
    崔晟看沈霖可爱，忍不住也想去逗。庄青岚却不想再继续，拽了拽他的衣襟。
    崔晟看看面色不虞的庄青岚，再看看笑的温柔惬意的沈释沈霖，突然想起了刚刚庄青岚在藏拙园亭子中的小女儿姿态。
    挑挑眉，没弄懂他三人这是什么情况。
    “姐夫，正事要紧。”
    崔晟耸耸肩，就听到一个尖利的女声叫到。
    “天哪！小少爷！别动！”
    “竹染姑姑？”沈霖艰难地扭过头去，看到竹染一脸的惊慌更想要展现一下自己的勇敢了，“爹爹，霖儿不怕了！”说着就这么直挺挺地跳下去了。
    沈释接住笑个不停的他，也不闹了。单手抱着沈霖向竹染走过去。
    这样一来园中就明显划成泾渭分明的两拨人了，温一诺不知自己该不该动，就听到来兴师问罪的小伯爷期期艾艾地开口了。
    “竹、竹染姐姐？”
    竹染，姐姐？此言一出，一脸不可置信地不只是崔晟了。庄青岚和杜昌佑都有些呆愣。
    到是竹染好似没有听见。她急忙快走了两步，迎上了沈释。反复确认了沈霖没什么事情还笑的很开心后，才向崔晟福身行了个礼。
    “小伯爷万安。”
    “姐姐怎么在此？”
    竹染看他们一大帮人前来来势汹汹都没通报一声，对他们的来意心中已经有些数了。
    “奴婢会在此，自然是因为姑娘在此。”
    “姑娘？”崔晟犹如被醍醐灌顶，一下子想起来他一直感觉忽略了的是什么了，明明藏于大内却现身濯剑大会的名剑却邪，拿着他家的帖子来与会、自称“钟吾”又唤他是阿晟的表小姐……
    “可是那位姑奶奶来了？！”
    “望小伯爷持重，”竹染神情严肃，“莫要沾染那些流里流气的江湖习性，什么浑话也跑来说。”
    温一诺此番算是长见识了，这个婢女都敢当众训斥崔晟，还用跟崔晟个妾比身份？
    崔晟三揖至地，有些激动道：“是崔晟糊涂了，恕罪、恕罪。”
    竹染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礼。“姑娘还在休息，诸位若是有事，递上帖子便请回吧。”
    杜昌佑有些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他看着庄青岚，庄青岚黑着脸却是一动没动。
    到是崔晟满是担忧地问道：“而今已过巳时，姑姑还在休息？可是身体抱恙？”
    “姑姑？！”庄青岚惊叫。
    “低声。”崔晟安抚地拍拍她，并没有解惑，而是焦虑地等着竹染开口。
    “哼。”竹染冷笑，更是没有理睬庄青岚，“姑娘尚在假宁，既不用校场点卯，也不必上朝，休到巳时，为过么？”
    “不为过，不为过。”崔晟自是不敢多话，“姑姑为国为民，好不容易有了假期，自是该好好休息，是晟打扰了。”
    “为国为民？！”
    这个问题已不仅仅是庄青岚的了。
    崔晟终于想起来自己这般兴师动众地来此原来是为了什么，有些赧然地对庄青岚解释，“是场误会。”
    竹染也抱臂轻笑着看着他。
    “想来是我爹给姑姑的帖子吧。”
    “姑娘入江湖有些事，想着您和江湖上的势力有些关系，便问崔伯爷要了濯剑大会的帖子。伯爷说您有场比武，怕是不去了，不然就不必姑娘亲自跑一趟了。如何，小伯爷赢了么？”
    崔晟摸摸鼻头，没回答竹染的问题。“我怎知是我爹将帖子给了姑姑，自是以为丢了。若我知晓，怎能劳烦姑姑亲自前来。”
    竹染明知故问，“这是怀疑我家姑娘的身份？”
    “阿晟哪敢啊。这不是听人说是安乡伯府的表小姐，又以为丢了帖子，这才前来的。哪能想到竟然是姑姑借我安乡伯府的名啊！”
    “小伯爷这是不认这门亲啦？”
    “好姐姐，你可别玩我了。”崔晟有些委屈，“我怕人家说我攀附权贵，都不敢打着姑姑的名号，江湖上我也有点小名气，若是真怠慢了姑姑，我爹知道了还不打断我的腿！”
    竹染撇撇嘴，不再言语。
    崔晟这才和庄青岚说道：“里面的确实是我安乡伯府的表小姐。只不过不是我的表妹，而是我爹的表妹，我姑姑。”
    “姑姑？钟吾？怎么可能？”
    “是钟吾郡主。”崔晟纠正道，“多年没有人提及这个封号了，我第一时间竟也没有反应过来。郡主的母亲是溧阳大长公主，和我的祖母寿康大长公主是姐妹。”
    她竟然是郡主！庄青岚难以置信，这个和知异哥哥有个孩子的女人，竟然是是自己难以企及的身份，那自己一直自持的荆楚盟三小姐的身份算个什么？
    “不过溧阳大长公主是元昭皇后所出的嫡公主，亦是当今圣上的亲姑母，故而圣上才是姑姑的正经表哥，我安乡伯府怎敢随意攀附。”
    正说到此，屋内钟吾说话了。
    “何人何事，怎么如此吵。”
    竹染对着声音的方向行礼，“回姑娘，是小伯爷来了。”
    “哪家的小伯爷？”
    不待竹染开口，崔晟就抢着答话，“是阿晟来给姑姑请安了！”
    沈释一惊，这和刚刚那个倨傲的小伯爷判若两人。
    “……”屋内一阵静默，良久才听到钟吾的声音再次传来，“来都来了，进来吧。”
    闻言，崔晟立刻进了屋。
    崔晟没有关偏厢的门，正冲着门的是一幅八花九蕾的牡丹图，但钟吾似乎是半倚在侧面一张美人靠上，崔晟就立在她身前五尺的地方，众人只能隐约从窗上看到两个人的身影。
    竹染没有进房，而是在外面看着沈霖玩。沈释还在重复着将沈霖放到奇石上再任他跌下来的动作，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溧阳大长公主？那岂不是溧阳徐州两府真正的主君？”温一诺看了一眼神色如常的程明礼，疑惑道：“她的女儿？我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一样？”
    “是武安侯。”杜昌佑仍然呆愣着，一字一句地回答道，“溧阳大长公主只有一个女儿，是武安侯。”
    天下间没几个人知道钟吾郡主是谁，可能也没多少人知道溧阳大长公主的女儿是谁，但没有一个人不知道武安侯。
    武安侯，修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