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里长尹春华和几位长老来过之后,白豆温一直卧床不起。他辗转反侧,心绪烦乱,在惆怅和忧郁中渡过了一天又一天。
村里人都把白青云当成了“灾星”,在白豆温看来,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但他转而又想,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儿总是跟云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尤其是秃顶山滑坡那件事儿,为什么在山神脸上胡摸乱画的人偏偏就是他呢?现在,云儿的存在已经成了他们的心病,他们要逼迫云儿离开这个村子,这让老夫很是为难。孩子这么小,让他到哪里去呢?再说,一个人在外,谁来照顾?除非我们爷儿俩举家迁徙,但我已到垂暮之年,行将就木,况且老伴和儿子的尸骨还在这里,我实在是不想离开呀!
白豆温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双泉村的凄凉和压力,多日来,心情一直在这矛盾的纠结中痛苦地煎熬着。
一天下午,白豆温正手握书卷指指点点,拿古训家规絮絮叨叨地教导云儿和甘毳读书写字,陆管家手扶门框甩腿跨进门槛,说有一位客人前来登门求见。
“谁?”
“一位从外地来的道长。”
“请他进来。”白豆温道。
“好的,老爷!”陆管家又应声拐了出去。
白豆温走到客厅门口,见陆管家在院子里陪同那位道长正向这边走来。道长在前,陆管家却一瘸一拐随在侧后,看上去就像是道长的跛腿宠物一般。
道长是位老者,一身素白道袍,后背上绣着一个硕大的阴阳鱼黑白图。他手执银白拂尘,看上去鹤发童颜,仙风道骨,银髯飘飘,气质非凡。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番,都是皓发白须,年纪相当,于是哈哈一笑,打躬作揖。
老道长自称来自华山,为修道真人,道号肃静。这几年他登顶华山,夜观天文,发现西南方天象奇异,于是一路寻访,来到了这里。
白豆温将他请入客厅,让座看茶。
他们分宾主就坐之后,一边品茶,一边开始谈经论道。
“请问老先生,这是什么地方?”华山老道拈须笑问道。
“这里是陕西汉中的一个小山村,叫双泉村。”白豆温回答道。
“哦,这是一坨子好地方啊!贫道进村之前先到村口的那座山峰上登高俯视了一下,这个村子青山绿水,环山叠翠,地形地貌异常奇特,看上去就像一幅阴阳太极图。哎呀呀,真是一块风水宝地呀!那真是奇妙无比,太神奇,太神奇了!”华山老道连连感叹道。
“老夫早年正是看中这一点,才安家落户到这里来的。”白豆温一脸的自豪感。
“哦,老先生真是好眼力呀!”华山老道称赞道。
“道长过奖。要说这里的神奇之事,还要数十二年前的那个中秋夜晚。”
接着,白豆温将云儿出生时的那个夜晚疾风暴雨,雷电交加的奇特天象细说了一遍。
华山老道听后显得十分激动:“天降太极云图与双泉村地形地貌相吻合,老先生呀,这可是万年不遇的气象奇观啊!”
随后,华山老道呷一口茶,开始了一番高谈阔论。
“先生有所不知,那太极云图中的白云和乌云是阴阳鱼呀!那白云即为阳,乌云即为阴,阴阳鱼首尾相致,紧密相依,预示着万物均衡啊!”华山老道兴奋的离开座椅,在地上来回走动,夸夸而谈:“先生那天所见云团周围的五颗明星,是五行之精,五帝之子啊!”
“‘五行’是指金、木、水、火、土吗?”白豆温问。
“正是。”
“那‘五帝’呢?”白豆温又问。
“五帝乃太皋、炎帝、黄帝、少昊、颛顼。在太微垣中,有一个五帝座,分别坐着五位天神。这五位天神是黄帝中央含枢纽之神,苍帝东方灵威仰之神,赤帝南方赤熛怒之神,白帝西方白昭炬之神,黑帝北方叶光纪之神。”华山老道走到桌子旁,手捧茶碗猛喝一口,呛得连咳几声,接着道:“先生所见五星是天之使者,常行于列舍,以司无道之人。若人君施恩布德,正直清虚,则五星顺度,出入应时,天下安宁,祸乱不生;若人君无德,远君子,近小人,无恶不作,则五星逆行变色,出入不时,扬芒角怒,山崩地震,川竭雨血,众妖所出,天下大乱。老先生所见乌云蔽天,五星闪耀,是五星犯列宿,守所胜下之象也。”
“何为‘五星犯列宿’?”白豆温疑惑道。
“岁星守土,荧惑守金,填星守水,太白守木,辰星守火,是为五星犯列宿。”
“五星犯列宿又能怎样?”白豆温随口问道。
“此乃不祥之兆啊!一则,朝廷赋敛众多,徭役繁数,下民屈竭,莫之能供,导致下恶其上;二则,官府恃强凌弱,以众暴寡,导致盗贼众多,兵革并起。届时,国家内忧外患,江山社稷危矣!”华山老道侃侃而谈。
白豆温愕然道:“星象预兆之事将会在何时发生,道长是否知晓?”
华山老道将五行生克之数,五星虚实之理,默默掐指推算一回,说道:“奇异星象显于令孙出生之时,此事必发生于令孙成人之后。”
白豆温听得有些不大舒服,于是高声呼唤小翠进来续茶。
这华山老道尽说一些云山雾海,神仙玄幻之事,听上去扑朔迷离,让天地鬼神也猜料不透,白豆温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道长千里迢迢来到此地,不只是为了云游观光吧?”白豆温很想知道他寻访到这里来的真正目的。
“俗话说‘深山大泽生龙蛇’。从令孙出生时的奇异星象来看,那孩子不是一般人,乃天降奇人也!”华山老道言罢,走到座椅前,一掀道袍,坐回到椅子上。
“那晚出生的又不只是我孙子一个。”白豆温觉得这华山老道是在故弄玄虚,因此,有意把甘毳扯出来,用以戳穿他的谎言。
“怎么?还有?也是在这个村子出生的?”华山老道吃惊地问。
“是的,还有一个,是和我的孙子同一时刻生的。那一晚的炸雷过后,劈下了两道闪电,听说另一道闪电将‘姊妹泉’的另一眼泉水激起了七八丈高的水柱。就在那一时刻,住在那眼泉水旁的人家也生下了一个孩子。”
“怪不得呢,从天象上看,理应如此。”华山老道沉吟片刻,又问:“那另一个孩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也是男的。”
“哎呀呀,这就糟了,怎么会这样呢?真不应该……不应该啊!”华山老道一甩拂尘,挺身离开座椅,在地上边转圈边叨叨:“先生有所不知啊,这太极云图中的阴阳之分也为男女之别,阳即为男,阴即为女,男女爱慕,互相追求,天下才会太平,这同时出生两个男孩,实在是不应该啊!”
“这有什么问题吗?”白豆温有些困惑不解。
“唉!不瞒你说,这两个男孩是天罡地煞转世,一个是天罡星,一个是地煞星,由于同降一处,他们相生相克呀!”华山老道连连摇头叹息。随后,他沉吟一下问道:“那……另一个孩子现在在哪儿?”
“就在我家里。”
“在你家?”华山老道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激动地抖动胡须说道:“你看看,你看看,现在你让他们两个同住在一个屋檐下,这……实为不妥,不妥啊!”
听到华山老道满口的天机玄语,白老爷感到很是吃惊。他惶惶的问道:“道长有何化解妙招,望不吝赐教!”
华山老道沉吟片刻道:“先生若不见怪,贫道方可直言。”
“君子问灾不问福,何须隐讳?道长但讲无妨,但讲无妨!”白豆温道。
“这两个男孩子不能同处一地,有一个必须从这里消失。”华山老道一脸的神密莫测。
“道长何意?”
“恕我冒昧,贫道是想……收您爱孙为徒。”华山老道试探着问道。
“啊?你要带我的孙子离开这里?”
“老先生,不瞒你说,这正是贫道此行的目的。”
白豆温似乎猛然醒悟,原来这华山老道亲自上门来,就是想带云儿离开这里。这怎么能行呢?老夫坚决不能答应!
白氏家族代代单传,现在就这么一个孙子,却叫他加入什么道教,这不是让白家绝后吗?这万万使不得。白豆温转而又想,不过……这两个孩子真要是水火不容,天天待在一起,也不是个长久之计。要不,让甘毳随道长去……唉!说起来这可怜的孩子也是自己的孙子,也是白家的血脉啊!
这两个孩子属同父异母,村里人早有风言风语,只不过那仅仅是他们的猜测而已,而白豆温却是真正的见证人,这也是他永藏在心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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