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打岩地下水库洞口,长坪区副区长余蕴,区水利站的两名职工,他们三个一起经历了既紧张又惊骇的十五个小时。
头天中午下去的,在区里面,他们就作了充分的准备,带上了四节电池的手电筒,一个救生圈,从街上的农户家里买来一袋糠壳。沿着水库的边缘撒下糠壳,认真注意观察,就会看到浮在水面糠壳的走向,最后就能确定渗漏点。听贺国荣这样解释,余蕴他们不得不佩服考虑得真细。还有尼龙绳,区供销社销售的尼龙绳筷子头粗,再也没有更粗的了,尼龙绳一捆五十米,贺国荣掏尽兜里的钱,买了四捆。
那地下水库平面直径超过八十米,两捆尼龙绳接起来有一百米,足够拉到对岸。之所以买了四捆,从内心讲,贺国荣是希望有个人陪着,两个人一起进去,肩并肩行进,那样遇到什么问题,可以互相商量,在漆黑的洞里,身子下面是几十米深水,说着话,胆量也会增大许多。
余蕴是副区长,他要控制整个局面,不可能去,那两个职工年纪轻轻,气饱力壮,随便一个都是好角色。贺国荣想,我也不直接提出来,到时候看谁的积极性高,就让谁去。不过到达洞口,开始准备的时候,两个人先后钻进了杂树丛。问他们干啥,都不回答。
他们在杂树丛里磨蹭,半个小时都不现面,贺国荣就只得独自一人进去了。将尼龙绳的一头拴在洞外的树上,另一头拴住自己的腰,他告诉余蕴,等他进洞去工作一个小时以后,就从外面拉一下绳子,他在里面也拉一下表示回应,就说明还在工作,以后过半小时就又拉一下,如此保持联络。
余蕴替他又检查一遍,仔细看尼龙绳的每一段,担心它沾水后会松动。贺国荣却说没事,一两个小时还是经得住的。余蕴还跟着到洞里面坝口下,帮着贺国荣爬上坝口,递送救生圈,电筒和装糠壳的塑料袋。贺国荣的身子滑了下去,只剩下脑袋时,余蕴举了双手,说了声小心。划水的声音远去,余蕴钻出洞口来,一抬头,看到两张脸。
那两个家伙就这样溜了回来。余蕴问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支支吾吾,说肚子痛要解手。问为什么喊不答应,他们就说怕臭气熏着两位领导,所以去得较远,没听见喊。这种低劣的谎言让余蕴很生气,严厉地说要如实给你们局领导通报。两人赶紧求饶,说了心里话,确实是有故意躲避的嫌疑,都说远处人怕水,近处人怕鬼,确实是这样,他们都不是本地人,这地下水库长什么样,里面的水有多深,是蓝色还是黑色,生长了什么生物,都不知道,感到非常害怕。现在贺主任进去了,听说早先他参加了地下水库的修建,那么就一定见过水库的样子,对里面的情况熟悉,我们就在外面等他,我们拽着绳子,绝不会放松。
过了一个小时,余蕴就拉了一下绳子,感觉绳子摇摆了一下,应该说是里面的回应。又过了半小时,再拉一下,绳子照样摇摆着。三个人在外面等着,没啥事可坐,无聊起来。那两个讨论起树林里有成熟的果子,就一起钻到杂树林里,采了一些野果子来,吃过野果子,又等了一会,同时也去拉绳子,感觉绳子摇摆的力度。
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小时,肚子感觉饿了,里面的工作应该也差不多了吧。叫张泽的职工说,派个人回去,搞点吃的东西来?林生智掰起手指头计算,如果说地下水库边缘周围有五百米的话,沿着岸边,一尺一尺地观察,一尺花费一分钟,那么无论如何,三个小时足够了,任务也应该完成了。余蕴说,我们还是坚持一下,里面的事情也许不像我们想的这样简单,等贺主任出来,就知道了,我们要一起回去,我给食堂交代过的,饭菜都给留着。
大家盯着那绳子看,希望它摇晃起来,盯了一阵不见晃动,贺主任工作认真,说不定观察的时间不是一分钟一尺,是两分钟一尺,那……他们不敢也不愿意这样,林生智提议:“我们主动拉他,多拉几下,他在里面看不到日头,已经触到山顶了。”
他们一个人去拉绳子,拉一下摇一下,两个人拉,也是那个样子,余蕴也加入,六只手一起拉绳子,绳子好像在大幅度摇动。说着话办着事,太阳就落到山后面去了,天色骤然灰暗起来,能见度降低了不少,感觉看不清楚,张泽就弄些干柴草,点燃一堆火,火光照亮了尼龙绳,大家再去拉,这回发现,那绳子一动不动。
余蕴发慌起来,举着一个火把,钻进洞,叫他两个也进去,合力推他爬上坝口,举起火把朝里面摇晃,大声喊:“贺主任!贺国荣!”没有回应。
余蕴说:“我们三个一起,一,二,三,贺国荣!再来,一、二、三,贺!主!任!”还是没有回应。
火把照亮面前一小块水面,水面像镜子,却把火把的光亮折射成奇怪的颜色,倒像一个鬼脸,跃动着,要从水底蹦上来。
那两位大气不出,快速梭下坝口,钻出洞来,余蕴跟在后面,连声说:“拐了拐了,出大事了。”
两个职工你看我我看你,张泽说:“不得了,我们没办法,赶紧去叫人吧。”余蕴抹了两把脸,让自己镇静一下,说:“叫人要紧,多叫几个,带上物资,能够漂浮的,电筒多要几支,越大越好,你们快跑去,记住还要给县里报告,直接给县政府打电话。”
才要迈步,又停下,林生智摇头说:“不行,给县政府打电话,我们办不到,你是副区长,你去打电话,我们去叫人。”
余蕴说:“不能三个都去,这里得留下一个,时刻注意里面,有什么动静就要及时接应。”
两个拉扯着,到一边嘀咕了几句,回头说:“还是你留下吧,我们跑去通知人。”
余蕴说:“不行,变过来,你们两个留在这里,我去叫人打电话。”又叮咛说,“要靠近洞口一点,好好盯住里面。”
张泽说:“怎么?你还希望贺主任会自己爬出来?”
余蕴说:“是的,一切都有可能。”
交代完毕,余蕴拔脚就跑,大路小路也不分,只凭着感觉往前,过河沟,钻刺蓬,一个小时跑到区上,请党办秘书打电话,十分钟叫人,再花一个小时跑回来,带来了十几个人,两架楼梯,个个手里都拿了电筒。
人多了,什么都不用怕了,大家点燃十多棵火把,进洞,爬上坝口,在十几根电筒光在水面上晃动,楼梯放浮在水面上,每架楼梯上三个人,举着三根火把,从两边分头搜索前进,才过了十来分钟,就听到喊声:“找到了,在这里。”
人救了出来,还有气,却处在昏迷之中,浑身湿透,余蕴赶紧为他解了绳子,换上干衣,在楼梯上垫些枝叶,当成担架,大家轮流抬着,送到区卫生院,叫醒医生,检查下来,多处皮肉外伤,昏迷的原因是劳累过度,加上低血糖,注射两支葡萄糖,然后让他仅仅休息。
上午十点,三个人二次去卫生院看望,贺国荣已经睡醒了。
余蕴带来一碗稀饭,两个包子。贺国荣赶忙说:“你看你,累了一晚上,没有休息好,还要给我弄吃的。”
余蕴说:“我们一直都是按照约定的,半个小时拉一次绳子,那绳子也是有回应的,我们就以为你一直在工作,没想到……吓坏我们了。”
贺国荣说:“我也拉了绳子,可能是力气太小,你们感觉不到,让你们着急了,真对不起。”
张泽说:“我们还进去过,在坝口上朝里面大声喊贺主任,不知你听到没有。”
林生智说:“不光是喊,还摇晃火把,往水中间丢石头。”
贺国荣摇头,他没有听见喊声,也没有看见火把。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贺国荣微笑着,简单叙说了在里面的经过。
“在下面因为精力高度集中,不要说外面发生的事,就连身边有什么响动也顾不及。一步一步地观察前进,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曾经有过饥饿,心慌的感觉,也想了一下应该带点吃的,这是最大的失误,今后一定要记取。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渗漏点一直没有发现,就感到失望,电筒光黯淡了,变弱了,回头看不到光亮,也不知所处的方位,想回来休整一下,吃点东西,再进去,可是就算出来了再进去,又从哪里开始呢?白费功夫不是?就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了。
“在里面没有时间概念,开始有饥饿的感觉,渐渐地感觉消失了,剩下的只有意识,意识在支配肢体,意识是很顽强的,就在糠壳快要撒玩,眼睛发花,眼前开始模糊的时候,奇了怪了,糠壳移动起来了,电筒还有一点微光,靠近水面半尺,我看得清清楚楚,糠壳就像被风吹动,漂浮进了一道岩缝,是一道一米多长,约五厘米宽的岩缝,找到渗漏的地点,我精神一下就起来了。”
张泽说:“找到你的时候,你却是神志不清的,几乎没有什么知觉,也不知什么时候就这样了。”
“是呀,精神振奋只是一瞬间,我开始摸索往回走,只要沿着水库的边缘,就一定能够回到坝口,但是我已经筋疲力尽了,意识也在快速消失,我是手脚并用,连滚带爬,也不知到了哪个部位,要想呼喊你们,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脑子里白光哗啦闪了一下,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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