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然转变的态度令冷清欢不自然的收回了手,悻悻一笑,“我叫清欢,以你的眼力,应该看的出我是个女子,那时你和离月之间已经疏远,而我算是继你之后她唯一的闺中密友。她的悲,她的痛,她的一切,我都清楚了解,她被斩首的前一日,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曾写下一封血书,上面全是对你的内疚和对父母亲人的悔意,她说在这个世间,她对不起你,对不起父母,更对不起族人,是她的天真和愚爱害了所有人,所以她活该以命相抵,以血偿还。”
可惜那封血书她刚写好就被冷清雅个贱人给毁了,不然她真想带来给遗珠看看,或者,剖开这颗心,让她知道,她真的知道错了。
遗珠捂着嘴,眼泪如断线的珠子,不停落下,良久才哽咽道:“她真的是那么说的?”
可她为什么在她去探监,见她最后一面时,她会说那么决绝的话?
她说她永远不后悔与她断绝姐妹之情,她说她当初瞎了眼,不该救她,她说她讨厌她,更说了一堆让她心生厌恶的话。
如今想来,却是为了故意气她,让她对她再无牵挂,以后即便是想起她,也只是对她的厌,然后就不会伤心了。 “傻子,大傻子……”遗珠越想越清晰,最后崩溃大哭起来,“她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若我一早知道她在王府过得不好,说什么也会救她出来,也不至于我和她天人永隔。”
十年呐,她早已将她视作亲生妹妹,是她在这凉薄世上唯一的亲人,可她却没救她,甚至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唐家之祸,九族之命,她全部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自责,她痛苦,万念俱灰下,被心爱之人送上了斩首台……
天呐,她带着怎样的恨离开这个人世的?
遗珠捂着心口,疼的几乎不能呼吸,“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明知道季云堂目的不纯,当初就该拼了命的阻止她嫁给他,是我,没有尽力,是我,没有救她……呜呜呜~都怪我,都怪我……”
冷清欢抱着她,眼底漫过一丝深深的悲恸,曾经,她痛苦过,绝望过,甚至想就算是死了,化作厉鬼,也绝不放过季云堂和冷清雅。
可现在,她竟能平静的与她诉说前生之事,是恨少了吗?
不,纵然海枯石烂,她的恨也不会少。
死而重生让她学会了冷静面对,沉着应对,她不与遗珠相认,是因为她复仇之路,生死茫茫,倘若哪一天她遭遇不测,也不会给她带来第二次痛苦。
在遗珠的心里,在自己的心里,唐离月已经永远死去了。
“遗珠姑娘,是她告诉我,你是春风楼幕后东家,我想请你帮个忙。”冷清欢掩去泪水,没有忘记今日来的目的。
遗珠止了哭声,才惊觉自己有多么失态,尴尬一笑,“看我,哭的跟什么似的,逝者已矣,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还不如省省力气,为她报仇。”
冷清欢回以一笑,“遗珠姑娘说的是,只是她生前不想连累你,死后就更不会,报仇,是我一个人的事,你不要插手,只需要帮我一个小忙即可。”
遗珠眸色闪了闪,重新审视了一下冷清欢,恢复了以往八面玲珑的精明模样,“你需要我做些什么?”
“帮我联系一个人,以离月姐姐的名义。”
“哦?是谁?”遗珠凑近了冷清欢。
冷清欢俯首,贴在了她的耳侧,悄声道:“陇西商贾,李伯贤。”
遗珠秀眉微扬,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冷清欢,“看来,你的确是她的密友,不然也不会知道李伯贤。”
冷清欢点点头,“李伯贤是唐家的义子,唐家落难前,李伯贤与唐老爷决裂,唐老爷将他逐出了家门,并宣称二人再无任何关系,或许他那时已经预料到唐家会有灭门之祸,所以才那么做……”
只是父亲没想到季云堂会那么丧尽天良,诛灭了唐家九族之性命。
老的老,少的少,他们什么都不知道,死的何其无辜。
遗珠踌躇了片刻,似想到了其中的关壳,恍然大悟道:“你的意思是,李伯贤是义父的最后一张牌?”
“也不全是。”冷清欢心里还是有些不确定的,重生一回,她发现,很多事情,并非她想的那么简单,譬如当日父亲怎么会知道唐家即将有灭门之祸,而提前送走了伯贤?
若仅仅是利用完了就弃之,季云堂实在不必诛杀唐家九族,如此大动干戈,倒更像是为了掩盖什么。
到底是什么,要用几百条人命来陪葬。
亦或者说,季云堂图的不仅仅是唐家的财富,还有别的?
不管如何,她都必须见到伯贤,跟他当面问清楚。
遗珠仿佛看懂了冷清欢的迟疑,也不多问,只答应道,“你放心,我会联系伯贤,算起来,我跟他也属旧相识,不过,我要如何给你传递消息?”
甚至到了现在,她都还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
冷清欢从袖口里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缀流苏玉制令牌,递给了遗珠,“这是城东清华苑的门令,只要说出你是谁,自然有人接应。”
遗珠接过来,只见上面小篆雕刻着一个小小‘韶’字,再无其他,眉心不由蹙了蹙,看冷清欢的眼神愈发犹疑起来,“你不觉得这远远不够吗?我连你真正叫什么都不知道,如何信任你?”
冷清欢眸底闪过一丝挣扎,最后坚定道:“你不需要信任我,你只需要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便足够了。”
知道太多,对她没有任何好处,相反,还极有可能会引起季云堂的注意,所以,抱歉!
离开春风楼时,天色尚早,冷清欢不想那么早回宫,便转了个弯,去了城西的乱葬岗。
那里,埋葬着唐家无数冤魂枯骨,自唐家湮灭已有半年之余,她一趟都不曾去过。
因为她内疚,她害怕,她无颜去见他们,更怕他们不肯原谅她。
乱葬岗内空旷寂静,荒无人烟,偶尔会有几声乌鸦鸣叫,给这无人之境平添几分诡异色彩。
腐尸之气随着微风徘徊飘荡,令人阵阵作呕。
商陆憋着气,怪异的看着冷清欢清瘦的背影,实在不明白,皇后娘娘来这里做什么?而且已经待了半个时辰。
“娘娘,是不是该回去了?”商陆问道。
冷清欢深吸口气,转身之际,满目悲伤,随风而去,“走吧。”
有朝一日,她会从这里将他们风光接走。
有朝一日,唐家冤屈,必会大于白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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