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术士

    
    砰！
    从下往上的压力把我顶上水面，接着一股扑面而来的狂风又将我甩到岸上，我磕磕碰碰的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
    一抬头，金靠在岸边的水面上盯着我，它的脊背流下汩汩清泉，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它看我上了岸，又一头扎进水里。
    我连忙大叫：“慢着！别跑！我有话跟你说！”
    它又游了上来，我松了口气，瘫软在绿地上，我翻了个身看着蔚蓝的天空，我闭上眼睛，慢慢的享受这一刻的宁静。
    我摸不懂它行为的意义，是救我还是嫌弃我，过了一会我才翻过身，我走到水潭边，它的脸变得更大了，它的眼睛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将我整个人映了进去。我看到一个青面獠牙的女人，全身湿淋淋的，披头散发疲惫不堪。
    我忍不住发出一声剧烈的大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金的尾巴用力一摆，它似乎生气了，又准备回到它的水里，我连忙收起笑容，说：“等一下，我还没说话呢！你干嘛那么容易生气呢！”
    它的半个身体沉在水底，这时却吐了鱼泡泡，比锅盖还大的水泡，搅得水面咕咕的响，它眼眸流转，露出哀怨的眼神。
    我笑了笑，下定决心盯着它，我伸出犹豫颤抖的手，慢慢地，触摸到了它的鼻子，我感到一阵我全身发抖，一股强大的力量从我身体穿过，仿佛要将我的灵魂击碎般。
    然而，我到底还是抗了下来，我悲伤的发现，自己只能感受到流动的力量，却感受不到任何东西，那是具有什么样温度怎么样触感的感觉，我完全体会不到。
    我抬头看着它，凄凉地笑了，正当我打算收回手时，它却凑了过来蹭了蹭我，我愣了下，感到内心中有某种东西断了。
    而后，我流下泪来。我情绪激动的扑在它脸上，抱着它嚎啕大哭，哭得全身发抖，泪水鼻涕一起流了出来。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断断续续歇斯底里地说：“我不想死，我一点也不想死，我想回家，我一点也不想死。”
    而后，我坐在绿地上哭咽的抽搐不停，金一直呆在水潭里，用它那双如海洋般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我渐渐恢复理智，感到极其的难为情，心想幸好没有别人在身边。
    后来我平静下来，把压抑的情感都告诉了金，它一直沉默地听着我说话，不管我是控诉还是发泄，它都用一双包容一切的眼睛看着我。我说：“我们本来是青梅竹马的，她却要害我，难道我的命运我自己能做主吗！那时的时候是我的不对吗！吃了方鹤的又不是我！”
    那件事到底是我的软弱造成的，可我此时此刻却不停的为自己辩解，我说：“就算你没有吃了他，他回到族里也只有一种下场，还不是一样要死。”
    说着我揪了揪地上的草，叹了口气，发起呆来，过了会我呆呆地说：“不知道方庸怎么样了？”
    想起方庸我的胸口就一阵阵的疼，还记得我灵魂脱离的那一刻，我曾看到他，仅仅是一暼，就让我惶恐不安，心痛不已。他面如死灰，仿佛他也死了一样，两秒不到，他突然无力的哭了起来，跪在地上无声的大哭。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也正是因为他这样子，让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我从未想过他竟然如此爱我，而我对于他的情感，历来都是顺势而为，随遇而安，我并没有像他那么爱我一样爱他。
    猛地意识到这点的我突然发觉自己错过了很多事情，我发现一股剧烈的感情在自己胸口涌动，我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这股情感压制下去，回过神，我已经到阴间了。
    崔珏说的对，我只是在自欺欺人而已，我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但我并不想死，我害怕见到他，也不愿提起她，他是我情感的导火线，像火一样引导我自取灭亡。我把这股感情藏起来，努力强迫自己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实，赶着去转世投胎，想要忘记这一世的点点滴滴，种种过往。
    可是，一个人的情感怎能压制得住呢？尤其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她本身就具有色彩缤纷的感情了。
    金看清了这一点。
    我抬头看着它，莞尔一笑，道：“你这道行挺深的。”
    它估计没听懂我的话，因此并没有做出反应。
    虽然我承认了自己对方庸的情感，也承认了自己不愿离世的事实，可我到底还有一个心结，那是关于闲闲的，她往后有什么样的人生我无法插手，可现在不管她怨我还是恨我，我都得把她带到地府去。
    “我得去找闲闲。”我雀跃地说：“蚩古说他们在帮我保管尸体，一时半会我的尸体也不会腐烂，王家的人还在招我的魂回去，我要赶紧找到闲闲，把她弄到地府然后回去。”
    金在水潭里转了个圈圈，说明它同意我的做法。
    我的心虽然还有些摇摆不定，但大体上要做的事情都已经确定了，我便决定不再去多加考虑了，有时想的事情越多，并不一定就越好。
    “等蚩古回来，我再走。”我说：“我让它给你带肉了。”
    金跳出水面又重重的摔了下去，水起得比浪还高，一半打在地面上，淋湿了我一身，我忍不住又笑了，看到金眼睛里的自己后，我才发现自己多么的幼稚，那副模样任谁看了都不会觉得是人，而我一开始竟然还想瞒着它。
    我在岸上静静的坐着，等着蚩古回来，金像往常一样，呆在水潭中一动也不动，有时我觉得它像一副丑画般，它与四周的美景格格不入，像是苹果中的榴莲，新房里的破败家具，金子里的石头一样。它丑得可怕，就连创造它的造物主在看到它时都会忍不住闭上眼，感叹怎么会有这么难看的生物存在。
    它的背像豪猪的背，却比豪猪的背更糟糕，那些尖刺如长矛，咋的一看还以为它是被扎死的鱼，它的嘴巴像是传说中的鮟鱇鱼，牙齿全长在外面了，然而，我的经历表明，它的嘴巴里面，也长着牙齿。
    它的皮肤更是难看，像是掉进臭水沟里的鱼一样，然而，它的眼睛却无比的美丽，一尘不染如新生婴儿般。
    它在我眼里就是一头凶猛的怪物，然而也许我在它的眼里也同样如此，我忍不住又笑了，在没有照镜子之前，我一直以为身为鬼的自己应该也是美丽的，如凉妗大祭司般，当真看到自己的容颜时还真吓一跳，还真是丑得可以，怪不得鬼都不爱照镜子。
    蚩古一声不吭地回来了，他突然出现在路口，在树林的旁边又出现几个人影，他并不是一个人，他把我吓了一跳，他带回来的人更是将我吓得跳进水里。
    金很不给情面的又把我从水里甩了出来，我假装趴在地上晕过去，怎么也不愿抬起头，更不愿意站起来。
    他竟然把他们几个带下来了，谁准许他这么做的？难道我没有叮嘱，他便可以肆意妄为了吗？我在心里骂蚩古，死死的趴在地上，过了好久，空气中的寂静尴尬得让人不得不坐起来。
    我整理了衣服头发，想到自己这副模样，竟然要去见心怡的男子，我就羞愧得抬不起头。可他们已经站在路口了，我无论如何是逃不掉了，我只好先转过头，哀怨地看了蚩古一眼，顺便偷偷的瞄了瞄他旁边的嘛三人。
    方庸瘦了点，他穿戴整洁，看上去焦虑不安，我只敢匆匆一暼，就闪过另一个人，王昊很兴奋，脸上大放光彩，我想他的兴奋并不是见到我，而是因为来到鬼域，周洁瑞瑞不安，像一只考拉一样躲在方庸背后，可她又止不住好奇，因此又从方庸的后背露出半个头。
    我转过身，依旧坐着，我感觉自己像个钓鱼的渔翁一样，我对蚩古摆摆手，想让他过来，然而他对我摇摇头，表示站在那里已经是他最大的限度。
    随后他扔了一头鹿过来，又跟周洁与王昊两个交头接耳，不久他们俩就跟他一块走了。
    金兴奋的游了过来，眼巴巴的看着我，我把鹿扔了过去，它跳了起来一口就把整头鹿吞了下去，接着它又兴奋的围着水潭转圈圈，我站了起来，朝方庸走去。
    我讨厌这样远距离的对视，它让我不知该做出什么表情，方庸的视线紧紧的跟随着我，他两只手握得死紧，好像要跟人打架一样。
    视线对上的那一瞬间，我感到胸口像被刀劈一般的痛，痛得我抱住胸膛跪了下来，我在地上打了好几圈的滚，疼痛感才渐渐的平息了，这股来势汹汹的疼痛本该让我晕阙的，可鬼从来不会睡觉，也不会晕。
    他就那么看着我，眼巴巴的神情略带些哀怨，委委屈屈的像被父母抛下的孩子一样，他这副模样让我无所适从，我更希望他能坚强点，绝情点。
    可我怎么能要求他变得无情无义呢？他若是这样的人，我也不会喜欢他了。
    我瞬间来到他面前，对他展露灿烂的笑容。他伸手碰了下我的脸，却像触电般猛地收了回去。
    我在他眼里看到愤怒与诧异，我走进小径，他也跟了过来，他一直跟在我后面，却没有走上前来。我也不强求他走上来，我走进树林里，远离了水潭，在密林当中找到一块洁白的石头。
    我坐了上去，并招呼他过来坐下，他身上的味道着实的诱人，让我忍不住想把牙齿放上去磨几下。那香喷喷的味道像新鲜出炉的面包一样，我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你想吃了我吗？”方庸问。他往旁边移了一个位置，带笑的看着我，他说：“蚩古刚才警告我要小心你呢。”
    “嘿嘿。”我红着脸笑了。
    自然，我的脸在他的眼里是青的。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问道：“我可以亲你吗？”
    我摇摇头，说：“不行。”他真的很诱人，我恨不得把他扒光了吃了呢，理智跟欲望在我脑里打架，我费了很大力气才压制住它。
    “可我很想这么做。”他的手抓住地面，在石头上抓出几道指甲痕来。
    “不行不行！”我赶紧往后退，一直退到石头边缘，跟他距离三个人的位置。我说：“你别诱惑我了！”
    他盯着我，突然把上衣的领子往下拉，一本正经地问我道：“你想要我吗？”
    他白哲的皮肤在阳光下像酸奶一样，我顿感口渴难熬，回过神，我已经扑到他身上啃咬他的肉了。
    方庸发出一声难受的呻吟，一下就把我惊醒了，我立马跃起身，却被他抱住。
    “你要想吃就吃。”他说，他轻轻的抚摸我的头发：“一次两次我受得了。”
    “我们才一个多月没见而已，你就变得这么色了！”我抬起头，恶狠狠的瞪他，我拼命的抑制自己对他身上阳气的渴望，我想我现在肯定面目狰狞，丑陋无比。
    我是绝对不会碰他的，我知道自己身体腾起的欲望并不是**，而是一种对生命的渴求，是一种追求力量与杀戮的欲望，因为自己无法获取，只能从别人身上掠夺，这是令人恶心的欲望。
    我推开他，飞了起来跳到草地上，方庸跳下石头跑了过来，我赶紧对他说：“你给我站在那里不准动！”
    “一次两次没事的。”他正色道。
    我真佩服他能一脸正经的说出这种污秽不堪的话，我在地上坐下，努力的平复心智。“你就在那里坐下，要不然我就不见你了。”我说。
    他乖乖的坐了下来，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就听到他说：“王叔也说了，你是个新鬼，又被他们一直招唤，你对阳气的渴望会被其他的鬼要强烈，让我小心点。”
    我脸一沉，叫道：“你都知道了还敢黏上来！”
    “我想抱你。”他深情地看着我，动情地说。
    我抖了下，深感不妙，便又退后几步，摇摇头说：“不要。”
    “我就抱一下。”他笑道。
    我瞪着他，摇摇头，他也许只是决定抱一下，我可不能保证自己不会把他吃了。我又摇了摇头，说：“我们还是保持距离。”
    “你现在都不愿意靠近我了吗？”他佯装伤心问。
    “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我说。
    他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但脸上伤心的模样却是真的。他打起精神，笑着对我说：“过来。”
    拒绝他实在太残忍了，但是靠近他更残忍，我很下心摇摇头，说：“等我回去再说。”
    “你打算就这样一直不靠近我吗？”他露出精打细算的笑容，好像早就意料到我会这么做一样，而他早就应对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