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从前说一不二,如今半身不遂,却连自理都不行,以至于脾气暴躁到了极点。
太子过去时候,他正在冲着宫人发火,因为宫人喂饭时候,不小心滴了一滴在他身上,太子接过宫人手中小碗,亲自喂隆安帝用膳,这一年多时间,他虽不天天如此,但每个三五天,总要有这么一次。
隆安帝一方面觉得他惺惺作态,一方面,又知道,太子能作态,已经算是不错。
待得隆安帝示意好了,太子微微蹙眉。
对一个成年男子来说,隆安帝吃的并不多,太子知道隆安帝的顾虑半身不遂者,不能自理,隆安帝的自尊,无法接受自己便溺于身的狼狈模样,故而隆安帝宁肯少吃。
众人劝过,却也无用。
“是为了登基事情?”不用太子开口,隆安帝便先说话。
虽然他整日只能躺着,便是要出去,也是被人推着,但朝中政务,太子却会让人与他通秉,至于朝臣三次请太子登位事情,隆安帝也知道。
太子并不吭声。
隆安帝哂笑:“传姚琛、阮讷觐见。”
若说最开始时候,他还有过挣扎,觉得自己可以站起来,但一年多了,隆安帝已经放弃了希望。
隆安帝写了禅位诏书。
朝中上下,尽皆松一口气。
过了年节后,便开始准备太子登基事宜,待得隆安三十八年晚春,隆安帝禅位诏书下,太子顺利登基,改年号为宁和。
而后,宁和帝下旨,封太子妃沈采苡为后,封嫡长子陆景为太子,大赦天下。
至于其他人,也各有分封。
喜庆热闹了一个多月,京中才渐渐平静下来。
五月时候,是沈采苡生辰,往年沈采苡生辰,都过的低调,只会宴请亲近人,然今时不同往日,皇后千秋节,却是不能如同往日一般的,便是她懒得应酬,宴席却是须得办起来。
何况,宁和帝也不肯委屈她,不等她说什么,已经让人准备了起来。
好在沈采苡如今乃是皇后,还没有太后压着,懒得应酬,也只需露面说几句便可。
宴席便是宁和帝陪她出场,伉俪情深模样,羡煞一众人。
然很快,朝中便有人上折子,奏请宁和帝充实后宫,以备为皇家开枝散叶,宁和帝训斥一番,并直言拒绝,言称自己永不纳妃。
他着意敲打了一些蠢蠢欲动的臣子,让他们“守好本分”,别琢磨一些“旁门左道”,断了做第二个“杨家”的念想;甚至,若觉得如今职位不合心意,也可动一动,朝中别的不多,就是人多。
吓得一些朝臣面色青白,不敢再多言。
待得下朝后,宁和帝冷笑一声,今日出头的都是喽,为着是试探他的态度,若他不强硬些,以后便会有人换着花样劝诫。
然宁和帝并不打算再纳妃。
不是谁都是沈采苡,能让他倾慕心悦的,心甘情愿惯着她的那些小脾气的。
他不觉得自己能忍得了别人,何况,那些宫妃除了争风吃醋,他不知道还有什么用处。
巩固江山社稷么?
他有足够能力,可不需要出卖自己身体,依靠女人,才能让大靖朝强盛安宁的。
他这一生,只愿与沈采苡一人,白头偕老。
……
沈采苡正在为白菊等人筹谋婚事。
这些丫鬟跟了她许久,之前情势时好时坏,她一时间离不得她们,如今安定下来,自然该为她们打算了。
沈采苡的意思,是想让沈家旁认她们为义女,这般一来,白菊她们便等于是沈家女、皇后族妹,又曾是宫中女官,如此,身份便是水涨船高,便是她们如今年纪略大些,却也足够寻摸一门好亲事。
“奴婢想伺候娘娘一辈子。”红缨眼睛红了,文竹也这般说,沈采苡轻笑,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打算明日便请大伯母进宫,把此事托付给她。
“娘娘。”娇杏从外面进来,行礼后,急忙走到沈采苡耳边,低声把朝堂上事情,报与沈采苡。
“既然陛下拒绝了,那便无事。”沈采苡眸光闪了闪,如此说道。
宁和帝不是一个只能共患难不能共福贵的人,在这方面,沈采苡还是相信他的,若是自己始终无子,那宁和帝为了子嗣,说不定不得不纳妃,然如今她膝下有二子,于国本无碍,他便不会纳妃。
白菊等人之前还为可能要离开沈采苡伤感,此刻都关心看着沈采苡,生怕沈采苡因为朝臣上折子让宁和帝选妃难过。
见沈采苡一点不受影响,白菊等人才安心。
但宁和帝回来时候,沈采苡却故意嗔怒看他:“臣妾如今人老珠黄,陛下瞧着碍眼,怕是迫不及待想让臣妾腾地方了吧。”
宁和帝微怔,瞧着她狡黠模样,哭笑不得:“不许乱说。”
“这新人还未进宫,陛下就开始凶我了,臣妾难过。”沈采苡咬了咬唇,眸子里却半点水汽也无。
宁和帝站了片刻,眸中含了笑意,伸臂把她揽在怀里,也不与她辩解,直接便朝着她樱唇上覆去,堵住了她嘴巴,免得她再乱说话。
“别以为美男计可以迷惑的了我。”叫了水,临睡前,沈采苡如是说。
第二日上午,李氏与王氏一起进宫,见礼后,两人低声询问起了宁和帝关于选妃的态度宁和帝面上拒绝了,谁知道他心底到底是如何想的。
“伯母和嫂嫂不必担心。”沈采苡安慰了李氏,李氏自来信任沈采苡,见沈采苡胸有成竹模样,便也不担心了。
接着便说起了沈琰即将调回京城事情。
沈琰在西南已经许多年,把西南经营的极好,无论是隆安帝,还是宁和帝,都对沈琰赞赏有加。
秋日里沈琰回来,自然是会被重用的,李氏一点不担心沈琰前程,倒是沈文和,若无意外,要外放了。
若无主政一方的资历,将来升迁怕是困难。
如今沈文锦已经完成了这一步,沈文祥和沈文和,也须得一一经历才行。
“伯母问问二哥,嫂嫂也问问哥哥,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有,尽管与我说。”沈采苡叮咛,李氏王氏笑着应下。
之后,沈采苡说起白菊她们事情,李氏一听,满口答应沈家传承了三百余年,家族枝繁叶茂,旁支众多,想为这几个丫头找个家境殷实、品德不错的义父义母,也不就是费些心思,却一点都不难的。
沈采苡等着李氏回话。
沈采苡拖她们办的事情,李氏和王氏自然是要尽心尽力,李氏回去后,便立即传讯给沈氏宗族的族长,请他选几户可靠人家出来。
沈琰这一支,自来是沈家最有出息的,虽然沈琰因为常年在外做官,无暇管宗族事情,故而并非是沈氏宗族的族长,但说话也是很有分量的。
现在李氏有事需要帮忙,何况又是为皇后办事,且不但不是坏事,还能让沈家旁支沾光,沈家旁支中被选上的,自然没有不愿意的,乐呵呵上京,去认义女。
解决了白菊等人的人生大事,沈采苡松一口气的同时,也觉得有些不习惯,这么些年,她已经习惯了白菊等人的伺候,现在虽然说她们是陆续嫁出去,不是一下子全离开,但沈采苡还是不太习惯。
连陆景和陆景晖,都会念叨她们。
好在有沈采苡重视抬举,白菊他们嫁的都是在京城的官宦人家,时不时的能进宫陪沈采苡说话。
丁香是几人中最先有孕的,接着,其他人也陆续有孕,到了隆安三十八年冬日,娇杏也有好消息传来。
沈采苡挺高兴的。
宁和帝从外面回来,掸去肩头雪花、散去寒气之后,拥她入怀:“什么事这么高兴?”
“见着陛下就高兴啊。”沈采苡眼波流转,回了一句。
明知道这话就是她随口说,宁和帝还是心口一热,用力抱紧了她,半晌,才恋恋不舍松开一些:“外面下雪了,可想去赏梅?”
沈采苡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普安寺的梅花。
“那便得等雪停了才能去。”宫内赏梅撑着伞便可,普安寺却在京郊山上。
“那等雪停,陛下须得带臣妾去才行。”沈采苡讨要承诺,宁和帝自然不会不允。
晚上拥着沈采苡入眠,在簌簌落雪声里,宁和帝忽然醒了过来,他想到了那一年,他从梅林路过,要回自己在普安寺常住的小院,却见沈采苡俏然立于花下情形。
她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然在他心底,她似梅似雪,似兰似菊,无一处不美,无一处不好。
“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锤浮,直待黄河彻底枯。白日参辰现,北斗回南面,休即未能休,且待三更见日头。”他吟不出她那般雅致诗文,脑中去忽然出现了这么直白的一首。
他忍不住低笑出声。
了无睡意,他把人更拢进了自己怀里一点,低头,细细密密吻上她的面颊,直到她“哼”了一声,抬脚踹来,他才停了动作,把自己的头埋在她的颈窝处,低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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