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术士

    
    “找人？”他看着我，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说：“人可不能出现在鬼域里。”
    我愣了愣，他这张阴森森的粗犷的脸可一点都不适合开这种玩笑，像和蔼的老虎对兔子说我不吃你一样。“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人不可能出现在这里。”我说。
    他微微一笑，道：“你想找谁？”
    “闲闲。”我说。
    他用三叉戟重重的往地上一敲，“砰”的一声，横眉竖眼地问：“那女人来到这里了吗？”
    我这才想起来，闲闲对于别人可能是受害者，但对于蚩古来说她就是头号敌人。我赶紧安抚他说：“你先别生气，先听我说。”
    “我正在听。”他说，他用力握紧武器，仿佛敌人就在眼前般，他虽然准备好出击。
    他瞪着我，丝毫没有要给我解释的味道，我开始后悔，他杀气腾腾的模样真的出乎我的意料，如果此时闲闲出现在他面前，他真会一刀劈开她。
    我咽了口口水，盯着他慢慢地说：“虽然是她伤了我……”
    我话还没说完，蚩古便怒道：“虽然？是她杀了你！你还想替她说什么！”
    我第一次看见他暴怒的模样，四周忽然狂风大作，随着他的怒气狂乱的吹打着附近的森林，折断的树木飞了起来，空间扭曲了，片片黑暗一闪而过，这个虚幻的世界像要消失一样。
    马儿竭尽全力的嘶鸣，桃花紧抱着石柱不敢放手，风吹得他们左右摇摆，我生气的跳了起来，站在祭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蚩古，命令道：“蚩古，把怒气给我收了！”
    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手上青筋迸发，武器在他的手中锵锵摇动，他强硬地说：“办不到！”
    “因为我是鬼，所以你现在都不听我的话了吗？”我怒火三丈，对他咆哮道。
    然而，我的怒火又卷起另一股狂风，汹涌澎湃的卷了过来，来势汹汹如龙卷风般。我很快意识到不对劲，赶紧把怒火压制下来。
    “蚩古！”我又叫道，并无助地看着他。
    蚩古终于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怒火，然而被他的怒火波及的四周，却变得狼狈不堪。
    我扶额叹了口气，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这不是我想要的，我只想让他跟我一起心平气和的去寻找闲闲而已。
    我又叹了口气，忽然想起老妈的话，不能跟男人硬碰硬，要以柔克刚，男人如水中石，只有柔情的水才能将他们的棱角抚平。我偷偷地看了蚩古一眼，老妈说的话不一定对这个浑身暴戾，**未开的人有用。
    “蚩古。”我又叫了他。
    “嗯。”他看着我，眼里没有半点内疚。
    我努了努下巴，指了指面前的废墟，骏马跟桃花瑟瑟发抖，估计这是他们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恐惧了。
    蚩古不耐烦的挥一下手，周围慢慢的又恢复了原样。
    看来他不怎么尊重作为鬼的我，的确，对于鬼来说，力量就是王道，我要是想让他信服，就必须打败他。但是我若能打败他，也就不需要来找他了。
    “我先在这里住一阵吧。”我说，现在不太适合说闲闲的事，我必须等他的火气过了再说。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他慢慢地说。
    我点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说道：“对了，我还想见一见金，你能帮我带一些带灵魂的新鲜鹿肉来吗？”
    “鹿肉吗？”他盯着我问。
    “嗯。”我说。这种事情都要劳烦他去做，果然我没有他不行啊。
    “好。”蚩古说：“我去阳间帮你抓。”
    “你先带我去见金。”我说，我不想一个人呆在这里，感觉太孤独了。
    蚩古吹了一声口哨，马就跑了过来，他跳下台阶，在马儿耳边小声嘀咕，它在我们面前蹲下，接着他抬起头看着我说：“你坐上它，它会带你去。”
    我愣了愣，惊讶地问：“你不跟我一块去吗？”
    “你不是让我给你抓鹿吗？”他摸了摸后脑勺，看着马又看着我，说：“我给你弄肉去。”
    “但是我怕路上会有其他鬼。”我说。
    蚩古低声笑开，笑停后问：“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
    “我来找你的时候都差点被吃了。”我委委屈屈地说。我本来只是装模作样而已，却没想到竟真的勾起了一丝委屈，一旦感到委屈，那几个时辰的经历一下就涌了上来，假的眨眼间就成真的了。
    蚩古眉头一皱，说：“我给你报仇去！”
    我连忙跳下来拉住他，猛地发现他结实极了，既结实又可靠，他突然变得具有无限的魅力，连阴森森的脸都变得俊朗。
    我感到一点奇异的感觉，赶紧放开他的手，好奇怪，蚩古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怎么今天像变了个人一样，难道是变成鬼之后我的三观感觉都变了吗？
    我皱了皱眉头，蚩古不悦地叫道：“你不让我杀了那个女人，现在也不让我帮你报仇！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我被他这一通咆哮震回了神，对了，他比我还活着的时候更加粗鲁了，虽然这样，但我却感觉自己更接近他了，我感到他把我当成同伴，而不是把我当成主人。
    “我想你送我到金那里。”我说。
    他叹了口气，冷漠地说：“走吧。”
    他把我抓上马，像我还活着时一样，马儿接到人，就箭似的飞了出去。
    一路上我们沉默寡言，他本来就不是一个爱说话的人，今天见到他发的两通脾气已了最大限度。而我也不知该跟他说什么好，我怕自己说出口的话会触碰他愤怒的神经，又把他惹火，所以一路上也默默无语。
    崔珏还在阳间等我，我本来没有时间在这里耗的，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我估计自己可能得在鬼域呆很久。
    于是我抬起头，我抬头只能看到蚩古粗犷的下巴，我说：“蚩古，我还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他冷冷地说，他的心态已经恢复得与以往一样了。
    “是这样的，我来鬼域之前，是跟地府的人在一起的。”我说：“现在那人还在阳间等我，我需要你给我捎个口信，让他别等了，我回去的时候会去地府找他的。”
    蚩古过了很久才艰难地回答道：“好。”
    我以为他不愿意见到地府的人，毕竟鬼与阴差是两大对头，于是我又说道：“你让桃花去办这件事，桃花只是个纸扎人，鬼官不会对她做什么的。”
    “嗯。”他冷漠的点了点头。
    穿过灰暗的雾色地带，便来到我所熟悉的水潭，马儿依旧在小径外不肯再前进，我便下了马，跟蚩古道别，自己走了进去。
    金可能还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它应该不可能知道这一点的，我们之间的纽带还连结着，只要我不告诉它，它就不知道。它的嘴里还放着我的一块结晶，这也是一个秘密。
    穿过小径，我来到水潭前，金似乎早就知道我会来一样，我刚从路头走出来，它便摆尾游了过来。
    我笑了笑，走到水潭边坐下，金便靠着水潭的周围，轻轻的在周围嘻游。过了会我说道：“金，上次谢谢你了。”
    它兴高采烈地跳了起来，又重重的落下。我很高兴它的确不知道我已经死了，它锋利的牙齿依旧令人寒颤，像是死神的镰刀般威胁着我。
    金虽然是远古的生物，活了这么久也通了人性，如果它愿意，它也会说人话，不过我更希望它像条鱼一样，不会说话便不会给人添堵，我喜欢把它当成宠物一样看待，不过是危险的宠物。
    “我让蚩古给你带肉来。”我说。我本来有很多话想跟蚩古说的，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没想到见面后，却一句真正想说的话都说不出来。
    金开心地游了个圈，看着它自由自在的模样，实在让人羡慕，金具有强大的力量，现在我更加明显的感受到了，它虽然没有对我产生敌意，但这种有生俱来的力量自然而然的令人感到压迫，非常的不舒服，怪不得马儿不愿意靠近它。
    我突然来了兴致，便脱了鞋子跟袜子，把脚泡进水里，柔软的水轻轻的抚摸我的腿，真是惬意极了，感受不到水温也是一件好事，我开心的玩起水来。
    金游到我旁边，蓝色的眼睛盯着我看，吓得我立刻把脚缩了回来，它带着疑问的目光盯着我，那是一种直白坦荡的目光，我很清楚它想问什么。
    “嗯，我有事来鬼域。”我说，我试图给它解释自己是以灵体出现的原因，“要在这里呆很久，所以我用了点手段，让灵魂出窍了。”
    我说完话，它潜入水里，水面静悄悄的，给人一种神秘的死亡感，远处烟雾袅袅，笼罩了附近所有的山。
    “金？”我朝水里喊了一句。
    金跳了起来，但它没有朝我游来，而是游到水中央，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的盯着我看，宛如雕像般。
    我猛地发现，它的眼里没有我，它是在闹别扭吗？为什么？我皱起眉头，想该不会是它嫌弃我把脚伸进水里了吧。
    “金？”我又叫了它一句。
    它依旧不理我，像个发脾气的孩子一样。
    “我保证下次不把脚伸进你的水潭里了。”我讨好地笑道。
    它依旧不理我，好像我真的做错什么事一样。
    这让我有些生气，它这种行为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样，是想用冷暴力来使我低头吗？我皱了皱眉头。
    “你到底在生什么气啊？”我无奈的叫道。
    它竟然转过头！尾巴对着我！它它它太幼稚了！我生气了，一时失控就在附近捡了块石头扔了过去，石头正好打在它的背上，哐的一声碎成渣。
    我倒抽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勇气，我往后退了两步，这时，金发出一声低哼，侧过脸可怜兮兮地看着我。
    吓死我了！太可怕了！为什么要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好像我欺负了一个可怜的小屁孩一样。这种可怜的模样在它狰狞的脸上看起来极其吓人，并且效果极其的强。
    我跌坐在地上，惊悚地看着它，金游了过来，泪眼汪汪地看着我。它在我眼里可是一个活了几千年的顽强老妖精，吃人无数而且凶残暴戾，然而，竟然因为被我扔一颗石子就哭了？
    “别这样！”我叫道。
    它游到水潭旁边，比我的人头还大的泪珠一点一滴的落下，打得水面啪啪的响，也把我吓得心脏砰砰地跳。
    我感到一阵疼痛，不由得捂住胸口，鬼不应该感到疼才对，可我却感到疼？这是为什么？
    金又发出一声哼声，这是一声疗慰的询问，说明它在担心。
    我勉强的笑了笑，胸口痛很早就有了，哪怕我在地府的时候，我也常常感到心痛，但那时候并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并且因为是鬼，也总以为是错觉，可这次却不同，疼痛异常的明显，好像有人把我的心脏撕开一样。
    我大口大口的吸气，过了好久才缓过劲，疼痛感一过，人就像是重新复活了般，我坐直了身体，对上金担忧的眼神。
    若不是因为我在它的水里泡脚而生气，那就是说它知道我在撒谎了。我盯着它看，想在怪物的脸上寻找感情的蛛丝马迹简直就像是要在沙漠里找金子一样。
    “好吧。”我说，并松了口气，故作轻松地说：“我最近遇到一点问题。”
    它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像在回应我。
    “有人捅了我一刀。”我说：“我因为这件事灵魂出窍了，最近一直……”
    我话还没说完呢，它又沉下水，过了会它又浮上水面，游到水中央盯着我看。
    我愣住了，这次，它的眼里实打实的有我的身影，可是，它看我的眼神却充满责备。
    我皱起眉头，不服的盯着它看。冷冷的风轻轻的吹，吹入这空虚的灵魂中让人感觉寂寞极了。
    “你想要我说什么呢？”我听到自己的声音，颤抖低沉又带着害怕。
    它不可能回答我，它只是用它那双清如天空的眼睛看着我。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我又问了一遍，声音比前一次镇定多了。
    我看着它，它比以往更加庞大了，单单一个眼颗眼睛都比五六个人围起来大，它身上的利刃也更加锋利了，在湖水的反射下闪着寒光，它的牙齿更加参差不齐了，乱糟糟的如雨后春笋般。
    “你想让我说什么呢？”我说，我已经完全放松了，我发现自己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件事了。我说：“你想让我告诉你，我已经死了吗？”
    它的尾巴轻轻的摆，钻入水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世代术士》，微信关注“优读文学 ”，聊人生，寻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