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文君究竟有没有谴家仆将司马长卿打个半死,这事已经无法考证。不过,即便是有,卓文君最终也只能选择原谅他。那时节可没有和离一说,只要司马长卿不出休书,即便是卓文君与他诀别回了临邛娘家,她依旧是司马长卿的正妻身份。有这层身份束缚着,又如何去寻个良人匹配?
业途灵尚幼,心思还算纯净,听到顾纯阳说自己‘少不了游戏花丛的本钱’之语还以为是在夸赞自己,随即敷衍一笑,道:“小爷听到这司马长卿之事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他都死了,小爷拿他也是无可奈何。可当代司马长卿还在上边演奏,小爷是迫不及待想要给他些‘好处’!等不得明日论剑了,待会儿乐之比试完结,咱们就缀上他,寻个四下无人之处将他痛揍一顿,你就负责帮小爷望风吧。”
顾纯阳有些犹豫,咬牙道:“好,咱们就稍稍给他些教训,就当为儒门整肃门风。”
两人都不再有兴致观摩各大精舍的人才比拼琴艺,各自琢磨着心事。业途灵在脑中以各种姿势折磨了林云山千百遍,而顾纯阳则瞻前顾后,生怕由此事断送了自己的前程。
各精舍选出来参与儒门大比的书生,不用说,肯定是精舍内最为优异之人。如今因为不喜欢其弹奏的乐曲便将其痛揍一顿,这件事怕不是那么容易善了。
最终,乐之一道,被来自谯县‘相和精舍’的书生以一曲《梅花三弄》摘得桂冠。
那书生虽夺了冠,但面色难看。他大声吼道:“我辈共识,这乐之一道的头名,当归先前上台演奏的姑娘。如今尊长要将这头名颁给在下,在下自不敢推辞。但请诸位以后万万莫提及常某所得这一冠。”
常姓书生这一嗓子,把业途灵从意淫之中拉了回来,他抖擞精神,兴奋道:“比完了么?那负心人在哪?咱们这便去揍死他。”
顾纯阳听到死字,心头一紧,赶忙拽住业途灵,道:“小师兄,咱们不是说好了只是教训他一顿么?”
“小爷知道!”业途灵不耐烦地道:“这样说涨气势嘛!小爷已经决定了,既不打他也不骂他,就将他挟持到群山之中,让他慢慢往回赶。反正他也有些修为,不愁会喂了野兽。”
顾纯阳闻言内心稍安,给业途灵指出了林云山的所在。业途灵以气机将其锁定,不慌不忙地跟在后边。
林云山怀抱瑶琴,小心翼翼地向山下走去。看他那副模样,手中之琴定是极为珍贵之物。
待到走出了人群拥挤之处,林云山加快了脚步,却不妨前路被楚相宜与颜鸿仪拦住了去路。
楚相宜敛衽行礼,道:“公子行色这般匆忙,莫非是身有要事?”
林云山受宠若惊,涨红了面皮道:“请恕在下多有不便,不及还礼。”
他抱着瑶琴不肯放手,自是没法还礼。
楚相宜却不在意这些许礼节,轻笑道:“不妨事!我观公子手中瑶琴似大有来历?”
林云山疯狂点头,笑道:“这床琴,便是当初司马长卿用过的‘绿绮’。在下之所以匆匆赶路,就是欲将此琴交给在山下等候的家人带回去照料。”
“可否容小女子一观?”楚相宜脸现希冀之色,一旁颜鸿仪也是满脸期待。
林云山想都不想便答应道:“能得佳人青眼,是‘绿绮’的荣幸。”说罢便将绿绮小心翼翼地递给了楚相宜。
业途灵见状大怒,心道:这还得了?楚相宜那丫头虽然刁蛮了些,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负心人欺骗。颜鸿仪更不消说,那是小爷未来的花熊嫂,岂容得你这登徒子靠近?
大怒的结果就是业途灵旋风一般地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林云山的后背,将其按到在地上,喝道:“负心人,哪里跑?”
林云山一脸茫然,随后又变得煞白,悲愤道:“小生一直闭门苦读,从来未与女子有过纠葛,这负心人一说却不知从何而来?”
业途灵顿时语塞,林云山这‘负心人’的称号本就是他脑补出来的,肯定没什么过硬凭证。业途灵左右瞧瞧,想要顾纯阳上来分说眼前这负心人的罪状,哪知顾纯阳见教谕颜鸿仪在场,早就两腿战战,溜之大吉。
业途灵得不到支援,怒哼一声,道:“你用着司马长卿那负心人的琴,弹着那负心人的曲,你还敢说自己不是负心人?就算你现在没负别人,以后定然也是要做负心人的。趁着你还没辜负别人,小爷先给你些教训,姑且算做是利钱。”说罢便抡起了拳头向林云山砸去。
不等林云山中拳,业途灵的耳朵率先被颜鸿仪拧住。她怒道:“小猴子,你这是闹哪一出?”
业途灵脑袋随着颜鸿仪手上的力道移动,不得不松开了按住林云山的手。
他叫唤道:“疼……快松手,否则小爷翻脸了!这厮用着负心人的琴,弹着负心人的曲,定然又是个负心人,小爷要为民除害。”叫唤完毕,又将顾纯阳向他讲述的关于《凤求凰》背后的故事讲了出来。
“不学无术!”颜鸿仪听完之后便松开了业途灵的耳朵,一指点到业途灵额头上,斥道:“卓氏父女之事从来只见于野史话本之中,多半是虚构杜撰。而那《怨郎诗》与《白头吟》初见于收录人间艳歌的《玉台新咏》诗集,汉时文献从无它们的记录。观两诗文风,不似汉时之作,倒更像南朝短歌。更何况那司马相如年轻时曾捐过官,与野史当中所载的清贫大不相同……”
说完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之事,颜鸿仪又道:“整天就知道瞎跑,不好好读书,办出来的尽是些稀里糊涂的事。今后再敢如此,看本教谕不拧烂你的耳朵!”
业途灵眼珠子一转,假装疑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司马长卿并不是个负心人?”
颜鸿仪帮他整理了衣衫,道:“那是当然,司马长卿乃是我儒门先贤,不可对他不敬!”
业途灵趁机瞟了楚相宜一眼,见她全副心神都投在琴上,不由得有几分颓丧,遂怒嚎道:“顾纯阳,你给小爷等着!”
业途灵这一声怒嚎,换来了楚相宜的怒目而视。那眼神,恼怒中还带了些蔑视,激得业途灵热血上头,气冲冲地跑去找顾纯阳算账。
“哎,快回来给这位同窗赔礼!”颜鸿仪远远地呼唤了一声,但业途灵羞恼交集,早就跑得不见人影了。
林云山清理干净身上的尘土,道:“还是算了吧,这小童如此莽撞,在下还是避着他为上。”
楚相宜将绿绮交还林云山,道:“公子乃是爱琴之人,这床绿绮在公子手中保管得甚是妥当。它音色绝妙,可通体却无任何特殊之处,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桐木与牛筋而已。想来这出色之音乃是经岁月洗练而成,实不是匠人之巧手可以左右的……甚惜!”
林云山知楚相宜有学习绿绮制法的心思,如今期望落空,她自是失落异常。遂安慰道:“姑娘之琴艺早就超脱了瑶琴本身的桎梏,有化腐朽为神奇之功。反观在下,却要凭借着名琴来增色,实不如姑娘多矣。”
楚相宜微笑道:“术业有专攻而已,公子既要通学六艺,在琴之一道上头,自是不能有太快的进境。反观宜,如今在琴之一道已难有寸进,今后不过是蹉跎岁月而已。”
颜鸿仪闻言眼珠子一转,满是欣喜地道:“既然妹妹在琴艺上已难有进益,何不入书院进学?须知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依妹妹的资质,从其他学问中获得琴艺的突破也不是不可能。至于山长那边,自有姐姐出面打理,不愁他不答应!”
“不劳姐姐费心!”楚相宜淡淡道:“龙首前辈早已向宜之师父以及舅公提过此事,他们业已同意。此次大比之后,宜就将入读书院。”
颜鸿仪欢呼一声,笑道:“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不瞒妹妹,姐姐之志就是建立一座女子书院,若是能得妹妹这般人才相助,那可说是十拿九稳了。”
楚相宜微微一笑,道:“姐姐要办书院,宜自当鼎力支持。咱们女子在这世间不易,说到底还是因为知书的太少。若女子书院建成,岂不是天大的一桩功德?”
一旁林云山眼神一亮,笑道:“两位姑娘有此大志,让在下甚为佩服。只是办书院一事,非得广开财源不可,否则终是空中阁楼。在下家中颇有些资材,倒是可助两位姑娘一臂,只希望到时能让族中女眷入女子书院进学……”
“一言为定!”颜鸿仪大喜,道:“不过女子书院怕是短时间内建不起来。小林子,你的好意姐姐记下了,真需要资财的时候,你可别打退堂鼓哦……”
就在颜鸿仪与楚相宜敲定女子书院之事的同时,正在作势殴打顾纯阳的业途灵浑身一个激灵,纳闷道:“莫非小爷还会着凉不成?怎会莫名打个寒颤?”
他是不知道,有个对他来说极为恐怖的同窗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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