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的夏要比西南的晚,且昼夜温差显著,所以才入夜便恍若回到了南方的冬季。
夕阳未落,明月初生,日月光辉同天而下,照耀在这间别致的小院屋中。
院屋似独生在天地中一般,由木头搭建了房几间,用泥巴围成的篱笆墙,院儿旁有一方结着青果瓜菜的黑土地,挨着土地本该是个牛棚羊圈,但是空闲的,且搁置了很久,甚至都垮塌了一些。
院屋前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月儿弯弯躺在水中央,鱼儿来啄却扑了个空。
夕阳西下,平静的一日变得更加幽静,大致体现在,溪流“哗啦啦”,老树被风摇曳得“嘎吱嘎吱”,而院屋中的伙房更升起了袅袅炊烟。
原来这院屋里头还住着人。
芊芊就是这屋子里住着的唯一一个人,二十出头的姑娘,说不上美,却质朴清秀,可人的农家女孩儿。
她放下锅铲并解下灶衣,锅里的饭至少还得煲上一刻钟多,自己恰好趁着空闲去将衣服洗了。
她轻叹一声,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这么忙碌。
再见她从房间走出,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里偶尔仅有几件布衣薄纱。
在瞧着将要落下的夕阳,她又叹一声,心想:剩下的日光可不多,得抓紧了。
感叹日复一日时,她独自一人来到溪边的枯藤下。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有女花样年华,玉手浣衣纱。
可她浣洗着,一片殷红染上衣襟。她先不觉,以为是夕阳红色,可发现越洗衣服越红才举着衣服凑近鼻尖——嗅着竟是一股血腥味儿!
血!
她吓得手头一松,衣襟“扑通”掉入溪水中!
血从何来?又是谁在流血?
黑夜挤走了最后一丝余晖,仅剩月光独显光明。月光下的血变成漆黑,像是墨汁倒入了纯净的溪水中,清风徐来,阵阵腥味香!
芊芊一个姑娘,哪儿见得血光?她拾起溪中的衣物就要逃走,可就在她弯腰时,一具“尸体”顺溪水靠了岸,且刚好撞在她脚下。
她吓得踉跄不止,软在溪边不知所措。
那“尸体”却不走了,半截身子冲上岸,半截身子入水。
芊芊心里又急又怕,她想:若“尸体”不被冲走,若烂在这儿,又臭又脏水源还晦气得很!
内心挣扎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抻着地想用脚将“尸体”踢回溪水中。可那“尸体”实在太重太大,她脚劲儿力不够,怎么踢都踢不下去。
在万般犹豫中,她只能选择用手去试试。她咬着唇,眯着眼,看那尸体上的血像是剧毒,生怕粘上一丁点儿。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推,“尸体”果然一点儿一点儿滑向溪水,而就在那“尸体”将要全没入水中之时——“它”竟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腕!
她吓得毛骨悚然,但下意识却察觉不对——这手是有温度的。
他还活着!
可瞧这人的模样也是半死不活的,更何况他还身着一身盔甲,一看便是打仗的屠夫,不说救不活,万一救活了个坏人怎么办?
她犹豫着是否拯救,但那只手却再也没有力气抓住她,就在“尸体”将要滑落的刹那,她扑上去牢牢将他拽住——人善怎忍生死?她还是选择了救人。
夜黑尽,凉风瑟瑟,独见她一人连拉带拽将“尸体”往房屋内拖去,每个一会儿她都要停下来歇息,可又不敢歇息久,生怕那人死在自己手里。
就这样磨啊磨,磨啊磨……整整十丈不到的路程竟使了大半个时辰!
她将“尸体”搬上床,探了探脉息总算是松下一口气:还活着,也没被自己给磨死……随后她替他将身上的盔甲脱下,闭着眼又将其湿衣服褪去——
“尸体”身上的伤可又将她吓坏,血淋淋的伤痕纵横交错,皮肉已翻白发肿,不尽地往外头淌血!然而这仅仅只是新伤,旧伤更是数不胜数!
她心想:我莫不是真的救了个魔鬼?能受这一身伤的人非得是个魔鬼!可是魔鬼又怎么了?世上能救魔鬼之人又能有几个?
她信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更信魔鬼再坏也会报恩!
她开始寻起常备的创伤药,又在附近采了些止血的草药,不懂医术的她却心灵手巧,悉心地清洗,上药,包扎……直至三更天才算找回空闲。
她抹去额间汗水,鼻子却闻到了一股呛烟味儿!
糟了!她锅里还煮着饭,灶里的火也没熄!
她赶忙往伙房跑去,可才一出门便瞧见那伙房燃起的熊熊烈火!
伙房与牛棚、住房紧密相连,火势已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若再让其发展下去,这个家就得彻底被焚了!
她急得只顾跺脚,眼泪汪汪垮下,却不知该怎去救火……而回首一见床上那“半死不活”之人,心头又恨又悲!还说不是魔鬼,还信什么天意!早知就不该去救他了!
“轰隆!”这时天空一声巨响,突然打雷了!
雷声起,月不见,乌云密布不过三息,“哗啦啦……”大雨倾盆而至!
这为何不是天意?
……
石勇与燕青一样,身上的伤都是南征北战得来的。身为一个武将,他并不愿意自己活下来……他曾获过无数人的称赞,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赐他一个“不败将军”的神话。
然而……然而今天他一败涂地!
钻心的疼痛足以让他认清现实——自己并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是活在了温柔的被窝里,哼!苟且偷生!
他气血上涌,疼痛欲裂,“咳咳……噗!”在干咳两声后,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
“咵!”门被人一把推开!
刺眼的阳光先钻进屋里,小园清香与炊烟紧随其后,而芊芊则落在了最后头。她站在门口,因忙活烧焦的梁柱,脸上溜溜黑,活脱脱的像只花脸猫,倒添了几分俏皮意味儿。
石勇一口鲜血吐红了整张床,他还是活着,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否则他早就死在溪水里了。
芊芊赶忙端来一盆热水,先悉心地替他拭去嘴角血迹;仔细瞧看他伤口,不红也不肿;最后摸了摸他的脉搏,四平八稳相比昨夜要好上太多……
明明有了好转的迹象,为何还要吐血呢?
石勇再喷出那口鲜血后,整个人都精神畅通了些。届时他总算明白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次,且这次还被好心救起,还悉心地照顾自己。
他抽了抽鼻子,一嗅体香,顿时神清气爽,他心中欢喜道:原来还是个女人。
他也会闻香识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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