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五六天,陈长勇都在往区里面跑,叶永福开车接送,去到区镇里,吃得好,休息得好,就是与过去不同,什么也没有带回来。叶永福心里清楚,现在是区里面这些大员们耍大牌的时候,陈长勇想要当县长,要挨个找他们,不光下一步考察的时候他们要提名推荐,换届选举期间更要将本辖区工作安排好,确保他高票当选。那些大员哪一个不精明呀,你下来了,不能光嘴巴说空话呀,得有所表示呀,光给个人送烟送酒还不行,还得给区里办好事,办实事,这个收获的机会,好不容易等了几年,现在来了,谁会错过呀?而对于叶永福来说,却一点收获也没有,白白地付出了许多,简直是劳命伤财,折本生意,再有安排,他就找借口拖延时间。
星期六,陈长勇还要下去,叶永福多睡了一会,出动晚了点,陈长勇不高兴了,上车坐着不吭声,脸上拧得出水来。
车开出两百来米,经过裤裆口时,叶永福小声问:“书记吃点东西不?”
陈长勇道:“吃过的。”
又行了百十米,叶永福又问:“书记,今天往哪里走?”
陈长勇本来计划去长箐,在大院等车,见了李义,问:“星期六,你来干什么?”李义说周一到周五办公室事多,只有周末清静,来整理一下干部档案。李义回问:“地纪委有领导下来,陈书记在这里等候?”陈长勇嗯嗯应了,心里道,地纪委谁要来,我怎么不知道?等李义走远,他就打电话给卫佳华,卫佳华说:“不知道啊,今天周末,谁回来呢?”他问:“那你在哪里?”卫佳华说:“我在乡下,我哥这里。”
卫佳华的哥是卫佳荣,住胶泥坝,胶泥坝距县城最近,半小时就可以赶回来,所以当叶永福问往哪里走时,陈长勇闯口就说:“去胶泥坝。”
叶永福心里嘀咕,幸好我嘴贱,多问这一句,不然的话,出了城再喊掉头,就更不舒服了。
半个多小时,车上一句话也没有。
因为事先没有通知,书记镇长不知他要来,都出去了。陈长勇问,那党委成员还有谁在?办公室秘书说,有一个党委委员卫佳荣在家。陈长勇说:“那好,我们就去他家。”
那是一个大宅院,远远看见围墙,大铁门,水泥路直达门口,吉普车完全可以开到铁门边,陈长勇让叶永福停远一点,我们走路过去。叶永福稍微迟疑,陈长勇道:“你怕啥,县委的车谁敢乱动?”
叶永福不敢多说,在心里怼道:去县委办要张油票都困难,还县委的车呢。
没想到铁门下匍匐着一条狼犬,双耳直立,眼珠子血红,朝他们瞪眼睛。要想进去,就得先喊。陈长勇示意叶永福,叶永福朝狼犬挥挥手,狼犬霍地一下站立起来,抖动脖子,挂在上面的链子哐啷响,房内就有声音了:“哪个?”
叶永福大声道:“开门,县委陈书记来了。”
门一开,卫佳荣出来了:“哟,陈书记今天咋会想起来我家?一边要来开铁门。陈长勇道:“先把狗关起呀。”卫佳荣说:“我家狗不会乱来的,认得出好人坏人,你只要不做亏心事,就不用怕。”陈长勇跺脚:“还是关起,关起。”卫佳荣说:“你这样害怕,好吧,关起。”转脸朝狗咕哝两句,狼犬转过身钻进了狗舍。
进了铁门是前院,面积不小,差不多半个篮球场,后面的院子更大,有果树,葡萄架,鱼池,假山,这些设施,二亩地装不下来。
陈长勇假装参观,前院后院通道客厅卧室都转了一圈,除了卫佳荣一个人,没见着其他人,他问:“就你一个人在家?”
卫佳荣说:“都出去了,家里就只有我了,还有军犬。”
叶永福还没有迈进铁门,就被陈长勇叫住,说:“你先去车里等着,准备好,我和卫佳荣说几句话,我们就走。”
卫佳荣说:“来到我家,说几句话就走?不想端我家的碗?”
陈长勇说:“半路上才接到通知说上面要来人。所以要急着回去,今天就不用安排了,下次吧,以后有的是机会。”
走过院子,进入厅堂,中央一个大铁炉子,烧的热烘烘的。
厅堂足有八十坪宽,两侧距离墙壁一米左右,半圆圈摆放红木沙发,有四人座,三人座,二人座,单人座,加上立屏、茶几,一应俱全。这个阵势只叫陈长勇暗暗喝彩,真会享受,他选了一个单人座沙发,稳稳地靠了上去,轻摇一下坐实了。
卫佳荣先给陈陈勇倒了茶水,走到靠墙壁的立柜前,那立柜也是红木框架的,他从腰间掏出钥匙,开了玻璃门,拿出一条香烟。陈长勇见状说:“我不抽烟,你知道的嘛。”
“我哪里知道哦。”卫佳荣嘴角翘了一下,用两拇抵住那条烟中间,轻轻一搣,把它折成两段,从中间取一包来,撕开锡皮,用指甲嵌出一根,坐下来点燃,深吸了两口,朝天吐出一个有一个烟圈,说:“我别的什么也不爱,就这个爱好。”
“一天一包?”
“一包不够,要两到三包。”
“这烟可不便宜哟。”
“也不贵,一包十二块。”
陈长勇在心里计算,一天三包,就是三十六快,一个月下来就是一千零八十。
“你享受副区级多久啦?”
“你下的文,你不知道?”
“一下子忘记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想问我的工资是多少,够不够抽烟,我告诉你吧,那点工资,还不够半个月烟钱。”
见陈长勇惊异,卫佳荣笑道:“怎么?你不信?”
“实事求是说,我是有点……”
“还有点,你根本就是怀疑我的收入有问题。”
“没有,没的事,你安下一百颗心,谁也没有怀疑你。”
“好吧,说吧,今天登门,有何见教?”
“本来想到时候在给说,但今天既然来了,就提前给你打个招呼吧,下一步,想给你安排实职。”
“算咯,什么实职虚职的,对于我来说,一点意思也没有,我也不稀罕。”
“不,我说了要安排,你是有这个能力的,虽然安排当中,会遇到阻力和困难,但是我一定想办法克服。”
“陈书记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费心考虑我的事?是有什么事要求我吧,想来个换手抓背?”
“什么换手抓背呀,你想多了,不光是你的事,你弟弟卫佳华的事,我也在安排,要不了多久,县级班子调整一过,就开始调整科局长,你们两兄弟的事,到时候一并解决。”
“这么说,我两兄弟的小命都在你手心里捏着呀。”
“别这样说了,你对我说的话有怀疑,你就去问一下佳华好了。其实我们连个经常在一起沟通的,有什么事要办,都会主动商量的。我就这样表明态度吧,今天我来你家说的话,回头你都可以马上告诉他。”
“没什么好告诉的,事实上我两兄弟好久都没面了。”
“噢,是吗?两兄弟最近都没有坐下来一起好好摆摆家常?”
“互相都管不着了,各忙各的咯。”
“不管了,我说话算话,到时候两兄弟都上位了,我要亲自登门道贺,这是难得有的大好事呀。”
说话算话,半个小时陈长勇就告辞了。
“好了,我是道镇上来找他们个别谈话的,过来看看你,和你也算是谈话吧,你这里不错,今后我会经常来。”
走到院子里,双手抱在胸前,两眼盯住狗舍,绕弯走。狗的脑袋伸出来,吐出长舌,舌尖轻轻摇动。
卫佳荣说:“听话得很,叫它站,它就不敢坐,比人还有纪律性。你没看见它那副雄样?在军营里呆了六年,有口粮供应的呢。”
陈长勇快步跨出铁门,说:“好了,就这样了,再见。”
回到县里,直接就去纪委,来的是二科科长,正在和卫佳华谈话。
卫佳华见陈长勇来了,收起笔记本,给二科科长介绍了陈长勇。
陈长勇责怪道:“上面来人了,应该告诉我一声呀,怎么回事?难道有什么秘密?”
二科科长说:“没什么,只是找卫局长核对一下几个数据。”
陈长勇说:“哦,是吗?哪方面的数据呀?”
卫佳华指着桌面上几张纸说:“工会的,职工福利和工会费使用情况,都是前两年的,陈书记要看看吗?”
陈长勇说:“工会的,就不用看了,你们核对吧,我有事,走了。”
回到家一直想,几个数据,电话上就可以核对,可就算要当面,正常上班时候为什么不来?卫佳华躲躲闪闪的。他打了个电话到问,地纪委二科管哪方面,得到回答是二科负责各县领导班子成员问题的查处。显然卫佳华说了谎话,他与那二科科长一定在看材料,假装一边问要看不看,一边却在迅速收捡那些材料,一定是涉及某个人,会是谁呢?要是别人,就不会害怕被我看见,那么……突然感觉不对劲,难道……当下脑海里就有一些人面浮出来,有吵过架的,被阻挡提拔的,收了礼没有帮上忙的,将他们一个个过滤……恍然看见眼下鼻尖亮晶晶的,一摸,是一层毛毛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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