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一枕华胥梦不成。碧筒香润玉醪倾。日长花影过池亭,
雪藕臂寒鹦较怯,采菱歌发鹭频惊。白苹洲上雨初晴。
十里彼岸,淡紫色的烟帐下,似有数不清的谜团,拥促着无数个迷离的往事。少年策马,对酒当歌,注定了他与她的初见。
“月华,你听说过彼岸花吗?”(年年今夜,“月华”如练,长是人千里。)
“不曾听过!“
“那为何来此?“
“守护佛土的曼珠沙华!”
彼岸花太红了,随着少年泼洒成一簇簇鲜红欲滴的海湾,染就了冬彼岸霜白的魂,似如水的芳华,吸食了冥灵的血。东风洗礼了一片片,摇摇摆摆成了一个颇为邪魅的妖异精灵。那是开在幽冥涧最美的花。(幽冥涧,常被比作地狱,其实它是通往凡界和魔界的一条交界线。)它红的耀眼,红的迷离,红的让人心醉,红成了一缕缕忧伤的倦容。不知不觉的便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化成了缱绻的流沙。
两位翩翩少年,迎风的蜻蜓,似滴入五色池中晕染开来的墨痕。徐徐点滴,策马驰骋在十里彼岸花海深处,一前一后,掩映其中,一明一暗,一实一虚,犹如雨过天晴后渲染出的泼彩流云,空灵旋迹,是流泻天际外的一抹彩虹。
“曼珠快点,(“曼珠”彼岸引三生,菩提非树惹凡尘。一剪秋水神魅魂,最是无情也动人。)冬至将至,切莫耽误了。”白衣少年骑在红色的马背上,马儿四蹄洁白如雪,名曰;“踏雪”。(碎碎信步来,融融雪中情。)
那少年,如流云,如霜雪,发如青墨,随风飘舞着霓裳般的悠扬,那是在流年的风沙里留下的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那也是白云拧下的一滴心雨,破碎在尘埃里的离歌。
“不急,时辰还早!”他是美到骨子里的一位红衣少年,霜白“奔宵”的马背上,他长长的披挂随风摇曳,便是这三界之内少有的绝色。使人闻声自醉。
“还是快些吧!”白衣少年,马不停蹄,空灵优雅的声音在空气的漩涡里凌乱成了悠悠空谷的回音。让迷失在雾霭深渊里的人们,寻找出一个久违的方向。
红衣少年,面颊如雪,红色的衣襟,被风雪缭绕成一波波的浪潮,衣领下优美的锁骨若隐若现。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就像是一个依偎在强者身后的孩子,无忧无虑的闲散公子。
“月华,你听说了吗,沙华那来了一位护花使者,听说是一位绝色佳人,咱俩一会在那春彼岸和冬彼岸的交界处等一会,准能见到。”声音随风飘扬着,零零散散。
“春心荡漾。”白衣月华吐露着平和的语气,望着前方的一片苍茫。心中难免一阵豁然。
“谁说的,就是想看一眼,再说我与沙华也好久不见了嘛。”曼珠的嘴角露出了孩子般的笑容,朝月华抛了个眼色,似在掩饰着什么。
“女人有什么好看的。”月华道。
“人家没见过吗!你见过?”曼珠哀求道。
“没见过。”月华还是那样平和。
“你这蓬莱阁的少主,南谨舍夜坐下五大弟子之一,又是个关门弟子,身怀三十相的三界美男子,竟然没见过女人,悲哀,悲哀呀。”
“世尊向来不收女弟子,我怎么会见过。你这个“三界绝色”不也没见过吗?”月华悠悠的说道。
“我没见过,也并不奇怪。我家就我们两兄弟,生下来就在这个地方了。像你这样的护花使者都换了无数个了。”一边说一边瞥向月华邪邪一笑,轻声道;“不过你是最美的,也是我最中意的一个!”
月华轻哼一声;“你我初次见面,你就喜欢我,未免太不矜持了吧?
曼珠开怀一笑,道;“传闻月华君冷面少语,如今一看,传闻不可全信啊!”曼珠嘴角邪魅的笑容就是那无法融化的天上冰雪,寒冷而又神秘,时而明艳动人,时而又阴郁的令人难以捉摸。
月华含首,心想我平日里确实是一个冷面少语的,为何今日见他,话语却比平日多了许多,心下也觉得怅然,竟不知是何缘故,且不追究,先问问明白再说;想罢多时,悠然道;“凡间传闻,曼珠沙华本是一个叫“无名”的和尚带来的?不知这是真是假?”
曼珠皱眉,思索片刻收敛了许多笑容,正言答道;“所言非虚”,话语未落,却将双眼望向遥远的前方,微微紧锁,意味深长,又微闭双眼,唏嘘长叹。似有许多心事涌上心口,铁马冰河,那是触及了痛心处,且只言片语难以成书的往事,
月华疑惑,却未深究,虽不知曼珠的隐痛,但瞬间明白,他的荒唐不羁是为了掩饰内心中最不能触碰的软肋。
曼殊一时面色沉重,又瞬间转为喜悦,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说话间瞥向月华悠悠道;“想知道吗?陪我到那春彼岸看一看,我就告诉你!”说话间扬长而去。这是他女儿般的神色里少有的英气。月华心中越加疑惑,不知曼珠为何偏要去那春彼岸,三界传闻,曼珠,虽然看似放荡不羁却并非好色之徒,难道这传闻信不得嘛?
过不多时,两位少年已至春彼岸和冬彼岸的交界处,站在冬彼岸的这边,望着春彼岸的那边,洁白的一株株就像是摒弃了一切尘埃的精灵,洁白,如霜,轻轻捏一下就化了。没有一丝污浊之气。让人心生清净。二人勒马,曼珠轻轻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还是这好,你们蓬莱,规矩太多。”月华侧身歪向曼珠,可眼神却不曾落在他的脸上,悠然道;“是吗?你又不曾去过,怎会知道,难道又是传闻不成?”
曼珠微微一笑;“年年隆冬,白雪皑皑,你夜间一袭白衣、一叶扁舟、一盏青灯,那画面果真唯美,只是,十里彼岸,终年无人,虽有花海相伴,终究凄凉,唯有棋盘相随,一解烦闷。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本是一个人的残局,却要两个人来完成。如今你来……”说到此处,曼珠轻轻摇头,浅浅一笑,心情难以言表。
月华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个从未谋面,却陪他夜夜隔空对弈的奇人竟是曼珠。如今总算明白,为何见到曼珠就如同知己一般。曼珠含首一笑,将飘在胸前的发丝用手推在了身后,接着说道;“如今你来,我甚欢喜!”说话间曼珠伸手拍了拍月华的肩膀,二人相视一笑,一阵释然。
月华接着道;“不知你是如何知晓,我便是那个与你对弈之人?”
曼珠深深吸了一口气,笑道;“记得一日,我在这里等你,见你迟迟未往,遂折了一朵彼岸花,追随着你曾残留的气息,不知不觉行至蓬莱,因结界障目。不能近身。知见你不得,遂返。如今你身上的气息与那时一般无二,不曾减少一分,却还十分强烈。我便知是你。心中不免窃喜,”
月华点头,心中不免暗自回想。怪不得,三界传闻,曼珠并非放荡不羁之辈,如今他这般爱说玩笑,想来也是与我早就相识之缘故。如今我见了他,话语也与往日多了许多,想必也是这个缘故。遂长出了一口气。再望向曼珠之时,见他双目紧闭,看样子精神却十分集中,忽听他说道;“月华,时辰到了,他们快来了!你可感受到了?”
月华闭目,只觉身侧似有两股不同的气息由远及近,蔓延流过,一个如清风拂面,清新脱俗,似蓬莱赡养的莲花一般沁人心脾,一个如泉水清冽,通透清澈,不染纤尘,虽无色无味,却无孔不入,令人神往。不免心中一阵,遂撂开双眼,四下打探,却未见半人身影,只见蓝月当空,盈盈生辉。轻声道;“看也看了,该走了。”月华催促着,仍不改往日的温暖优雅。
曼珠道;“月华,再等会,等那姑娘走近些,咱们细细瞧瞧!”月华看着曼珠,定定的望着那个方向,那是一种盼望已久的眼神,其实他并不想看那姑娘,只是想念多年不曾见过,从小就分别的弟弟。
几个万年都过去了,那个和他一同降生的弟弟,始终不曾谋面。但彼此的心灵感应是任谁也无法体会的。他知道他来了,即使因为时空相隔,谁也看不到。但是扔能够感应到彼此的气息,亦足矣!
月华调转马头,这就要离去。可那朦胧的如雾里看花般的女子,就这样在即将策马而去的瞬间与少年月华擦肩而过。若隐若现,欲将细看之时,却更加模糊朦胧。在少年月华的心中,衍生出一朵未有察觉的莲花。
那是穿着一袭湖蓝色长衫的姑娘,深眸之中略带着些许惆怅,就好似江南六月的烟雨,实在惹人心疼。她的衣角,随风摇曳着流年的寂寞与哀愁。粉嫩的面庞略带一丝伤情和落寞,坐在被月光照耀成白灿灿的近乎琉璃般透明的马背上,松散而轻松的挽着发髻,飘飘然一副迷离的神彩,幻影出一个波光粼粼的空灵模样。若不是这少年的感应,还真以为是梦境一般。
少年月华踱去的脚步略显迟疑,心中凝神,虽然不能看到,但却能够察觉到那少女的浅浅气息,如空谷幽兰一般清澈。就这样他二人,在两个时空里,在双眸交汇的瞬间从心底炸开了片片涟漪,注定了他与她在以后的慢慢岁月中,撰写着数不清,道不尽的悠悠哀愁。也许他知道,也许他不知道,这是只属于她们的一段尘缘未了,有时他试图逃避,试图隐藏,就是不敢坦然面对。
其实,人,本就这样,越在乎,越疏远。并在你最需要对方时出现。
画面因为一秒的凝视定格成了一个永恒的画面,即便往事如烟,风轻云淡,时间里的尘埃注定要将这清浅的水彩蒙上一层不愿意抹掉的雾霭。但却能够在心灵的最深处将其深深潜藏。偶尔,时过境迁的多年后,触景生情之际,才会忆往昔岁月,一丝浅笑。不过是,“三千浮华梦,一枕终了然。”释怀了,也就释然了。
曼珠笑咪咪的看着月华,“怎么样,可称得上绝代。”
“比你差远了。”月华还是继续向前走着,这倒是像足了他的性情,他从不回头,那十分不屑于留恋的神态,纵然令人落寞的伤神,但却仍会在这禁锢的堡垒中留得一丝温暖,继续浅唱。
“和我自然没的比了,我可是三界之中数一数二的绝色嘛,当然,必须是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曼珠语气从得意到落寞,又从落寞到心喜,接着道;“不过那姑娘和你倒是蛮配的”!
“妄言!色戒岂能开的。”月华严肃的语气,仍旧不温不火。曼珠看着他一时也不言语,只是跟在后面暗自偷笑,道;“你月华君若是口是心非起来,真实百不如一啊!”说话间又加快了马蹄的速度,二人就这样,肩并肩,在彼岸花可没马蹄的世界里,静静地向前走去,脚下的花蕊由白到红,渲染着无边的天际。曼珠接着道;“我说,你是怎么做到的那?”月华看着曼珠,上下打量了一番,并不言语,只觉一阵寒风吹过,黄沙漫天,
“等我死后,你就是我”,忽听得远方传来一股空灵且飘渺的声调,夹杂着昏黄的风尘,凌乱囿婆娑。悠悠长长,但字字句句听的却十分清晰,月华忽问道;“你说什么?”
曼珠一愣,道;“我不曾言语?”却在话音刚落的瞬间,黄沙里似乎卷来了一个人,携月至,乘风来,月华将要策马,想将那个人从大风中解救出来,却被曼珠一把拦住,月华看向他,眼神坚定,神采淡然,用低沉的声音说道;“那是死境,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就在曼珠的悠悠声中,黄沙纷飞,风云翻滚,电闪雷池,骤雨瓢泼,肃杀的二人早已无法前行脱身。月华翻身下马,双手合十,口中大念佛号,迎风而立,坚如磐石,不曾动摇。忽听得脑后有奇异之声,便迅速的转过了身子,眼前这一般景象令他又惊又怕,一时双目收紧,曼珠见月华神色凝重,方知不妙,顺月华所视方向,回头看去,露出一张鬼魅的神情。他二人一个马上,一个马下,就在这回头的瞬间,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竟多了一个白衣女子。那女子见被发现,似乎被吓得不轻,定定地站在那里,好似做了什么坏事一般,素手无策。看这情形,白衣女子一直都在,只是他二人不曾察觉,想来,这所发生的一切,这女子都一一看在眼里。曼珠调转马头,瞬时将手中幻化的莫邪剑抽出了剑鞘。便要向这白衣女子刺来。
月华已察觉到曼珠这股凌厉的煞气,趋使内力,扰动身前衣袍,一条白绫从袖口中脱出,如一条长蛇般勾住了曼珠的莫邪剑。这一招及为灵巧,几乎是在利刃出鞘的瞬间,同时勾住了那柄利刃,厉声问道;“要做什么?”
曼珠杀气尽显,往日里那双丹凤眼,妩媚优雅的动情已全然无存,压低了声音,说道;“八百里黄泉,从无生魂,若放她回去,恐怕多生事端,你我万劫不复!”曼珠的语气,鬼魅而又邪虐,好似换了个人。月华忽然想起,传闻莫邪剑出鞘,必饮血方罢,看来这莫邪剑早已经和曼珠融为一体。这莫邪剑乃上古神器,早已仙灵通体,如今人剑合一,不曾想曼珠的修为已经到达如此地步。心下感叹,大事不妙。
就在月华思来想去之时,曼珠早已脱身马背,似一股红沙,飘扬而去。待月华反应过来,已是来之不及,失声说道;“杀了她,你我才万劫不复!“只见曼珠一剑刺出,人去楼空。月华睁大双眼,就在惊险万分之际,那女子瞬间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曼珠收剑,似乎晓得的什么,回头拉住月华的衣服就要离开,月华道;“八百里黄沙,你能去哪里?”
曼珠一边拉着月华急匆匆地前走,一边回答,道;“刚才那女子并非凡品,可能是误闯黄泉,如今她梦魇已醒,梦中之事便会忘去大半,今日蓝月当空,日后黄泉必有一场浩劫,现下最主要的就是先躲过这场风沙。”
月华道;“这八百里彼岸,杳无人迹,无村无落,如何躲避风沙?”
曼珠急道;“我呸!怎么你们蓬莱就能有个破结界,我们黄泉就不能有个防风洞了不成!”月华被他说的无言以对。只好由着他东倒西歪,拖来拖去。也不知过了多少功夫,方置一处停下。
月华抬头,大惊呼;“阿尼陀佛,不曾想,着黄泉已由着清静雅致之所啊!‘忽现得清幽小竹,郁郁葱葱,清新古屋,门前流水,只是在这荒沙大漠中就已经是一件奇事,只是青灯一盏,昏暗诡异,问道;“此乃何处?”
“如今你已过了彼岸花,幽冥间,上了黄泉路,路过了三生石,看过了忘川水,行至在奈何桥,这就要进冥府了。”曼珠细声说道。
月华忙问;“为何来此?”
曼珠无奈道;“避风!”眉眼间却流露出一股邪魅,道;“你这和尚,如今已是阿罗汉的身躯,还怕进一遭冥府嘛?”说着便将月华一把推进一个住所。月华只觉得昏天黑地,忽然灯火阑珊,屋内明亮,见一半裸女子躺在床上,见到月华,瞬间贴身上来,一把将月华搂在怀里,娇嗲嗲道;“和尚!”
月华大叫曼珠,曼珠却门外高声道;“月华君,大风能不能停下来,就看你的道行了?”
“什么?”月华扬声,屋门紧锁。
诗言;
涅盘同魔魔恋相,浮生若梦梦蹉跎。
惟有余生舞日月,白驹过隙大风歌。
预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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