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玄门

    
    酆都隶属山南道忠州，位于大江之畔。汉代这里出了个阴长生，到唐时此地就遭了变做幽都之厄。
    酆都人尚不自知已成幽都之民，日子过得与十年前百年前一般，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不过有些聪明的酆都人还是发现了近日的异状：什么道爷佛爷的数量大增，背着剑胯着刀地豪侠也随处可见，还有许多摇着折扇地书生，那数量恐怕比酆都县自有县志以来所有在录的书生都多。
    豪侠一多，酒楼就显得不够用了；书生一多，客栈的柴房都被人强租去了……
    道爷倒是好伺候，你不理他，他就不理你，你若给他一碗酒，他还要在三清前祝祷你多福多寿。这买卖，值当！
    佛爷可就有些麻缠，他们这家化不到斋饭又会去那家，总是要寻到吃食才罢休……若是个把个佛爷也还罢了，这成群结队的，哪有那许多人家备下了斋饭？
    渐渐地，酆都城就有了流言传出，说是大江的龙宫即将出世，这些道爷佛爷、书生豪侠都是来抢夺龙宫异宝的。那大江龙王位列天下第五，仅次于四海龙王……
    有无赖子开始四下串联，说是要将这些外乡人全部赶走，龙宫异宝既在酆都出世，那肯定天老爷赐给酆都人的，哪能就让那些外乡人夺去了？
    对于此种说法，周老四简直想嗤之以鼻孔！什么龙宫异宝都是虚的，远方来客囊中那些金银才是实实在在的异宝。
    君不见酒肆之中一坛子浑酒就可以卖得一锭银铤子么？城里边的酒水都快卖光了，那些人也懒得走远路……跑一趟涪州才多远点啊？随便拉点酒水立即就是两三倍的利钱！巴蜀之地的山路外地人走起来是困难，但在本地人眼中却又算得了什么？
    周老四看着自家驴车上边的六大坛子酒就嘿嘿直笑，心道：那些豪侠看起来不太好惹，老子也就不给这酒中掺水了。回去让喜儿他娘将这六大坛子酒全部匀成小坛子，怎么也能再多六坛子吧？
    他掰着手指算计道：“六坛就是六锭银子，再多六坛总共就是……嗯，总共就是十二锭银子，一锭银子五两，这总共是多少来着？”
    “六十两！”一道童稚地声音从山道边响起，解开了周老四的疑惑。
    周老四怵然而惊，向着声音地源头望去，只见两个小童站在道边，一个木楞愣的，另一个一脸贼忒兮兮地看着自己发笑。
    周老四警惕地问道：“谁家的小崽子，这荒郊野岭的，你们在这里作甚？”
    那贼忒兮兮地小子跳上驴车，笑道：“老头，小爷帮你算账，你带小爷去酆都城怎样？”
    说罢他朝着那个木楞愣地小子招手，转眼间木楞愣地小子也跳上了驴车。
    巴蜀之地历来盛产山精野怪地传说，周老四见这两人来路诡异，心头一紧，各种传闻瞬间浮上心头。
    有了这些传闻地恫吓，周老四再看这俩小子时，就越发觉得他们不同寻常了。
    那木楞愣地小子面容僵硬，莫非是刚化形的山魈？
    那贼忒兮兮地小子看起来甚是奸诈，难道是成立精的狐狸？
    只听那奸诈的小子笑道：“家中长辈说酆都城最近有热闹可看，所以小爷就带着弟弟过来长长见识。”
    周老四脑中的奸诈小子，自是来酆都观战的业途灵，而那木楞愣的小子，就是平时不说话，一说起剑来就变话痨的黄少天。这两人自青城山出发，从云端穿过了益州城，直奔渝州而去，然后又从渝州沿大江飞到了涪州。自涪州城起，两人就缀上了买酒的周老四。这会儿现身相见，无非是想打探点消息而已。
    周老四将信将疑，道：“你家人居然放心让你们两个小崽子到处乱跑？”
    业途灵一脸不以为然地道：“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没看小爷背上还背着剑么？小爷的身手可好得很呢，三五个大人可近不了小爷的身。”
    周老四心下稍安，道：“那小少爷家在何处？”
    “遂州！”业途灵不耐烦地道：“问这般清楚干嘛？你当你是查路引的捕快么？”
    周老四见这小子不假思索就说出了家乡所在，终于信了这两人不是山精所化。于是他道：“带你二人去酆都也不是不可，只是这赶车钱总要给吧？”
    “嘿，小爷不是说了么？小爷帮你算账，你带小爷去酆都，怎地，想趁机涨价么？”业途灵一脸尽是不乐意地神色。
    周老四满脸无奈，道：“行，你就给老夫好好算算。这么一坛子酒共四十斤，老夫在涪州以三贯钱买下。运到酆都城之后，可以匀成两坛子二十斤的，总共能卖两锭银铤子。依你看，这趟买卖老夫能获利多少？”
    “若不算坛子钱，你总共能赚四十二两银子！”业途灵想都不想，随口就给出了答案。
    “当真？”周老四脸有喜色，却又不太敢相信这个答案。
    业途灵撇嘴道：“不假，一锭银铤子是五两银子，你这么一坛可以卖得十两。六坛总计六十两，扣除你买酒的十八两本钱，总共获利四十二两。”
    “哈哈哈……”周老四闻言仰天狂笑，模样癫狂，嘶吼道：“老子就说这趟买卖定能赚钱，你还敢怀疑老子？活该你娃一辈子受穷！”
    “低调，低调！”业途灵赶忙劝慰住周老四，道：“你就不怕引来山贼抢了你这六坛子酒？”
    周老四的笑声戛然而止，惊道：“你俩小子不会就是山贼放出来的探哨吧？”
    “……”业途灵被周老四这听风就是雨的脾性给气得无语，扔出一块银铤子道：“小爷也不想跟你多说废话，这锭银铤子就算小爷拿来打探消息的！你且告诉我，酆都城最近道士多么？”
    “多！”周老四接过银铤子，咬了个牙印之后喜得眉开眼笑，道：“何止是道士多，和尚也多，书生也多，那些说不清来由的豪客更多！多得连酆都城地酒水都被喝干了，多得窑子里的窑姐儿都忙得起不了身。”
    窑姐儿忙得起不了身是个什么典故业途灵弄不明白，但道士和尚书生满街跑……这种情况，是不是能够说明大事将近？
    “少天，依小爷看啊，天机伯伯他们怕是要搞一番大动静啊！”业途灵朝着黄少天挤挤眼，笑得如同接到银铤子的周老四一般……
    黄少天面无表情，脑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