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筝与瞳孔

    
    “你怎么这就回来了？”石娇娇拿着一袋奶油生菜的种子问，石妈妈拍了几下蓬松的被子，上前接过女儿手里的种子，一边往后面的小菜园走一边对石娇娇说：“你爸赶我回来，嘴上不说，最紧张你的就是他！正好小戴领着新来的那小男孩去镇上清账，我就坐车回来了。”石娇娇点点头，问：“那新来的是不是补小健的缺？”
    石妈妈拿了锄头走进菜田，应道：“是呀，我看还要招两个服务员，不然吧台和屋顶露台轮不开。”石娇娇不以为意，“那就招呗！”石妈妈耙起一团很松软的土，进一步拍松，说：“你说的容易，安排个人可不是单单工资的事。”说着停下动作，指了指景区的方向，“我跟你爸转了点股份给大师傅和小戴，现在做什么决定都要一道商量了。”
    “他们工资裁了？”石娇娇立刻问，石妈妈嘴巴圈成一个圆，叹道：“哪有这种可能！谁拿到手的东西肯吐出来啊？还是蕾蕾和小丽一道出主意，把工资和分红均衡了一下。”石娇娇心下稍安，又问“小关没有分股？”石妈妈赶紧摇手，“没有没有，这件事就看出这小姑娘厚道，我没有白疼她！”石娇娇一愣，“怎么？”石妈妈脸上带笑，“她主动来说不要分，她和小戴是一家，又都想接手小灶，只占一份对大师傅才公平。”
    石娇娇还没来得及出言夸奖，石妈妈又说：“这另一桩就是，红英一直想到店里来上班，反正要招人我就想同意了，这样一来如果小戴两口子占两份，红英一来大师傅能没有想法么？”石娇娇舔了舔嘴唇，思索片刻后情不自禁地摇了摇头，“还是不要让红英嫂子来，小关和小戴在店里也尽量做些互不牵扯的事，不然你一家我一家，成了人情店了，很难管理。”
    “小丽也是这么说！”石妈妈开始慢慢松土，这田早些天让石爸爸翻过一遍，倒也不费事，不影响母女二人讲话。石妈妈接着说：“她让我最好让小关离了店里，但是小关比小戴来的还早，又对家里尽心尽力，我做不出来。我跟你爸同你一样的想法，叫这两个人工作上离远点，也不能互相借力就行了！不过，小关两个人都不是有坏心眼的孩子。”
    石娇娇点点头，“店现在是大家的营生，没人不想它好，你和爸爸少操点心，多给机会让他们拿主意，慢慢来才好。”石妈妈听懂了女儿的话外音，笑了笑，说：“是呀，我们到底会做不动了，迟早让年轻人来搭把手，连大师傅都暗暗相徒弟呢！我现在心也没那么重了，想去就去看看，不想去就不去，比如你回来了，我就家来陪这你。后面更是忙，要带我的小孙子咯！”说得石娇娇又羞又恼，找不到话来接。
    一畦田很小，很快就翻出了一大半，石妈妈只是微微出汗，不知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红着脸笑出声来，索性立起锄头跟女人说：“你晓不晓得，你怀了宝宝把你爸爸给高兴坏了！他多好笑啊，昨天一晚都没睡踏实，一会儿想着是外孙还是外孙女，一会儿问我是不是宝宝是不是叫他外公，一个人在那里嘀嘀咕咕，自己装外公又装孙子，笑死我了！”
    大概说得高兴了，也不等女儿回话，又说：“还有更好笑的呢！睡到半夜，他突然醒了，非把我也闹醒，我迷迷糊糊地问他什么事，他说得一本正经，快去看看娇娇有没有踢被子，囡囡这会子可不能着凉！我困死了不想起来，硬是被他给啰嗦起来，跑去看你！”说着盯着石娇娇问，“你知不知道妈妈半夜去看你？”
    石娇娇抿嘴摇摇头，“一点也不知道。”石妈妈撇撇嘴，显得更加高兴了，“我就说，你打小睡眠就好，抬来扔进湖里也不会醒的！”石娇娇听得一头黑线，似乎不像什么夸奖，妇人说得正兴奋，“能睡好，对你和宝宝都有好处！”而此刻石娇娇已经悄悄跑回了屋子里，石妈妈听不到反应，抬头不见女儿，就叫道：“娇娇，你去干什么了？”
    “我添点水，马上就来！”石娇娇扯着嗓子回应，把刚刚擦过眼睛和鼻子的纸巾丢进垃圾桶，深深换了好几口气，才端起杯子重新走出去。
    “妈妈，你怀我的时候是什么样的？除了爸爸也没有别人照顾你，很辛苦吧？”石娇娇和母亲一起准备午饭时问道，石妈妈正在给一条野生鲫鱼去腮，咧开嘴不知道是在用力还是在笑，“你爸爸那时还把自己当个孩子呢，哪里能指望他照顾。还好你不磨人，怀的时候一点反应也没有。”石娇娇努努嘴，“我陈奶奶说你那时口味特别奇怪，爱吃没长开的青桃子，爷爷家三棵白凤树，那年没结出超过十个熟桃子！”
    “哈哈，是！”石妈妈笑起来，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的痒说：“还有小梨子，吃到嘴里一点不甜，木渣渣的，可就是爱吃！陈爷爷一看你爸抓着一手梨崽子心疼得直叫唤！”妇人回忆起年轻时的往事，还有那时光里被给予过的疼爱和温暖，眉眼都柔和起来。
    石娇娇濞干淘米水，径直走去厨房煮饭。等她转回母亲身边时，已经有四五条打理干净的鲜鱼整齐地码在盘子里。石妈妈冲洗了下刀，继续处理剩下的食材，过程中抬眼冲女儿一笑，“你呢，口味有没有什么变化？”石娇娇看了看天空悠闲的云，认真地想了想，“他好像也不磨人，没什么特别的变化，就是最早的时候吃不下饭。”
    “吃不下也要压着自己吃啊！”妈妈闻言叹道，“一个人吃两个人消耗，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石娇娇嘟嘟嘴没敢接话，妇人兀自说着，“昨天在店里吃饭，我看你现在吃得倒不少，跟小丽差不多！”石娇娇一听来了神，“是吧？恢复过来了！我还怕后面食欲大开，吃成个球呢！”“瞎说！”石妈妈瞪了女儿一眼，将杀好的鱼控干血水，端进了厨房。
    饭点的时候，门前小路传来一阵接一阵，各种交通工具的声音：自行车、电瓶车、汽车或者人们双脚的交替……此后很快又归于惯有的持续的宁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