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本接到秦沫沫电话的时候正在和高助理站在茶水间里闲聊,这位小个子姑娘在不长的相处时间里已经和他建立起良好的同事情谊,有句话说得好,人总是谦和有礼被挤兑急了发一次火就会被攻击其人伪善两面三刀,如果一直刻薄冷漠,偶尔温柔则会被交口称赞。袁本多年来走的都是这条路线,他面对普罗大众向来公事公办,虽然工作之后不至于冷言冷语,但也绝不算和蔼可亲,而他对好相处或者好看的姑娘则总是和颜悦色,常爱开点无关痛痒的小玩笑,讲一些风趣不下流的小段子,因此颇受女性的欢迎。
他听见电话响,和高助理道了声不好意思,转出门去接,留人在茶水间里休息。
“袁老师,前男友家住得还舒服吗?”秦沫沫连寒暄都省了,上来就开嘲讽。
“我现在也是有工作的人,不能再做那栽面的事。”
“在哪高就呢?待遇怎么样?能不能带着老朋友一同得道。”
“在顾缪缪这做个帮工而已,勉强糊口,也是临时工,看人脸色行事。”
“可以了啊。”秦沫沫的尾音百转千回,十分的不怀好意,“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对你有意,你要是有心气可得把握住了。要我说陈小猫虽帅毕竟也是个文博民工,顾总可不一样,身家过亿呀。你嫁给她,不是你娶了她,开个自己的馆都行了。”
“这都哪跟哪啊。”袁本左右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自己,“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对金钱这么看重呢?”
“你真没看出来吗?”秦沫沫不以为然,“当初跟着我在文创柜台卖1元领纸杯、茶水无限畅饮的人是谁啊。”
“是我。”袁本捂脸,想起了不算遥远的往事。他们为了带动博物馆文化创意衍生品的销售活力,在出入口处煮了那一大壶的茶水啊,其风格之粗放简陋,犹如当年驿道边上的茶水摊子,一个铜子管解渴,由于袁本目的在于提高格调的一张“带走一杯秋天”写得还行,还有小朋友要求他在纸杯上写毛笔字,多少还算治愈了他这位年仅三十的知识分子破碎的心灵。
“和我在艺术集市上摆摊儿的人又是谁?”
“是我,也是我。”三十岁的知识分子,策展部的主任,朋友圈发的一水的高大上展览和文旅胜地,在周末的时候被发配到年轻人扎堆儿的手作艺术集市,兜售博物馆那些又贵又无聊的文创试验品,美其名曰市场调研,实际上就是领导给的小鞋子,他那天全天墨镜防身,结果为了在平板上看个东西,只把眼镜推上去三分钟,就被带着孩子的熟人认出来了。特别熟的朋友,都了解他的工作内容琐碎,半生不熟的朋友圈熟人,他连自嘲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强颜欢笑,要多丢脸有多丢脸。秦沫沫倒是适应力非凡,和左右的摊位打成一片,甚至到了一起合着尤克里里合唱的地步,不仅买了单位的东西,还把自己闲着没事做的小手工都倒腾出去了。
“秦主任,您到电话过来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我哪敢啊,您马上就要进入豪门了,我还等着您家车库上的小房子呢。”
“打住。”袁本制止她,忍不住想要分享一下他爆棚的幸福感,“我是有男朋友的人。”
毫不意外,电话那边传来一声尖叫:“是谁是谁?我认识吗?”
“认识。”
“哎呀!你答应陈小猫了?刚才算我不对,虽然是文博民工,但他是最帅的民工。他嘴可真严,我们天天在一起都不漏点风声。”
“不是他。”
“那还有谁?”秦沫沫疑惑了,玩命搜索他们共同的圈子,“不会是赵老师的儿子吧?你口味还蛮特别的。是为了继承老爷子的那些宝贝吗?”
“怪不得你在宣教呢,想象力真丰富,我见赵公子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那可说不好,现在通信这么发达。别卖关子了,到底是谁?”
“许窦逍。”
秦沫沫又尖叫了一声:“你再说一遍?”
“许窦逍。”
“袁老师,原来你住到前男友家是别有所图啊。”秦沫沫的语气一下子严肃了起来,“破人婚姻可不太好。”
“我没有。”袁本辩解道,“当时真的是只为过渡一下,顾总这的工作一确定我就搬走了。是在这边意外碰到了。”
“哦?许窦逍的婚约解除了?”秦沫沫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他看起来不太靠谱,没想到还挺有决断的。”
“呃……”
那边听见他发出个迟疑的语气词立马意识到了不对:“他脚踩两只船?!你居然让他踩?!”
“不是。”袁本虚弱的否认了一下。
“到底什么情况?”其语气之强硬,让袁本想起了王晓晓,他特意避开脾气火爆的青梅,选了逗比的同事分享自己的感情状况,没想到结果都一样。
“我没问。”
“你可以,袁老师,很可以,没想到你是圣母型的。等等,许窦逍不是想骗婚吧?!袁老师,我们都是受社会主义道德文化教育长大的,可不能做他欺骗女性的帮凶。”
“他才不会。”袁本替男朋友正名,“我就是没来得及问。昨天,呃,太忙了。今天我出来的时候他还没起。”
秦沫沫在他吞吞吐吐的只言片语里用中文系特有的串珠法窥探了事情的真相,慌忙制止道:“OK了,四道普,理解了,不用在分享了,我们的友谊没有这么深。”
“我也没想分享啊。”
“好啦,好啦,换话题。”秦沫沫清咳了一声,“既然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在顾总那还是有点尴尬吧。”
袁本在心里吐槽,这个话题到底换在哪里,嘴巴倒是诚实的回答:“多少有点吧。我准备这个项目忙完了就走。”
“我有个好消息通知你。”
“什么消息?”
“最近上头风声变了,估计你的出头之日要来,等着吧,随时有可能招你。”
“怎么回事?”袁本倒霉,他们都心知肚明是被整了,新领导上任想提拔自己人,在中层里搞洗牌,拿最没背景的袁本开刀,他都做好了耗着的准备了,这才几天,风声居然有变。
“钦差大人查过来了,上峰自身难保。资料库你没去对了。”
资料库就是博物馆的文物库,当初让袁本兼管,从工作便捷度上讲,策展监管库房,用起来更顺手,可这诸馆的库房都是是非之地,文物保存是一码事,领导倒卖文物是另一码事。袁本怕惹麻烦,躲得飞快。
“出事了?”
“出了。”
”何必呢。”
“有人胆子大,又缺钱,没办法的事。”秦沫沫不置可否,“咱们也就挣挣水钱了。”
“安全点好。”
“那是。”
他俩又聊了几句闲天,挂了电话,袁本溜达回茶水间吃午餐,举着个三明治想要给许窦逍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号码还没播出去,博物馆办公室的电话就顶了进来,通知他明天上午到单位报道,配合调查,听取组织安排。
秦沫沫的消息确实是灵通,不愧博物馆第一包打听。
接了消息,他第一时间找顾缪缪请假,对方虽然有点犹豫,但也算干脆的准了他的假,还开玩笑:“先预祝袁老师一切顺利,即便官复原职了,也不要忘了我们的项目。”
“那是当然的,我做工作没有半途而废的。”
“我让小高帮你订票。”
“不用麻烦了。”
“要的,要的,袁老师还是我们的顾问,这点事情应该做的。”
没过一会儿,高助理便把订票信息发到他的手机上,因为长假将至,飞机和火车票都售空了,袁本只能坐长途汽车回去,发车时间还卡得很近,高助理如何一路擦着限速把他送到车站,他又怎么内疚的给许窦逍打电话暂且不表,总而言之,他算是顺利的坐上车了。
长途车开得晃晃悠悠的,昨晚没怎么睡的袁本被晃的迷迷糊糊,那点和心上人重归于好的兴奋劲这才算落下来点,他合着眼睛,靠在车窗上昏昏欲睡。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看到许窦逍眼角发红的看着他,患得患失的问他:“袁本,你心里有我吗?”
他想回答他:“不要问我心里有没有你,我余光中都是你。”
许窦逍向来受不了他的甜言蜜语,当下红着脸笑起来,抿着唇,弯着眼,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亲他。
他刚要亲他,宁钧突然冲了出来,红肿着一双眼睛瞪着他们,她什么也没说,沉默里满是狰狞的恨意。袁本心里一惊,觉得身型不稳,往一侧倾倒,他挣扎得想要醒来,刚一睁眼,只看见一个颠倒的世界,他的脸贴在碎玻璃上,腿被夹住了动弹不了,胸口发闷,有什么腥咸的液体从他的嘴里流了出来,他听到哭声、喊声、男人、女人、孩子乱成一团,他眨了眨眼,没坚持多久就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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