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战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谁也没有想到两支纪律严明,敢打敢拼的骑兵对冲会是这样的结局。
满洲骑兵想不到,因为他们从来就是仰仗这种密集冲击对付蒙古骑兵和大明骑兵,当然,这两个对手的战术大体类似,师出同门。
顺军的骑兵想法与满洲骑兵类似,他们的三堵墙战术也时常可以冲破明军骑兵。
如果李肇基在这里,他肯定会感慨一声——老子早就知道会这样。
这就是现实的世界,与影视剧里,重甲的骑兵迎面撞上骑兵墙,或者冲进刺刀阵、长矛方阵不同,现实中的战马绝对不会做出这种蠢事,事实上,战马是一种非常聪明的动物,不论是它们的智慧还是本能,都让它们在面对危险时停下脚步。
刺刀、长矛这类尖锐物体,它们不会去撞击,密集的骑兵就好似一堵墙壁,它们也不会去撞击。
满洲骑兵和商社骑兵面对面,气氛尴尬到了极致,有人呆在原地,有人驱赶战马,但只是造成了混乱,一时间双方都不知道怎么办。双方都以为,自己密集而坚定的冲锋会破开敌阵,谁也不曾想,竟然败给了自己胯下的战马。
是勒克德浑第一时间打破了沉寂。
他矗立在第二排,率先反应过来,用手里的马弓射出一箭,他的箭矢射的极为刁钻,铲形箭矢直接射在了旗手露出的脖颈,几乎切开了他半边脖子,在他身边,周明武被溅了一身血,但左手仍然接住了要倒下的战旗,咣当一声,旗手摔落马下。
而周明武此时也反应过来,他拔出挂在胸前的燧发手枪,对着面前的清军就是来了一发,那枚铅弹直接打碎了一个八旗兵的护心镜,把他的内脏搅碎,而商社骑兵有样学样,纷纷拔出手枪还击,而这一轮的还击,直接让商社骑兵取得了优势。
在骑兵营建立的时候,李肇基一直强调骑兵的纪律和冲击,却并未把轮转射击这一战术放进去,但周明武从葡萄牙人那里听说了这种战术。
在遥远的欧洲,那些还穿着半身甲的重骑兵会配备三把甚至更多的手枪,在面对步兵方阵时,他们会骑马冲击,用手枪射击,然后返回出发地,装填,继续冲击射击,这种战术被称之为轮转射击,是重骑兵的常用战术。
但商社没有这个条件,那些欧洲重骑兵装备的是簧轮手枪或者燧发手枪,而商社中的燧发机尚未形成规模生产,小批量的生产和外购全部用于猎兵、亲随用的燧发线膛枪,以及军官们配备的手枪。
为重骑兵成规模配备手枪很难,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在猎兵们的燧发枪都配完后,李肇基也为骑兵配备了一部分手枪,加上军官们的手枪,也只是让前排的重骑兵拥有一把,轮转射击是打不起来的,但在近距离也可以拥有还手之力。
而这些手枪,毫无疑问的在这场骑兵会战中产生了重要的作用。
随着周明武的射击,所有前排的重骑兵都反应过来,他们拔出胸前手枪砰砰的响,瞬间就取得了优势。
并不是说这轮射击取得了多少战果,事实上,因为马匹的不稳定和硝烟等因素,连十个满洲兵都没打死,但问题在于,爆豆一般的枪声和刺鼻的硝烟让双方的战马都受到了惊扰。
骑兵营的战马多是上岸后缴获的,清军战马也是本地产,双方的战马都不适应火器作战,这与亲随们那些长期配属,从觉华岛运来的战马完全不同。
在硝烟未曾散去的时候,双方的战马就因为受惊而嘶鸣、奔腾,更有甚者直接人立而起,把骑兵们摔了下来,如果在平时,影响的范围并不大,但双方都是骑兵墙,战马与战马之间的空间连一米都不到,马匹别说奔腾,就是转身都可以碰到其他马匹,相互的触碰和撞击让更多的战马加入到了骚乱之中。
但有一队骑兵没有受到枪声的影响,就是商社骑兵营的第三排,他们距离本就远,又散开至两翼掩护,距离骚乱的中心比较远,而在双方的骑兵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唐沐也从后面追上来,面对枪声响起后的骚乱和肉搏,唐沐立刻下令两翼的骑兵包抄,侧击清军。
毫无疑问,这是一个改变战局的命令。
满洲骑兵几乎完全乱成一团,很快就遭遇了两翼袭击,而满洲骑兵别说组织抵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连自己的战马都控制不住,在一百名骑兵的冲击下,被杀的溃散开来。
这场骑兵战从一开始的气势如虹,到后面的面对面尴尬,再到满洲骑兵被杀散,仅仅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而为了更多的胜利,赵大河不断加上筹码,把郑森的忠孝营压了上去,彻底压倒了清军。
在那满洲骑兵处于劣势的那一刻,科尔沁的台吉阿尔斯楞还曾有过增援的心思,毕竟他位于骑兵营的侧后,此时增援就是两面夹击,但他派遣的骑兵在看到郑森的忠孝营从林中冲出之后,立刻折返回来。
阿尔斯楞看到忠孝营的那一刻就明白这里有伏兵,于是他立刻命令后撤,但却同时遭遇了步兵的袭击。
在胜利河两岸的芦苇荡里,忍受了半天蚊虫叮咬的火枪手用刺刀砍倒芦苇,来到了渡河口,对着泥泞地里的科尔沁人打出一轮齐射,随即就上了刺刀,发起冲锋。
泥泞的土地里,战马根本跑不起来,科尔沁人的优势荡然无存,被摆出严密队形的步兵用刺刀杀死在当场。
只有已经渡河,离开泥泞地的骑兵才保持了机动性,阿尔斯楞先是支援勒克德浑折返,又见后队遭遇了袭击,立刻转身,沿着平坦的河间土地,向着东面撤退,但最终也只有不足两百骑兵随他离开。
战斗在短时间内分出了胜负,但却持续了两天之久。
在步兵的战场,接下来就是在茂密的芦苇和蒿草之中抓捕逃入其中的科尔沁士兵,也有骑兵散开两岸,把那些步行逃出的家伙用绳子栓了回来。还有那些被枪声吓的四处逃亡的蒙古马也被找了回来,但士兵们和俘虏们仍然丢了很多东西,丢的最多的就是靴子,泥泞的土地里,很多人的靴子不见了。
盖州。
“.......以上就五棺山一战的具体战况,在所有的战果里,清军主帅勒克德浑的被俘最为重要。虽然他已经被废除了宗室地位,但依旧姓爱新觉罗,这应该是我们,亦或者所有以满清作战的对手,大明与大顺,唯一俘虏的爱新觉罗吧。”周明武站在李肇基面前,对他进行着汇报。
之所以是他来汇报,是因为他受了伤,他的左臂骨裂,右手的一根手指断了,而这些伤并不是与清军的搏斗而是在开枪后,他胯下战马把他甩了下来,在混乱中,他的手臂和一根手指被坚硬的马蹄踩断了。
李肇基微微点头,此次作战伤亡不大,骑兵与步兵加起来伤亡只有四十多人,但却击毙了一百七十名清军,俘虏了四百多人。
“勒克德浑被俘了吗,为什么在战报里没有提及?”李肇基问。
战报昨天就到了,汇报了损失和部分战果,也进行了求援,第一要求的援助不是弹药,而是靴子,步兵营的士兵需要至少两百双靴子。
周明武无奈说道:“勒克德浑与我一样,是被马匹践踏的倒霉蛋.........。”
勒克德浑也没有因为搏杀受伤,他身边的士兵挥舞长矛作战,意外把他扫下马来,而他也像周明武一样倒霉,却又好了一些,他被马蹄踢中了后脑,因为戴着铁盔,所以只是被踢晕了。
因为晕倒,所以第一批被俘,在当天后半夜才醒来,大吵大闹要自杀,一直到那个时候,赵大河他们才知道自己俘虏了清军主帅,而那个时候战报已经送出去了,而勒克德浑是一个连黄带子都没有的爱新觉罗,赵大河等人也不认为需要为他单独送一份战报,因此借着周明武押运俘虏回来,一起捎带来了。
但李肇基并不会因为勒克德浑没有宗室身份而是轻视他,相反,李肇基认为,勒克德浑是爱新觉罗家族第三代中最出类拔萃的人物,虽然博洛、岳乐、满达海等满洲宗室在历史上也颇有战功,声名远播,但勒克德浑却更为全面。
与他们平时在京城,只有战时统兵南下作战的宗室不同,勒克德浑在入关后长期在南方驻扎,军政两把抓,而且都做的很好。
“去把勒克德浑带来吧,我想见见他。”
勒克德浑踉跄走着路,他脚上绑着镣铐,两只手被捆在一根断了骑兵长矛上,一步一步的向前挪移着,他不能说话,因为嘴里塞着破布,想着自己的失败和血脉的荣光,勒克德浑昂起头,不再前进,但四个士兵前后两个,直接把他抬起,一路往前走着。
勒克德浑现在只想死,却死不了,他唯一的希望就是饿死自己,此时闭上眼,不管自己会被怎么处置。
但周围逐渐嘈杂起来,勒克德浑睁开眼,发现自己处于城门洞子里,紧接着进了城,扭头看了看周围的景色,发现自己已经在盖州了。
路上来来往往都是人,不少人看着他,大部分已经剃了头发,此时都是光头,勒克德浑就由此知道,盖州已经丢了,这里的人投降了敌人。
他被提着进了一座院子,放在了地上,院子里有一个拿着蒲扇的男子,正坐在阴凉里,旁边侍立着两个甲械俱全的士兵,显然身份不凡。
树下的阴凉下摆着瓜果,一旁还有一个烤架正烤着一头全羊,散发出的香气让勒克德浑的喉头不断的上下滚动。
“司令长官,勒克德浑带来了。”巴莱对李肇基说道。
“为什么捆着他,巴莱?”李肇基问。
巴莱无奈说道:“这家伙一心寻死,在俘虏营里,杀死了一个正黄旗的牛录章京,还打伤了看守的士兵,他应该庆幸当时他只抢了一根棍子。”
按照商社的规矩,俘虏伤害看守是重罪,而俘虏杀死看守,则是死罪,哪怕是十个俘虏杀死一个看守,所有人也都会被处死。
李肇基微微点头,仔细观察着地上勒克德浑,微微点头:“勒克德浑对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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