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窦逍在路上的时候就收到了古越的信息,这次事故很大,在一座小城里分了三个医院救治,古少爷路子再广,在这种混乱的晚上也没办法立刻确认袁本的情况,只能靠他一家一家找过去。
许窦逍的运气实在不好,前两家医院都没有袁本的消息,他的心随着一次次摇头越悬越高,就怕最后让他去太平间认人。
等许窦逍到第三家医院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急诊因为重大事故而显得尤其忙乱,病人的呻吟声、家属的哭泣声、警察的询问声混成一团,医护人员推着病人往手术室里冲、拿着治疗仪器和药品急步穿梭,每个人都疲惫不堪,每个人都争分夺秒。他拉住咨询台的工作人员:“车祸的人在这急救吗?我想找我家属。”
明显也被这个忙乱的夜晚折磨苦了的工作人员指了指坐在大厅里被一群家属围住的高个警察:“去那问问。”
许窦逍立马道谢挤到另一个被苦难折磨的人群当中,每个人都急着想让警察给个答复,自己的家人在哪,到底发生了什么?
“警察同志,麻烦您我想找一位叫袁本的男人。”许窦逍把手机里的照片递给警察,“长这个样子,您有印象吗?他情况怎么样?”
“小马,你有通知过袁本的家属吗?”高个警察问自己的同事。“他在咱们这个医院吗?”
马警官翻了翻自己的本子:“袁本,袁本,我有印象,大巴车上的,我没打电话啊。他手机被压坏了根本打不开。”
“我是在新闻上看到的,他现在怎么样?”
“还在急救当中。”马警官示意他忙中有序的急诊室,“具体情况还需要问医生。”他见许窦逍转身就要找大夫,忙拉住他:“先生,现在恐怕没人能及时解答你。”
“那我该怎么办?我需要立刻确认他是安全的!”许窦逍被袁本生死不明的情况急红了眼,又凶悍又悲伤又无助的问警察。
马警官年过四十,处理过各式各样的警情,见过许许多多的受害人家属,他用自己的冷静和同理心去安慰许窦逍:“他会没事的,咱们先坐下,影响了医生就不好了,对吧。我现在就把你的情况记录一下,保证袁本有什么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
许窦逍别无选择,与其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不如像行尸走肉一样等通知,他用双手搓了搓脸,对警察露出个无力的笑容来:“您说的对。我在这等着。”
“喝口热水。”高个警察刚刚安抚完几个情绪激动的家属,接了杯热水递给许窦逍,“你是袁本的兄弟?”
许窦逍不安的摩挲了一下一次性水杯,热水的一点热度温暖了他冰凉的手指,他犹豫了一下:“我们,我们是朋友。”
“朋友啊。”马警官上下打量了他一下,许窦逍一路上又悲又急,面目憔悴,衬衣被搓磨成了抹布,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服外套被他随便搭在手上,比腌咸菜好不到哪去,“你俩是铁哥们吧,能顺着新闻找过来。”
许窦逍在嘴里嚼了一圈‘铁哥们’三个字,心里又酸又涩,点了点头:“嗯,十几年了。”
马警官拍了拍他的肩:“他运气不错,能有你这个哥们儿。”
许窦逍苦笑:“幸运的是我。”
马警官:“那就请你联系一下他的家里人吧,后续许多事情需要家属来处理一下?”
许窦逍应下来,站到户外翻电话本,他拨通田宇的电话,万幸这位兵哥哥最近休假。
“喂?”田宇一下生活规律到可怕,此时正睡得香,“什么事?”
“田宇,袁本出车祸了,我现在在医院这边,你联系一下叔叔和阿姨。”
“什么情况?!”田宇迷迷糊糊的声音一下就清醒了,着急忙慌的爬起来,“我哥怎么会出车祸了?你们在一起?”
“他坐的长途汽车遇上连环追尾了。现在在M市,我是从新闻上看到赶过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他还在急诊抢救。”许窦逍虽然牙齿打颤,但是说出的话还算调理清楚,“我把地址发给你。其他的事我们见面再说。”
“成成成,我现在就联系阿姨,咱们随时电话。”田宇挂了电话赶紧推醒程浅,怎么打了电话通知袁本父母,怎么请了假连夜陪着袁妈妈赶过来暂且不表,就说急诊室这边,又过了分秒如年的一个小时,许窦逍终于从医生那得着了袁本安全的消息。他还算幸运,在侧翻的大巴车里他是摞在上面的那一侧,又因为十分恐惧高速公路而老老实实系着安全带,受的伤不算太严重,小腿骨折,身上软组织挫伤,头被磕了一下但没有内伤,就是脸上被玻璃划了几道,依照他的体质,恐怕会留下点疤痕。
许窦逍忙前跑后给他办了单人病房,等护士把点滴给他输上,一切平稳之后,他这才放下心来,脱力一般摊在床边的椅子上。经历了事故,他才体会到妈妈说的那句话‘没人承认你们’,他们相互信任、相亲相爱、有照顾彼此的能力,可是真的出了什么事,许窦逍只是袁本的朋友,需要联系他的家人。
“你算是把我吓死了。”他轻轻点了点袁本的鼻子,“这要是有点什么事,我只能陪你去了。”
他刚舒了一口气,病房的门就被敲响了,田宇和程浅陪左右扶着袁本妈妈走了进来。
“阿姨。”许窦逍垂着手站在病床旁边,一脸的局促不安,他仍然记得袁妈妈对他的好,也一直觉得当初分开是自己伤了袁本,也伤了一直支持他们的袁妈妈。
“袁本怎么样?”袁妈妈冲到床边去摸袁本的脸,心都要疼死了。
“已经稳定了,他麻药还没有退,医生说明天就能醒了。”
“这孩子,怎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啊。”袁妈妈听说没有大碍,这才坐在床边上抹眼泪,“中秋就没回来,国庆又说加班,一天到晚忙得要命,这还把自己折腾进医院来了。”
“阿姨,您别太担心,医生说他是小腿骨折,软组织挫伤,养养就好了。”田宇站在病床床尾翻病例,安慰道。
“我能不担心吗!一天到晚忙那个鬼工作!挣那两个眼珠子钱,出要命的差!”袁妈妈碍于在医院里不好发脾气,压着嗓子数落儿子的不是,“这都多大了,连个伴都没有,哪天死屋里了都没人知道。”
许窦逍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只能低着个头装空气,听田宇夫妇连蒙带哄的让老太太顺气,等她说落够了,田宇一看老太太稳当下来了,为了不见修罗场,说了句:“我俩出去找点吃的,顺便接叔叔。”拉着程浅溜了,把许窦逍独自抛下。
袁妈妈把视线从儿子那张破了相的脸上挪开,抬着眼皮看规规矩矩站着的许窦逍:“小许啊,这次麻烦你了。”
“不麻烦,阿姨,应该的。”
“谈不上应该不应该,小许啊,阿姨听说你快结婚了?”袁妈妈在部队里度过了自己大半的人生,素着一张脸端坐在那,自有一种不怒自威。
“我没有要结婚。”许窦逍赶快解释,记起袁本曾说过的不要对着袁妈妈撒谎的警告,进一步说明“我,我本来要结婚,可是,可是我又找着袁本了,我没要再结婚了。”
“哦。”袁妈妈看不出具体的情绪,只是点了点头,“因为袁本,所以你不结婚了。是他让你别结婚的?”
“不是。袁本什么都没说过,是我,是我发现自己没办法和别人在一起。”
袁妈妈:“你的事情都处理好了?你的父母怎么说?同意了?”
许窦逍咬了咬牙:“处理好了。没问题。”
袁妈妈:“小许,别骗我。我从前喜欢你,你很优秀,袁本和你在一起很快乐,我也支持你们,但是,我是袁本的妈妈,如果你让他陷入麻烦,我也会让你陷入困境,你听明白了吗?如果你解决不好自己的问题,别带上我儿子。”
许窦逍双手在裤子上搓来搓去,下定决心的点了点头,看着袁妈妈的样子十分的坚定:“我明白阿姨,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就好。”袁妈妈笑了笑,“你去歇会吧,等一会儿他爸爸要到了,他不太喜欢你。如果你没问题了,我们可以重新慢慢喜欢你。”
“好。”许窦逍能理解袁本父亲,当年他也是很勉强才接受了他们,结果却是分手收场,正如自己的妈妈怨恨袁本,袁父也一直认为是他把袁本带错了路。
许窦逍走出医院,站在晨光熹微的大街上,这是座小城,醒的也晚,马路上空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抽着烟慢慢走,他回想着过去的24小时,比他过去的三十年还要刺激,他从失而复得到差点失去,心灵上经过了过山车般的洗礼。这一场磨难,除了让他更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确实是没有袁本不成之外,更加坚定了他要解决一切问题的决心,人生在世,除了生死皆是小事。
他把烟头丢到脚下碾灭,伸了伸懒腰,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溜达着找了早饭吃,卡着点给公司打了电话,毕竟父母朋友可以躲着不见,唯有公司必须按时请假,安排好工作,毕竟未来的幸福生活还要靠血汗钱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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