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报将军,楠州内部传来消息了。”
“哦?说来听听?”高文远坐在毛毡上看着走进来的二人,眉头微皱。
“那楠州兵力确如我们之前所想,是一个坚壁清野的形状。外围看似有几分坚硬,一旦深入腹地,楠州兵力极为空虚,布防散乱,不堪一击。”那孙先锋兴高采烈地口沫横飞地说着,仿佛胜利已经唾手可得。
不过高文远听罢,面上却有了几分忧色。“可有详细的记录?”
“啊有,有。”孙先锋从那个兵手上接过了一段木头,“呃,军中会写字的不多,用的都是记号,高将军你看我给你解释解释。”说罢上前几步将那木头摆在高文远眼前。那木头就是截普通的原木,想来是那些士兵们就地取的材。
那木头上刀削戟刺的痕迹很多,不过大眼一看,恐怕就是截烂木头而已。听罢那先锋官指手画脚地讲解,高文远额头上的眉宇堆簇出的印记很明显又深了一层。
“你是说,没有任何军队经过那里?”
“回将军,听他们的报告恐怕正是如此,这恰恰说明楠州现在主力都在北面,我们所面对的这部分无兵可调啊。”
“恐怕不然吧。”高文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嘶——”
“将军……这是想到了什么?”
高文远点点头,“如果我是楠州叛乱的首领,我绝对不会选择坚壁清野的做法,那样战线太长,防守必定十分薄弱,根本挡不住四十万大军的进攻。此时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装作坚壁实则诱敌的战术。当敌军凿破了瓜皮,自以为到了瓜瓤的时候,再来个前后夹击把他们包在里面,这是最可怕的。一旦被包在里面了,虽说以我们的兵力突围不难,可到那时就真是救不了梁京城了。”
一听高文远这波分析,先锋官不由得吓出了冷汗,“将军说的极是,末将是考虑不周了。”
高文远摇了摇头,“的确是考虑不周,但未必考虑错了。若是对方真用了我刚刚说的计策,那最好的破局办法莫过于兵分四路,中间两路佯攻,目标是楠州腹部。再从左右两翼派出主力,一旦腹部兵力被围困,左右两翼便可直插中央,在奇袭之中将楠州兵马分割围歼,而佯攻的两路在作战过程中又可以相互照应,迟滞乃至牵制敌方主力,一举多得。”
“言之有理……将军用兵精妙,孙某实在佩服。”
一听这话,高文远哈哈大笑,“我刚刚说了,你未必考虑错了。若是楠州真的铁了心要坚壁,用我的计策只会正中他们的下怀。四路军队一分散,我们的攻击也会变得无力,每一路都未必能打破这铁壁,伤亡只会更加惨烈。”
“兵者诡道也,谁敢说谁‘精妙’啊,多算一步反而算到谬处的例子,有的是。”高文远苦笑着向先锋官挥了挥手,“你先出去吧,要好好休息。”
“是!”
先锋官带着那兵离开了营帐,于是帐里又只剩下了高文远一人。
……
第二天的早晨对藿县的守军来说可能有些偏早。虽然身为楠州南部最靠近高文远驻军的县城,这里的守军对高文远的进攻早有准备。可四更天的突袭还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黑暗中的战鼓听起来格外响亮,可以说是相当闹腾了。不过这场夜间发起的接触仅仅持续到五更,五更一到,高文远这边立即鸣金收兵,毫不贪恋,这让藿县的守军有些发蒙。
正常情况下,后半夜是一个人最困倦的时候,再加上几天的驻扎让守军警戒的神经有些麻木。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是发动突袭最好的时机了,而高文远也很好的抓住了这个机会,给了藿县一个棒槌。
不过说起来这个棒槌其实并不重,夜间的影响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样的。或许高文远吃了早有准备的便宜,但叛军也同样有着巨大的地势优势。古人云,“五倍而围之,十倍而攻之。”足见攻城之难。
过了一个时辰,藿县的守军从突如其来的战斗中整理好了诸般心情,开始晨炊。这时他们却又听见西面那有几分熟悉的战鼓雷鸣,藿县县守曹燕连忙紧急召集兵马赶赴城墙。结果城墙处的情形让他们大吃一惊。
预料当中前赴后继的攻城情形并没有出现,有的仅仅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身着甲衣的壮汉将高文远的军鼓搬到了藿县城下正咚咚地敲着。见守军赶到,当中央的敲鼓壮汉连忙停下鼓槌,抬头望着城墙之上,两条毛胳膊往腰间一插,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对面的啊,是不是都**养的啊,是不是他*的**都***啊,爷爷们在这等你们这群**子等了好几天了,连个小*子头都不出,是不是根本就他*的没有啊……”
那叫一个中气十足,喊着喊着旁边的壮汉也一个赶一个地帮腔,越骂越汹涌。
曹燕站在城头上,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他也知道,也听说过,茶馆说书的经常讲嘛,这叫“讨敌骂阵”,目的就是激怒对方,引得对方开队出战,白白将自己的有利地形舍弃掉。曾经曹燕听书的时候还告诉过自己,一旦自己这县守有机会作战,一定不能中这种低级的计策。
可怎么说书的一张嘴和现实的差距这么大呢?
有些事真是,不经历的话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感受。曹燕强压怒火,令弓手排成一排,拉弓紧弦,箭尖直至那几个骂阵的壮汉,要乱箭射死他们。正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从城里奔来了一个报信的士兵。只见他慌慌张张跑到曹燕身旁,单膝跪倒:
“东面……东城门受到进攻……我们快顶不住了。”
……
调虎离山,是三十六计当中非常有名的一记,大概仅次于“走为上”。不过曹燕当然没有把自己当“虎”的想法,更何况他没有“离山”。只是因为说书的讲“声东击西”讲的比较少,一时间曹燕只能想到“调虎离山”这四个字。
不过这番折腾并没有带来多严重的后果,因为这次战斗一如凌晨的那次,还没等怎么打,高文远这边就鸣金了,空留下曹燕和一群刚刚进入战斗状态的守军。
“他*的,没小*子的到底是谁啊。”曹燕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正在此时,他的副官从一个兵手里接过了一支绑有信件的箭矢,从侧边递给了曹燕,“这个好像是他们留下来的,你看……”
“念吧,反正差不多都想出是什么内容了。”
“呃……”那副官依言将箭上的白布解了下来,在他的身边念道,
“不忠不孝之藿县县守大人,
数日作战,阁下竟与高某四十万大军周旋而不落下风,实在让高某佩服的很。今夜高某愿继续领教阁下的守城之道,可否不吝赐教呢?
高武全 参上”
那副官念罢,将那白布叠了起来,递给了曹燕。曹燕接过那布,狠狠的吐了一口气。
“叫兄弟们今晚辛苦一下,一定要狠狠地打疼这高小儿的脸。”
……
两日后,楠州城,州府衙门前厅。
“这曹燕怎么想的,简直有病,真以为一个区区藿县能挡得了高文远的大军?”钱南雁拿着刚到的战报说道。
“哦?老头儿刚刚是说高文远?”刘非榆忽然被钱南雁话中这个特殊的人名吸引了注意。
钱南雁没有注意到刘非榆的变化,事实上,自从他的贴身护卫换成了自己的人之后就越来越不给刘非榆正眼了,“嗯,高家的高文远,就是他带着云南王的军队从南面来的。”
说罢,他从鼻子里出了口气,“呵,又是个公子哥儿。”
刘非榆从身旁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以掩饰自己表情的变化。“啊,那藿县的战况如何?”
“高文远通知守军晚上攻城,和曹燕在城头决战。把曹燕打得丢盔卸甲,然后又回到驻地了。”
“好奇怪啊,高文远又不傻,这么做是为什么呢。”
“高文远的确不傻,倒还有那么一点能力。他这应该是试探,大概他并不相信我带着楠州主力去打梁京了。如今他这样的作战,无疑只是向我们透露出藿县根本挡不住他的信息。”
“可这又如何呢?”
“看增援,若是没有增援,说明我并不在意藿县这个边部县城,那么我们之前设的合围局就失去了作用;若是有强力的增援,便恰好说明我的主力并没有参与围困梁京,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是个不错的计策。”
“老头儿这么说,看来是心里有底儿了?”
“给他演戏,派过去些无济于事的增援,让他认为我确实已经无兵可调。确认之后,他肯定会放下一切顾虑直击腹地,意图割裂楠州,到那时,我们的口袋可就张开了。”
“没想到老头儿明明是个文人,连带兵的事都这么懂。”
“呵,懂得多有什么用。”说罢,他把战报往身边的桌子上使劲一甩,踱步绕道厅后去了。
“就算为了公子,这下也着实到了该想点办法的时间了。”刘非榆见他走了,坐在木椅上自言自语道。
……
藿县南,高文远军驻地
离高文远的军帐还有老远,便清清楚楚地听见王连那粗犷的声音,“将军,你这可太厉害了,我敢保……唔……”话未说完,他的嘴里便塞上了一个装满水的泥碗。
高文远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叫唤啥,收声,小心有耳。”
“哎,好着。”即使被这样对待,放下水碗的王连还是喜形于色。“我敢保叛军绝——对识不破您的计策。”
“说不准呐。”
……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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