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又落

    
    吴莹莹只觉得意识慢慢模糊，旁边的医生和家人朋友们的哭喊声越来越微弱，她虽然被别人的刀刺穿了内脏，很痛苦，却也觉得很值得。
    自己是一个在农村里长大的孩子是那种偏远的农村，习惯了看着大人们男耕女织生活的她在当地上着小学上着初中和高中，除了高中里有一所教学楼外，其他的甚至都是平房。她这一生只有特殊场合才能看到高楼大厦。在她的眼里，县城里那个五层楼的图书馆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豪华的地方了。直到有一次，她因为数学成绩优异在竞赛中一路过关斩将到了决赛。于是她带着全校人的希望坐上一天只有一趟的车去到县城，再从县城几经周转，才能到那个她要竞赛的那个城市，也是她第一次遇到了韩逸的城市。
    那是韩逸的第一次签售会。
    吴莹莹当时还不认识韩逸，只知道面前这个比县城里的图书馆还要高五倍的图书大厦，明天会有一位当红的著名的新晋作家来举行签售会。热爱文学的她很激动，于是整晚都在图书大厦熬着，生怕错过了这次能和大作家接触的机会，她用两顿饭的钱提前买了一本韩逸的书，她觉得看过对方的书再去参加签售会是对作家最起码的尊重。
    故事很诱人，也很有趣，里面描写的恋爱情节甜甜的，书里写的那种他不曾想过的生活让她有了向往。
    但不知怎么，她带着这种向往，在看到那个意气风发的韩逸的时候，她心里的那个男主角就自然而然地和韩逸的身影重合了。
    她拿着书，学着其他女生叫韩逸的口吻：“大大，请签字！”心里面虽然对大大这两个字有点别扭，但是其他人都这么说，这个不是大伯的意思吗……不管了。
    正当自己在韩逸面前紧张的小鹿乱撞的时候，韩逸却在它面前愣住了。
    “嗯……大大你怎么了？”
    “签错了。”
    正当韩逸要给他换一本的时候，吴莹莹止住了他：“大大书里不是写了，这种发生在生活中的小小的不完美，才是最珍贵的吗。”
    就是那本书，就是那本写了一个“颜”字，然后上面画了一个心形的书。
    吴莹莹拿到书后很开心，仿佛竞赛失败也不重要了，她拿到的这本书是独一无二的，在知道韩逸的是来自T市的师大之后，她发誓一定要考上这所大学。
    于是在一年半之后，韩逸那时候上了大三当了社长，自己不仅和韩逸在一个系，成了韩逸的亲学妹，还得到了韩逸的认可成为了他们社团的人，甚至，自己这次不用去签售会，就拿到了韩逸亲手送的书。于是就又熬了一夜开心地把他读完。
    可是这一次，听说社长的新书刚刚有了灵感，虽然自己可能没有机会看到了，但是还是值得的，这样就能让子琪姐和社长在一起了……这样的话，就可以让更多了看到社长的书了，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被人欺负的小丫头，却救了社长，我真棒……吴莹莹甜美地笑了一下……心率降到了零。
    那条再也没有波澜地线，是她这一生对世界最好的交代，像对这个世界的爱一样，在泥土的香气里遇见蝴蝶，在最好的青春遇见你。
    最后那一刀……就当对你的告白吧……社长。
    吴莹莹的家因为距离太远，所以就葬在了城里，韩逸资助她家里办了场隆重的葬礼，送进了最好的墓园，其实他知道这么做都没有用了，莹莹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照片上的那张脸也不会在笑了，她也不会再害羞也不会再受人欺负。不会再跳着脚低着头盘着手指说社长你能不能去看看子琪姐……也不会再整晚熬夜读韩逸的小说，也不会再韩逸危难的时候急得到处跑找人救韩逸，也不会再替他挡了一刀，就那样消失不见……像当年的陈晓璐一样。
    韩逸在吴莹莹的墓前，这次他没有大哭，可能成熟了也可能麻木了，逝者如斯……可还是悲伤，可还是忘不了从前，莹莹……也会是忘不了的现在吗？
    像晓璐一样……
    ……
    那是颜霜刚刚走，韩逸的心情正落寞着，虽然当时没有想到会分开这么久，但是至少接下来的高考复习生活就意味着没有小霜的陪伴。
    就在这个时候，胡磊他们跑过来，神色悲伤地说：“晓璐……出事了。”
    时间回到两天前的晚上。
    韩逸在楼顶上借着月光又一次看着陈晓璐送给自己的千纸鹤。
    那是韩逸过生日的时候陈晓璐送给韩逸的生日礼物，九十九只千纸鹤上每一只都写满了给韩逸的情话。
    他那时候刚刚得知颜霜要出国，他想，如果自己已经确定了自己喜欢的是颜霜，没有办法给陈晓璐她想要的答复，就应该狠心一点，不要留下这个念想。
    于是，韩逸慢慢地将那些千纸鹤变得支离破碎，而后愈撕愈快，愈撕愈快。
    九十九只破碎的千纸鹤被韩逸同时撒在空中，恰巧路过楼下的陈晓璐向上看去，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对于陈晓璐来说，这场雪无疑是最冰冷的一场雪，冷到内心深处最脆弱的那一点，像是一把利刃割裂了灵魂。
    片片的纸屑越落越低，陈晓璐起初充满怀疑和抗拒的眼睛当看到了碎纸上分明是自己的字迹的那一刹，终于是迸出了眼泪。
    不过陈晓璐并没有对韩逸绝望，不，是她已经绝望的内心随着韩逸和颜霜分手的消息传出，又重新活了过来。而她认为颜霜的出国又是上天给了自己一个很好的机会。
    回到今天，即使正下着倾盆大雨，陈晓璐还是兴奋地向韩逸所在的方向跑去。可是，正当她抱着希望冲向韩逸的时候，一辆迎面而来的小轿车撞碎了她的梦，摧毁了她的笑容。时间像是被放慢了一样，他听得到路边行人的惊呼，听得到那车轮急刹刺耳的声响还有自己变得微弱的呼吸。可她听不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因为她已经没有力气去说话，她所能做的，就是拼着最后一点力气，用力抱住手中的盒子，那是要送给韩逸的盒子。
    陈晓璐倒在血泊中，她昏了过去。
    病房里。
    她尽力的想去睁开眼，却只能凭着一丝模糊的意识，去感受被众人叫过来的韩逸。
    韩逸打开了那个盒子，在最显眼的位置，有一张字条。
    “韩逸，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可我不怕，我会一直追随着你的脚步，总有一天，你会认可我。――晓璐”
    韩逸的心情在读过这些之后变得更加复杂。倒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孩深深地喜欢着自己，可他却帮不上一点忙，甚至因为自己喜欢着颜霜，就连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连一句骗她的话都说不出口。只有束手无策的坐在一旁祈祷着她能平安，
    韩逸就那样瘫坐在一旁，低头再次看着那盒子里的东西，却让他又一次陷入了呆滞。
    那是陈晓璐用了两天的时间重新拼起来的被韩逸撕碎的千纸鹤，每一只都拼的那么用心，那么触动人心。
    韩逸眼神呆滞的一手举起一只千纸鹤，一手紧紧的抱住那个盒子。
    最后，陈晓璐还是永远离开了。
    陈晓璐葬礼那天，又下起了大雨。
    和她出事那天一样，大雨覆盖了一切，那是上帝为她落下的眼泪，却被悲哀结成了冰。
    陈晓璐变得冰冷的身体像是凋落后不会再盛开的花蕾，凄美又悲凉。
    他们说，陈晓璐是带着微笑死去的。
    或许，她在意识即将消失的那一刹那间，看到了抱紧那个盒子的韩逸。
    遗像上的陈晓璐还是很阳光地笑着，让人想起了军训时候的她，勇敢的站起来的那个她，让所有人都钦佩的那个她。
    韩逸一声不吭的为陈晓璐献上了一束花，坐在遗像前呆滞地看着微笑的陈晓璐，回忆如潮水般涌动。吞噬了他的理性，让他在众人面前泣不成声。
    房思怡走了过来，蹲在了韩逸旁边，她第一次看到韩逸哭的如此撕心裂肺，她明白，韩逸是因为愧疚，对不起这个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多的女孩。
    而最令韩逸揪心的是，她是在找自己的路上出的事，而倒下了的她手里竟紧紧抱着曾被自己撕成碎片的千纸鹤。
    如果，能重新来一次的话，韩逸一定会对她好一点，多注意一点，不那么冷漠；如果能重新来一次的话，韩逸一定会收好那些千纸鹤，好好保存，即使不去看它；如果能重新来一次的话，韩逸甚至希望能替她去死，只要她能活过来，再对自己笑一下，他什么都愿意去做。
    这个为了自己死去的女孩，似乎有了对于自己比起颜霜更加特殊的意义。
    如果，她抛下那些千纸鹤，会不会不会死，如果自己不那么狠心，会不会她不会死。
    那么多的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陈晓璐的爷爷走了过来把手放在韩逸的肩膀上。
    “孩子，这不怪你。”
    “爷爷，您恨我吗？”韩逸抽咽着问道。
    “不，这不怪你，是小璐这孩子太固执了。”
    陈晓璐的爷爷平淡温和的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悲伤。
    韩逸看着陈晓璐的遗像沉默了一会儿。
    “那您说，小璐会恨我么？”
    “不！”小璐爷爷坚定地说，“她只希望你能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