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以寒一边指着那扇被撞出一个窟窿的窗子,一边对着正在给权贵行礼请安的衙役们叫道:“快去追啊!窃贼往东湖街方向逃了”
衙役长厌恶地瞟了一眼她,这一瞟可不得了了,吓得脸色灰白,欲哭无泪。
黎以寒无心跟这群势利眼计较,大声道:“再不去就追不上了!”
“黎小姐所言极是,你们还不快去捉拿逃犯!”安北王低头看了一眼尸体,若有所思。
衙役长得了一个台阶,立即带着兄弟伙走了,临走前特意嘱咐诸葛云处理尸体。诸葛云点头应答。待衙役走后,诸葛云叫了六个伙计处理现场,而他则跟权贵们赔礼道歉,许诺三个月内任意玩乐,分文不收。
黎以寒对诸葛云的许诺不感兴趣,回头搜寻青衣男子。
此刻,青衣男子蹲在酒坛破碎的地方。他垂头深深吸了几口气,仿佛要将那浓烈的酒香统统吸进肚子。他又伸出手指蘸了一下残酒,再探入口中吮吸,过后还咂咂嘴,俨然一副沉醉的无法自拔的模样。看得黎以寒心驰荡漾,将烦忧之事全抛诸脑后。
黎以寒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搭讪美男子的点子。脚步还没迈出去,一句冷冰冰的话先一步传入耳中。
“黎小姐,黎相近来可好?”
黎以寒不情愿地从幻想中回过神,回正身子看着面前高大俊朗的安北王。
安北王是齐玹国当今皇上仅存于世的两个同胞弟弟之一,身份尊贵,手握军权。他用兵如神,战无不胜,素有冷血战神之说。唯一的缺点是将近而立之年,还未成家,坊间便传言安北王有龙阳之癖。年前,安北王从塞北回京郢城修养,不到四个月就纳了三个妾室,彻底破掉这个传言。
“家父一切都好,有劳王爷挂心了!”黎以寒绞尽脑汁,憋出一句客套话。
“如此甚好!”安北王轻笑,不再言语,转身离开。
黎以寒看见雪月离去的背影,猛然想起那支命运凄惨的双碟琉璃珠钗,一计浮上心头,快步追上,道:“安北王,留步!”
安北王驻足,问道:“还有何事?”
黎以寒如炬的目光落在雪月身上,不悦道:“方才,您的侍卫踩坏了我的双碟琉璃珠钗。”
“哦?”安北王微怔,大概没料到有人敢找自己理赔。
不光安北王,其他人也一脸惊愕,周边空气骤然间凝固。
诸葛云用袖子拭掉额头的汗水,琢磨着如何打破这压抑的气氛,抬头却看到安北王冰山似的脸上隐隐浮现了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顿时如坠云雾。
安北王笑道:“本王改日让人送一批玩物送到贵府。”
“一支珠钗而已,值不了几个钱。”黎以寒顿了一下,才笑道,“王爷割爱送我一个金嵌宝石葫芦瓶便好。”
安北王展颜一笑,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黎以寒见他笑了,自然以为事情成了。谁知安北王侧头递给雪月一个眼神,雪月又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黎以寒,然后主仆二人在他人的疑惑中悠然离开。
他们定有什么阴谋。这个猜想闪过黎以寒心中,她冲到门外。安北王主仆早没了踪影。可算计自己对他们并没有好处啊,这么一想,黎以寒又有些困惑。
“黎小姐再不走,就摆不掉何公子哦!”诸葛云经过黎以寒身边时,轻声提醒。黎以寒抬头,看到何公子正拨开挡在前面的人,往自己这边走来。
黎以寒不禁打个寒颤。两年前,刑部尚书造访黎府时提出要与黎府结为亲家,被黎以寒母亲以女儿尚幼为由婉拒。
昨日,洵美在街上碰到了一个在刑部尚书府做事的老乡。她告诉洵美,刑部尚书夫妇当日在去丞相府提亲的路上碰到安北王,一行人又转道同去看望病中的誉王。黎以寒知道此事后,没当回事。现在看到何公子如狼似渴的眼神,惊觉刑部尚书口中的联姻当真不是说着玩的。
饶是诸葛云那么狡猾的人也没能拦住何公子主仆,诸葛云对黎以寒做了一个歉意的手势,就忙着招呼权贵去百味轩。
何公子挥挥手,一侧的跟班顺势将他拍买的珍品递到黎以寒面前。黎以寒后退回屋内,大脑以雷电之速转动,思考应对之策。
“黎小姐不必跟我客气!要不了多久,大家就是一家人了,没有你我之说。”何公子的双眼挤成一条缝,缝里泛着亮光。
“真的吗?!”黎以寒乍一惊呼,引起了门外其他人的注意。
何公子喜笑颜开,道:“那是自然。这可是爹爹许诺的!”
黎以寒由惊喜变为好奇,扬头对着门外,高声问道:“你们南楚真的要跟我北齐合并为一国呀?”
何公子震惊又惶恐,扭头看着门外,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没有,你误解我的……”
尽管这个玩笑漏洞百出,还是唬住了何公子。
自从南楚国对齐玹国称臣后,两国互通有无。年初,两国同时颁发新的诏令,两国百姓都可在任一国家落户成家,科考为官,经商揽财。
随着大量南楚人迁入京郢城,市井上开始传言南楚即将并入齐玹国。两国百姓为此流言大打出手之事屡屡发生,只要不出人命,衙役对此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才黎以寒说出那句话后,正在屋内收拾残局的三四个南楚人放下手头工作,抬头怒视黎以寒等人。黎以寒看到他们眼里的煞气,不禁为何公子捏了一把汗。
何公子对上他们那凶恶的眼神,也顾不得道别,边走边大声嚷着:“看什么看,不认识我啊,我可是刑部尚书的儿子!”
两个侍卫很配合地护在何公子两侧,几人虽说言语上有些不堪入耳,却也没闹出大的动静。
外面脚步声渐行渐远。
黎以寒平静无波的小脸乍然间像绽放的烟花,绚烂至极。
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黎以寒扭头看到青衣男子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
“有胆量!不过在下有一言相告,姑娘日后切勿再开此类玩笑,以免惹祸上身。”青衣男子停在黎以寒三步之外的地方,义正言辞道,“别以为你刚才唬住了那小子,其实真正身处险境的是你自己。南楚虽臣服齐玹国,但南楚老百姓却容不得半点有损南楚的言行。为了维护南楚,他们什么都干得出来……”
经青衣公子一点拨,黎以寒恍然大悟,然而依旧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打趣道:“真出事了,总有英雄来救美的。”
青衣男子子被这句话逗乐了,噗嗤笑出声,黎以寒也跟着傻乐。
过了片刻,青衣男子神情突变,快速转身背对着黎以寒,将手扶在门窗上。不到片刻功夫,他颀长的脖颈上就挂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那张俊美的面部变得扭曲。
黎以寒回想刚才那场恶战,不禁捏了一把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她转到青衣男子跟前,问道:“你是不是受伤了?”
“无碍。”青衣男子刻意回避黎以寒,再次背对黎以寒,强颜欢笑道,“姑娘还欠我一坛酒,改日再来讨要!”
话罢,青衣男子身形一晃,从三楼跳下。他宛如一只折翅的鸟儿,摇摇晃晃跌落到一楼大厅。
黎以寒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三楼木栏前,但那一抹青色早已消失不见。
观月阁素来注重保护客人隐私,黎以寒打听不到半点有用的消息,闷闷不乐地出了观月阁。
正在门外徘徊的洵美见黎以寒出来了,兴奋地冲过去,围着黎以寒左看右看,检查是否受伤,嘴里还在嘀咕着:“观月阁的规矩可真多,皇宫都没这么严格。”
观月阁有一个明文规定,侍从不能单独进入观月阁,需由自家主子亲自领进门。事故发生时,洵美被拥挤的人群挤出观月阁后,便再也进不去了,只能在门外干着急。
“你当是丞相府呀。观月阁可是南楚和齐玹国一起开的,影响着两国的利益,要真没规章制度,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黎以寒接过洵美递过来的手帕,边擦汗边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穿着青色衣服的公子,他受了伤,走路与常人不同。”
洵美歪着脑袋想了一下:“有一个,他还撞了我一下。”
“往哪儿走了?”黎以寒惊喜追问。
“西街方向。”洵美当时处于极度焦急中,被人撞了后,情绪犹如火山爆发,冲那人臭骂了几句,那人却回头笑着跟他道歉,所以她印象深刻。
“你先回去,别让他们发现我不在府里。”黎以寒不给洵美回答的时间,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夜色深沉,长街繁华不减。黎以寒穿过西街,问遍西街药房酒肆,也无人见过青衣男子。
返家途中,黎以寒竟在驿站外看到了正在发呆的青衣男子,兴冲冲跑了过去。青衣男子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黎以寒,指指驿站,问了一句:“你这是去找南楚使者还是?”
近日,南楚太子代父出使齐玹国,入住处便是这西街驿站。
“南楚使者与我何干。”黎以寒不明白他为何这么问。她看看驿站,又看看青衣男子。一个惊人的想法蹦了出来:“你不会就是南楚太子吧?”
“有我这么落魄的太子吗?”青衣男子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大笑起来,“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无家之人罢了,凑巧住在南楚太子落脚驿站旁边的客栈而已。”
黎以寒想想也是,哪有太子出行不带侍卫。
“你的伤要不要紧?”黎以寒又问。
“旧疾复发,无碍,已经习惯了。”青衣男子敛起笑容,道:“常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挨刀说明仇人不少,武功有待提高!”黎以寒嬉笑,话锋一转又道,“你连名字都不说,我怎么还你酒呢。我这人最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了。”
青衣男子霎时明白黎以寒的来意,仰头大笑,拱手道;“在下风梓岚!风雨的风,梓榆的梓,山岚的岚。”
“在下黎以寒,黎明的黎,以为的以,寒冷的寒!”黎以寒舒了一口气,终于完美踏出第一步了。
“久仰了。”风梓岚赞誉道,“京郢城百姓都说黎相家的二小姐生在官家,却有江湖人的做事气派。今日一见,才知所言不虚!”
两人相视而笑,大有相见恨见之感。直到听到更夫的二更报时锣声,黎以寒才收了心,决定往回走。风梓岚坚持送她回府,黎以寒也坦然接受。
二人走至中途,风梓岚突然抓住黎以寒的手,迅捷闪入一条黑黢黢的巷子。
黎以寒沉浸在情窦绽放的喜悦中,突如其来的意外让她愣了愣神。正欲询问,一只温热宽大的手覆住了她的嘴。
风梓岚小声道;“有人跟踪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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