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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锦夏曾经跟高文远说过,为将者要有将计就计的能力,但不能有将计就计的自信。
事实上,就算是历史上的那些经典的将计就计,也未必是领兵者瞬间的灵机一动得出来的。凡一计出,为将者便要想好那么几个“将计”,再想好那么几个“就计”。算的远的,很可能还要给“就计”再想上几个“将计”。所以与其在败仗后佩服敌将突如其来的灵感,还不如磨练自己事先控势运筹的基本功。
古人云:“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
曹燕在往楠州方面的战报上并没有仔细的提到高文远的种种挑衅行为,或许是因为他认为这并没有什么意义,反而会大丢其颜面。当然也有可能他是个结果论者,对于过程什么的并不看重。
那么,这些挑衅在高文远的计策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呢?
掩饰空虚。
没错,在楠州不知不觉之间,藿县以南的营地里已经早已不是四万大军了。高文远军队的主力,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化整为零,陆续地赶到了楠州西翼,在山中扎了营。而此时高文远若不加掩饰直接进攻藿县,虽然也能战而胜之,但难保不被发现他的战力与预期不符的事实。
所以他的三次进攻都要么是夜间,要么是趁其不备而且不恋战。这让藿县守军难以判断高文远军队的实力,也因此,整个楠州仍然认为高文远还在藿县以南等着试探的结果。
这是个最标准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自从那日曹燕与高文远在城头“决战”大败之后,便在藿县城中龟缩着,一直拒战。藿县守军的士气也是相当的低,再加上楠州里的一些民间书生一直在散布着些有的没的的言论,守军也是逐渐有了二心。
三日后,也就是闰二月初二,从楠州各地来的援兵倒也差不多到齐了。可这援兵的数量和质量,让曹燕的心凉了不止半截。
“这……守不住的吧。”曹燕揉了揉他那因憔悴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叹了口气。他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好好睡觉了,虽然这几天高文远都没有来骚扰。今天的他,感觉胸口有些发噎,头也没来由得一阵一阵疼的厉害。
说起来,自己到底是怎么站到昭的对立面去了呢。这还真是个令人想不明白的事。“昭的治理腐朽不堪,钱南雁是替天行道”之类的说法曹燕并不很相信,不过与其说是不很相信,不如说是无所谓。一开始他身为藿县县守的立场逼迫了他为了保护自己必须参与反叛。至于之后的,“三百六十行,行行是衣食”,对于他来说,服从便是他衣食的来源,这与服从谁其实倒没什么太大的关系。
话说一晃服从三十年了,这辈子还真是挺无聊的。
往常去听评书的茶馆早就是一片荒凉了,不管是茶馆的掌柜还是走江湖的说书人,为避战乱都不知去往了何方。路边的面馆也是如此。不管坐在发黑的木桌旁催促多久,都不会看到那个有些富态的老板娘端着两碗热腾腾的面一摇一晃地迈过那有些高的门槛了。
曹燕坐在面馆的长凳上,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闭目养神了一会。一时间他的心里似乎有些感慨,可惜他只是个粗人,不管是嘴还是心眼都笨的很。
阳光很好,好到曹燕想这么就睡在这里。
那就睡着吧,有事自然会有人来找的。
心口好疼,太阳穴也跳的发昏。
别闹了,眯一会就成了。
……
一个时辰后,高文远对藿县发起进攻,一举破城。
……
王连跟着高文远踏进了刚刚被完全占领的藿县城,路边的昭军正大批地押着俘虏。几个军官领着队伍还在城里四处巡查守军的余党,顺便打扫巷战的战场,还要调查一下留在城中的平民,看起来忙的很。
虽然阳光不错,但空气中带着淡淡的血味,并不好闻。高文远走在藿县城的街道上,这是第一个在他的指挥下占领的城池,有些景色对他来说还是很陌生的。
在琮州防线作战的时候,他几乎都是跟着自己的祖父鞍前马后,严格来讲甚至不是个带兵的将领。而在云南时,面对外族,根本没有攻城的机会。
正在此时,手下一个军官跑了上来,说找到曹燕了,是一个俘虏指证的。
被这军官带着,一路小跑,高文远来到了一家面馆前。扬着灰尘与油污的面馆里如今只有几个高文远手下的士兵。想来这家店的主人已经走了好久了。
店外棚子的下面有几张桌子,其中的一张桌子旁边有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坐着的那个与其说是坐着,不如说是瘫着,身体诡异地扭着,想必是被士兵们翻到面目朝上的。他双眼紧闭,一看便知是具尸体。
“心力交瘁,俗称就是累死的。这真让我怀疑武全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那站着的人从尸体边抬起头,含着半是调侃的淡笑望向高文远。
“唐苏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啊,本来想去梁京的,结果梁京被围了,一直往南走,楠州又叛乱了。离不开楠州,这几天一直在北边晃悠,听说你从南边打过来了,我才想要到藿县来的。”
“唐苏兄你这是也有点倒霉啊。”
“岂止是有点……”唐苏苦笑,无可奈何地说道。
……
两日后,楠州城,州府衙门
“这小儿果然不出我所料。”钱南雁笑着自言自语道,“那他这辈子就别想到梁京了。”
“梁京一沦陷,高文远又在这栽了,云南王实力便会大减,那些墙头草就知道该往哪里偏了。这么说来,昭国破灭是指日可待啊。”
“至于燕……算了算了,让燕一统了这天下也挺好。”
正在此时,从门外走进来一人,正是刘非榆。
钱南雁很有几分奇怪,因为自从他有了自己的贴身护卫以后,刘非榆要见到他便要向他的护卫报告。他的护卫来禀告他,只有他允许的时候,刘非榆才能见到钱南雁。而今天他既没有收到报告也没有批准,甚至没有听到门外护卫拦住刘非榆时产生的喧哗。
“你是怎么进来的。”
“啊,这个说来话有点长,直接说结果就是终于找了个时机把你那几个护卫都撂倒了,或砍或毒的,啊,长话短说就是阎王等不及要你这个死老头去了。”说罢,他手腕一翻,便见手心多了一把雪亮亮的月牙弯刀。也没见他怎么出手,只是钱南雁刚反应过来,刀尖已经扎透了胸膛。
“有什么遗言么?”
“是燕……要杀我?”钱南雁艰难地用抽搐的嘴角吐着带血沫的字,痛苦当中带着巨大的疑惑。
“有遗言趁能说的时候快说,说不定我还能替你转告一下。”刘非榆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钱南雁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有,我……没啥说的了。”
听罢此言,刘非榆将弯刀使劲向后一带,剜出了几片肺肉。血大多流进了肺里,没有形成血泊。
刘非榆从身上取下一块白色的棉布,将弯刀仔细地擦好,又确认了一下钱南雁的确死亡,便偷走了州府的马,离开衙门,一路向南奔了去。
……
一日后,闰二月初五,高文远的佯动部队在楠州腹地被合围,四面受敌。
两个时辰后,包围他们的楠州兵受到身后的攻击,趁其混乱,佯动部队发起突围式反攻,大败楠州军。同日,刘非榆到达高文远处。
又两日,闰二月初七,群龙无首的楠州城宣告投降。
……
闰二月初八,楠州州府衙门。
“这么说来,叛军的首领还真是钱南雁咯?”高文远问道。
榆林点点头,“确实是他,不过我不大清楚具体的原因。”
“既然一直跟在身边的刘家公子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用说了,一个过路的而已。”唐苏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一身白衣,眯着眼睛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摇着根本没有风的折扇。
“唐公子还是别打趣在下了,什么刘家公子啊。不过我感觉钱南雁好像对世家公子不怎么对付,从我来楠州之前开始算,有什么世家公子来过楠州么?”
“你是万康十三年年初来的吧,那时我还在祖父的军队里,不大清楚。”高文远想了一会,说道。
“……十二年左右的事么?我好像有点眉目,不过不敢确定,或许等我回梁京以后可以问问。”
“唐府的人?”
唐苏点点头,“我记得那年唐泽来过楠州一次,不过记不太清,说不定钱南雁就是因为他呢。不过比起这个,你的兵这几天已经这么累了,不需要休息一下么?”
“乘着气势一举扫清才是最好的,兵败如山倒,这几天楠州的抵抗会很微弱,让王连去挨个肃清,问题应该是不大。”
“嗯,毕竟我不是个带兵的。”
……
再四日,闰二月十一,在士气高昂的四万大军的压迫下,基本肃清楠州境内抵抗势力,大多楠州兵选择投降。
至此,楠州叛乱基本平定。此次楠州叛乱从万康十四年二月二日开始,至闰二月十一,共历三十八天。
平定州府叛乱,还要加上赶路时间,此着实可谓神速,宛若摧古拉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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