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无双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是她?”
杨无忌道:“这次属下多方探查,找到了当年主母的贴身宫人如意,主上一问便知。”
陌无双点了点头,示意他把人带上来。片刻一个五十多岁的妇人走了进来,因为畏惧,她浑身打着哆嗦,她身上的衣服很破很脏,越往前那股菜市场的鱼腥味便越浓烈。
陌无双微微捂住了鼻子,他招手示意她停下,于是两人隔着三米左右的距离她停了下来,跪在陌无双的面前垂下了头。
陌无双问道:“你就是当年伺候我母亲舒贵妃的宫人?抬起头看我。”
如意颤颤巍巍地抬起头,她那张脸上爬满了伤疤,令人触目惊心。面容已毁。即便是当年的旧人,怕也认不出这个妇人竟然是当年宫闱秘辛的参与者,杨无忌又是怎么得知的呢?
杨无忌道:“主上,虽说这如意容貌尽毁,但是你看她右手婉处,那是只有皇宫中人才有的刺青。”
那妇人慢慢地掀开了衣服,她的手已经干瘪,整张皮松松垮垮地包着她的骨骼,但正如杨无忌所说,这妇人的右手婉处刺有一朵蔷薇。
大梁所有进宫服侍的宫女,太监都会有刺青标识,女性为蔷薇,男性为玄蛇,以大梁皇宫特有的绀紫着色,纹于手腕处,可以避免宫中混入奸细。
如意突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颤抖着喊了句:“四殿下。”
“四殿下”面对这个陌生的称呼,突然让陌无双有一丝熟悉的感觉,但是他想不起自己在哪里听过,一番思索,却一无所获。
如意接着道:“四殿下,老奴找您找得好苦啊,老奴有罪,未能护住贵妃娘娘,请殿下治老奴的罪。”
“如意”“四殿下”“贵妃娘娘”这一切,陌无双一丝记忆都没有,这个妇人到底在说什么,那是怎样一段回忆,他为什么什么都记不起来呢?
如意看着茫然的陌无双道:“四殿下难道忘了?老奴是当年侍奉贵妃娘娘和您的如意姑姑啊,四殿下从小调皮,但甚是聪慧。您不记得吗?您小时候贪玩爬到树上掏鸟蛋,一不小心摔了下来,是老奴垫在您身下,您这才有惊无险。还有您当时可喜欢老奴我给您做的桂花糕,有一次您偷偷跑到厨房,吓了老奴一跳,那案板上的剪刀掉了下来,割破了您左手小拇指处,当时老奴吓坏了,去贵妃娘娘那请罪,您心疼我,还骗娘娘说是自己不小心划伤的……四殿下,您都忘了吗?”
陌无双的心沉了一下,他的左手小拇指第一个关节处的确有一道伤疤,并不明显,即便是与他极为亲近之人杨无忌也不知晓。眼前这个妇人却知道,显然她没有撒谎,可是她说的一切陌无双没有一丝印象。
如意摸了摸眼泪,笑了笑,那张满脸伤疤的脸此刻显得没那么恐怖,她颇为开心道:“老奴刚刚一看您,就认出了您就是四殿下,因为只有老奴知道,四殿下的眼睛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殿下刚出生的时候得了黄疸,眼珠都是黄色的,虽说后来被太医医治好,但是您的眸子也不像其他人那般漆黑,而是有些许黄色。”
眼前的这个人陌无双没有丝毫的印象,但是她说话时的语气,却让陌无双觉得如此熟悉,这种久违的熟悉感,让他一时之间竟然有些失神。
杨无忌道:“主上,要不您先休息一下,人已经带来了,不必急于这一时。”
陌无双点了点头,真相就在眼前,此刻他却需要缓和片刻,多年来他第一次有了一丝畏惧,那是对过去的畏惧。
“逐影。”陌无双喊了一句,梁成走了进来。
“守在这里,任何人敢进来,杀。”陌无双冷声道。
逐影守在了他的床前,身上杀气大盛,这个时候没有人敢进来,即便是杨无忌,他也没这个胆子和一把离了主人掌控的刀相搏,因为这不会有好下场。
陌无双均匀的呼吸声传来,他已进入了梦乡,但是眉头却依然紧锁。即便是在梦中,这个人依然不能松懈半分。
逐影有些呆滞地望着他,他从床上抱了一张毯子过来,温柔地给他盖上,他动作很轻,整个人身体紧绷着,生怕不小心碰着陌无双,惊扰了他。
但是陌无双还是醒了,他猛然睁开双眼,一把扼住了逐影的脖子,看着呆滞的逐影手里的毯子他松开了手,嘟囔着:“一个活尸,还知道心疼人。”
“离我远点,别靠那么近。”陌无双命令道,逐影呆滞地后退了两步,有些畏惧。
从大梁第一大将军,震慑四方的安定侯,到陌无双手里一把杀人利刃,一条听话的狗,梁成改变的不仅是姓名和相貌,而是所有一切,现在的他是逐影,是陌无双的暗卫,是天道里一等一的杀手。
“芦苇高,芦苇长,芦花似雪雪茫茫。芦苇最知风儿暴,芦苇最知雨儿狂。芦苇高,芦苇长,芦苇荡里捉迷藏……哥哥,我唱得对不对?”
“阿渊唱得真好……”
“嘻嘻……那哥哥可不可以不要走,一直陪着阿渊。”
……
“哥哥不要走……不要走……”陌无双从梦中惊醒,“那个人是谁,为什么叫自己阿渊,不对……那个孩子是自己吗?可是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陌无双一边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一边在心理道。
看到陌无双从梦魇中惊醒,逐影快步来到他的床前,呆滞地喊了句“主人。”
逐影的话打断了陌无双的思考,他极其不悦地瞪了一眼逐影道:“给我滚出去……等下,去把杨无忌找来,我有事找他。”
逐影怯懦地退了出去,片刻杨无忌走了进来,他笔直地站在窗前,眺望远方,似有所思。
陌无双整顿好衣裳,来到了他旁边道:“你到底瞒着我什么?”
陌无双的声音不大,但是冷漠的口吻,总是带着几丝质问的意思。
杨无忌眉眼之间依旧保持着那温柔的笑意,思忖片刻道:“属下不知主人何意?”
陌无双冷言道:“你是如何找到如意的?”
杨无忌转头望向陌无双道:“怎么?主上不相信属下的能力?”
陌无双幽幽道:“找人不比杀人,杀人需要的是狠心,但是找人需要的是耐心。”
杨无忌不由地展开笑容道:“您忘记我可是杨无忌,我的剑可是秋水,有的是耐心。”
陌无双叹了口气道:“没错,但是如果对方是一个自毁面容的逃亡者那就不一样了,我注意到她的右手跟常人不同。”
杨无忌问道:“有何不同?”
陌无双眼神闪烁道:“她的右手肌肉萎缩了,说明她有意地避免使用右手。”
杨无忌道:“可能是不愿别人发现她手上的刺青。”
陌无双将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他转头盯着杨无忌道:“你说的没错,一个宁愿自毁容貌来保全性命之人,为什么要保存自己手上的刺青呢?”
杨无忌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
陌无双冷笑道:“我来告诉你吧,是为了有一天能站在我面前,讲述当年的故事。”
杨无忌脸上的笑还在,但却有些牵强与不适。
陌无双继续道:“一个宫廷妇人,如何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里逃出,并苟活了下来,你不觉得奇怪吗?”
杨无忌认同道:“的确是有些奇怪。”
陌无双冷声道:“是谁帮助她离开了皇宫,又是谁借你之手把她送到了我面前,这一切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面对陌无双的质问,杨无忌颇为吃惊道:“主上莫不是怀疑,这一切都是属下安排的?”
陌无双的声音很冷,但他的目光更冷,迎着他的目光,杨无忌感觉自己的脸上如同寒冰划过。
陌无双语气柔和道:“杨哥哥,师傅死后这么多年,只有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无论我是好是坏,这份恩情我一直都记着。”
谈及往事陌无双的神色显得格外的温柔,杨无忌没有说话,他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多年以前。
过了片刻杨无忌道:“我知道,自师傅死后,你谁也不信……但你我相辅相持多年,你若连我也怀疑,便直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陌无双道:“我不是不信你,我是害怕……一个人担心受怕惯了,便会处处小心谨慎。我害怕这一切都是一个人精心布置的局,而你我不过是别人的棋子。”
陌无双叹了口气,一招走错,满盘皆输,他不能有错,一丝一毫都不能。
杨无忌连忙道:“主上不用担心,我这就去审问那如意,定把这事情整得明明白白。”
陌无双摇了摇头道:“不用去了,她那已经问不出什么了,她说的话大概也能信上几分,你给她置办个好棺木,好生安葬吧。”
这话一出,杨无忌的神情瞬间变了样,“主上说她死了?”因为过度惊讶,杨无忌的声音都有些变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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