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竟还真有柄这样的刀!?”黎桂儿脱口道。
苏望亭轻叹了一声,淡淡道:“这个不知所谓江湖名号,本就是别人浑起的,我很是反感。可无奈的是如今似乎只有提这四个字,才能表明我的身份。呵,对你亮明身份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你也勿须惊慌,我只是想让你避免受伤。”
黎桂儿紧盯着那柄长刀,沉声道:“非得掳走新娘?”
苏望亭点头:“对。她是我的朋友。”
“可他是我的表弟媳妇。”
苏望亭苦笑道:“相信我。若你知晓她的身份,便会知道你表弟是没有这福分的。再寻别的姑娘来成亲吧。”
“哈哈哈哈哈……”
黎桂儿突然仰面尖笑,吓的苏望亭是浑身一颤。
足笑了好一阵子,黎桂儿才捂着肚子强行停了下来,满面不屑道:“配合你两句,你倒当真了。还真当自己是玉面妖刀了??”
苏望亭的面色,立即沉了下去。
青筋,隐隐在额头跳动。
“你最好,莫要让我觉得讨厌。”
黎桂儿轻嗤一声,讥笑道:“还在装?哼,我知你的身法很快,但若你不再闪来闪去而敢于正面厮杀的话,姑奶奶我可不惧你!废话就不跟你多说了,若你现在速速离去,我可以不追究你毁我表弟婚宴的责任。可识趣?”
“是么。正面厮杀,不惧我。”苏望亭面沉如水,再次缓缓迈出了步子,“你可以再说些令我更加讨厌你的话,不打紧。因为我不杀女人的。”
话毕,白皙修长的五指,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黎桂儿见状黛眉微蹙,紧盯着那只手,将鸳鸯钺抬至胸前戒备。
“笑话!!天下的女人,不是每一个都是你想杀就能杀得了的!!”
苏望亭嘴角一扬:“但若是这个女人足够让我讨厌的话,我不介意给她留下足够铭记一生的伤疤。”
“嗤!不知所谓!”黎桂儿双手各持一柄鸳鸯钺缓缓展开架势,身姿逐渐放低,“那么我,现在变得足够的讨厌了么?”
“差不多了。”
“咻!”
一阵没由来的劲风,突然迎面扑来,将黎桂儿的长发刮起。
可飘扬的长发,又立即垂下了她的肩头。
这道奇怪的风,短暂到让人诧异。
“嗯?”黎桂儿微微一怔。
哪里来的风?
再看身前这装神弄鬼的家伙,似乎一动未动。
那只手,也仍是一动不动的按在刀柄之上。
“你这厮,适才用嘴吹了口气?”
苏望亭的手,自腰间的刀柄上放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未答此话。
黎桂儿暗自提气,银牙紧咬:“怎么,你以为你不动手,就代表着我会放过你?”
“咔。”
一声脆响,突然传来。
“叮!”
半截玉钗,落地。
“嗯?”
黎桂儿低头望去,双瞳猛的一缩!!
这是……自己头上的玉钗!!
而且这质地硬脆的玉钗,断口竟然无比的齐整!!
黎桂儿猛的抬眼瞪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男子:“你…你出过了刀??”
苏望亭微微颔首,淡淡道:“你可以试着变得再讨厌一些,然后便会得知接下来要断的东西,是什么。”
“你!!”
黎桂儿瞪着对方腰间那柄窄鞘长刀,猛的抬手摸了摸头。
随即,变得犹如一尊雕像一般,一动不动。
那张俏脸上震惊的表情,也瞬间僵住了。
不可能!!
这绝对不可能!!
近在咫尺的拔刀,自己竟未看清一丝!!
此时她猛然回想起司徒空曾与她说过的话——“他的刀,已快到不留任何痕迹。”
“哐当、哐当!”
一对鸳鸯钺,先后落地。
黎桂儿只觉双膝一软,踉跄了后退了几步,扶着门框支吾道:“你…你真的是玉面妖刀!?”
苏望亭摇头:“我从未从承认过这个名号。我,姓苏。”
“不…不错。玉面妖刀的名字,叫作苏望亭!!”
苏望亭呲牙一笑:“这回叫对了。”
黎桂儿顿觉一阵天旋地转袭来,暗道这回完蛋了,此人,竟真的是玉面妖刀。
她怎么也料不到,这在九州江湖中都难得一见的人物,竟被自己在夜流国的一个小寨中给撞着了。
原来此人并非猪鼻子插葱装象,而真的就是象!
黎桂儿深吸了几口气,强压惊恐,抱拳道:“在下万未料到会在夜流国遇见阁下!适才多有冒犯,还望…望您饶了这寨子和我舅舅!若是要怪,只怪我一人便是!”
苏望亭无奈道:“我只是来营救朋友的,何必将我说成这副恶人的嘴脸?”
“可…可你血洗了天岚峰。”
苏望亭闻言一怔,随即撇过了脸去,沉声道:“为挚友报仇,这无可厚非!”
黎桂儿连连点头以表附和,又瞄了眼呆若木鸡的新娘,颤声道:“这…这新娘子果真是你的朋友?”
苏望亭点头,扭头望着白葵苦笑道:“她是中了蛊,所以才无法活动。你们信不信若是她解了蛊,必定会将你们寨子杀得一个不留?而且,你远不是她的对手。”
黎桂儿再次望向白葵,咽了咽口水:“敢…敢问这姑娘是何来路?”
“新罗的霜花宫,你可知道?”
“知道!”黎桂儿忙不迭的点头,“听师父说过,霜花宫是新罗第一大派,其宗门实力几可与铁山寺比肩!!甚至,还略胜一筹!!”
苏望亭嘻笑着对白葵努了努嘴:“她,便是霜花宫的少主。你猜你表弟若是和她洞房之后,你们寨子还有没有活口?”
“啊!?”
黎桂儿闻言脑中嗡一声响起,双腿这回彻底的软了,一屁股跌坐在了门槛之上,呆望着一身大红嫁衣的白葵不知所措。
“桂儿,可有拿下那个混账东西!?”
此时税官跑至祠堂门口。
可见着自己的外甥女满脸生无可恋的呆坐于门槛之上,他愣住了。
“桂儿你这是怎么了?你表弟媳妇可还好?”
“别说了,舅舅。”黎桂儿面色苍白,语气疲软,扶着门框缓缓起身,“若不想全寨遭难,赶紧下跪认错,求得人家高抬贵手饶了我们。”
“你…你这孩子在浑说什么?让我下跪认错??明明是这厮来捣乱的!!”
“别说了!!!”黎桂儿突然嘶声尖叫,怒视着自己的舅舅。
“这……”
税官慌张探头望了眼祠堂内的新娘子,心下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桂儿,我…我这一把年纪,让我下跪,这…这合适么?”
黎桂儿双目一横:“赶紧跪下!”
“好了、好了。既然话说清楚了,我将人带走便是,不必为难你舅舅。”苏望亭在身后唤道。
“当真就此放过?”黎桂儿扭头怔怔的望着他,大感意外。
在她的想象和听闻之中,孤身血洗了天岚峰的玉面妖刀,必定是凶残且暴戾的。
可她万未料到,自己亲眼所见的玉面妖刀不但看上去是温文尔雅的,而且竟表现的极为大度,与‘恶人’二字似乎毫不沾边。
“当真…就此放过我舅舅和这寨子?”黎桂儿壮着胆子再次确认。
苏望亭点头。
黎桂儿闻言长吁了口气,忙不迭的将自己舅舅推搡着赶了回去。
此时钱多多冲了进来,将那名被苏望亭拍晕的女蛊师轻声唤醒,在其耳旁轻声言语了一番后,那名女蛊师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掐着指决就要给白葵解蛊。
“哇!!可千万别解呀!!”苏望亭猛的扑了过去,挡在女蛊师跟前连连摆手,“若是在这里给她解了蛊,这祖宗不将寨子中人杀绝不会罢手的!!闹不好,还得杀上六彩门去!!”
女蛊师缓缓放下了手,为难的说道:“多多适才说为这位姑娘解蛊是门主的命令,我怎敢不从。”
“无妨、无妨!”钱多多嘻笑着将女蛊师拉到了一旁,“师姐自回师门复命去,这区区失魂蛊我还是会解的。”
“那……”
“哎呀,放心吧师姐。”钱多多将女蛊师推出了门去,连连催促快回。
望着女蛊师确实离去了,苏望亭这才松了口气,遂转身再次掀开了白葵的红盖头,满脸戏谑的望着她。
“哟,还别说呢。你这丫头平日里都是一身男子的打扮,不施粉黛素面朝天的,没料到你这新娘的打扮竟如此的惊艳那!要不就保持这个扮相我给你扛回新罗去,让你爹看着也欢喜欢喜??”
白葵的面上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额头有青筋跳动。
“得!小姑奶奶火气上来了。”说着苏望亭对黎桂儿招了招手,“去将她的衣衫找来换上,再给她洗把脸。这丫头穿不惯女装的,若不随了她的习惯,只怕一会儿给了她解了蛊后不好劝。”
黎桂儿忙应了声,跑出了祠堂,不多时抱着白葵的衣衫回来时,身后跟了两个端着热水盆的女子。
那两名女子正欲给白葵宽衣解带,黎桂儿忙拦住了她们,轻推了把苏望亭。
苏望亭平生第一次见着白葵的女人扮相,而且还是新婚扮相,不由得看出了神。
被黎桂儿这么一推才猛的回过神来,茫然道:“做啥?”
“还问我做啥?”黎桂儿黑着脸说道,“这女儿家的宽衣,你不避避?”
“啊对。”
苏望亭拍了拍脑门,忙不迭的跑出了祠堂。
“嘁,还玉面妖刀。木头似的。” 黎桂儿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将祠堂门给关上了。
一盏茶的功夫后,祠堂门再次打开。
黎桂儿背着已换回霜花宫衣衫的白葵走了出来。
钱多多连忙帮手将白葵扶上了马去,而她自己则从身后抱着白葵,与之同骑一匹马。
苏望亭也翻身上马,对黎桂儿拱手道:“就此别过。若有缘,改日九州江湖再会!”
黎桂儿苦笑一声还了个礼,低声道:“哪里还回得去九州,这回必定是余生都要在王宫度过了。”
“嗯?能在宫中担任御前侍卫长这种高阶官职,姑娘莫非还不知足?想必落霞滩得知门下弟子能有这般的出息,也会引以为荣吧?”
黎桂儿轻叹一声,未答此话,只道了句“我送你们出寨”之后也翻身上了马,带头往寨口而去。
说是送出寨口,可黎桂儿却将他们送到了离寨子最近的乡道口,这才停下了马。
这一路她未出一声,看上去忧心忡忡,似是有何心事。
“走咯!送我们钱多多回九州寻亲去喽!”苏望亭大笑着再次对黎桂儿拱了拱手,“黎姑娘留步吧,就此别过。”
“啊…好。”黎桂儿强打笑脸,微微颔首。
可苏望亭走出没多远,再次停下了马。
回头望去,只见黎桂儿仍未离去,呆坐于马上垂头不语。
钱多多嘟着嘴说道:“这姐姐好像有心事呢。”
苏望亭微微点头,皱眉道:“按理来说回乡任官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可这姑娘看上去为何不喜反忧?”
钱多多嘻笑道:“莫不是你抢走了她表弟媳妇的缘由?”
苏望亭撇了撇嘴,摆头:“必定不是。未伤他们寨子一人便带走了白葵,她该感到庆幸才是。”
钱多多眨巴着那双大眼睛想了想,问道:“苏大哥,要不你去问问?”
苏望亭伸手揉了揉钱多多的脑袋:“不问。还是抓紧带咱们多多去寻亲的重要。”
钱多多回头再次望了眼,撅起了嘴,细声道:“那…还是去问问吧,我反正都等了这么多年,不急这么一会儿。”
苏望亭苦笑着甩了甩头,仰面长叹一声:“哎!好吧……咱多多还真是个热心肠的姑娘呢。”
话毕,二人将马调头,往回走去。
可这一靠近二人却诧异的发现,黎桂儿竟在垂头抽泣。
那泪珠是一颗接着一颗的砸向马的后颈,将马儿的鬃毛都给打湿了。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哭了呢呢?”钱多多轻声问道。
“对啊。”苏望亭摊开了两手,“没事就回家去啊,你们这儿风俗不好,待会儿被人抢去成亲去了如何是好。”
“……”钱多多闻言屁股底下一滑,险些跌下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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