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李肇基就要去摘塞住勒克德浑嘴巴的破布,却被巴莱阻止了,巴莱说道:“司令长官,不要这样,他会毫不犹豫的攻击您。”
李肇基想了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勒克德浑唯一攻击自己的办法就是吐痰,李肇基立刻觉得恶心,后退之后,坐在了躺椅上,他淡淡说道:“我叫李肇基,是这支军队的最高统帅,勒克德浑,你难道不想死的明白吗?”
勒克德浑的眼睛立刻睁开了,他认为自己必死无疑,但也希望死的明白一些。
于是巴莱拽掉了他嘴里的破布,勒克德浑立刻用沙哑的嗓子问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你们不是明军,也不是流贼。”
“我们是汉人。”李肇基淡淡说道。
勒克德浑哈哈大笑:“很好的答案,汉人,与我们不共戴天。但你们来自哪里?”
“大明的南方,广东。当然,或许你没有听说过这些地方,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你们打仗的。你不会问我,为什么找你们打仗吧。”李肇基淡淡说道。
勒克德浑点头:“当然不会,因为你们是汉人。好,那我知道了,我知道杀死我的人是谁了。李肇基,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可以。”
“令尊如何称呼?”勒克德浑问出了一个让李肇基捉摸不透的问题。
他自然不会把自己父亲的姓名告诉他,因为那与这里的事无关,勒克德浑又说:“他是什么官职,亦或者是什么爵位。”
“他没有官职,没有爵位,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商人。”李肇基回答说,他想起了自己那个在老家开了一个烟酒糖茶店的父亲,却在自己年轻时去世了,李肇基说:“他在我十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勒克德浑诧异:“那你的叔伯呢?”
“我没有叔伯。”李肇基直接说,他也察觉不对:“勒克德浑,你要问我什么?你说只问一个问题,但你已经问了两个了。”
勒克德浑说道:“你不要告诉我,你手下这支军队是你一手创立的,而不是继承自你的父辈。”
巴莱昂首,骄傲的说道:“你说的没错,勒克德浑,你眼前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一手创办了东方商社和东方旅,司令长官是神仙一样的人,不是你这样的蛮子可以理解的。”
勒克德浑不断的摇头,继而抽泣起来,一个如此年轻的人拥有这样厉害的军队,在这个时代并不罕见,毕竟他的叔伯兄弟很多在二十来岁就领兵上万了,但能创立这样一支奇特但又强大的军队,只能说明,李肇基比爱新觉罗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优秀,毫无疑问,他是大清真正的敌人。
“败给你,我并不冤枉。”勒克德浑努力站直了身子,昂起头,说道:“杀了我吧,爱新觉罗氏,没有怕死的人。”
李肇基指了指一旁的烤羊,说道:“你死之前,要不要吃点东西,听说你被俘后就一心寻死,我想堵住你的嘴,是怕你咬舌自尽吧。”
“好,那就承你的情了。”勒克德浑说道。
李肇基耸耸肩:“我以为你会拒绝我,或骂我假惺惺之类的。”
勒克德浑说:“像你这样的人,心里怎么想的,岂能是我能猜透的,临死之前吃饱饭,总归饿着去死要好的多。”
巴莱让士兵们警戒,才把勒克德浑手臂上的棍子解下来,勒克德浑饿狼一样扑向了烤全羊,撕下一条腿,就往嘴里塞,李肇基看他模样,不像是个想死的,他或许只是认为自己必死无疑,李肇基随手把一袋子马奶酒扔过去,今天他试着品尝这些种饮品,但非常不适应。
勒克德浑坐在地上,吃着烤肉,喝着马奶酒,却是痛快的样子。
李肇基说:“你要死了,还有什么牵挂没有。或许给你的亲人留下遗书之类的。”
“他们不值得我牵挂,我死了,也不会有人哭。”勒克德浑说道。
“是吗?”李肇基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但细细一想其生平,似乎说的也没错。
他的父母已经早逝,在受到兄长阿达礼牵扯后,爷爷代善和其他叔伯都没有帮助他,反而对他落井下石,只有皇太后给了他一些支持,但也只是施舍,目的就是让他在这一次卖命。
而勒克德浑虽然娶亲,却没有孩子,与妻子的感情在过去几个月的人生低谷也被消磨了。
勒克德浑啃着羊腿,只是啃了一半,就把羊腿递给了旁边的巴莱,巴莱不解,问:“你干什么?”
勒克德浑回头看了他一眼,把羊腿拿了回去,盯着羊腿看了一会。他想起了自己的仆人巴尔根,他的奶兄弟,以往吃饭的时候,巴尔根总是站在自己身边,而勒克德浑会把喜欢吃的东西递给他享用,刚才所为,都是习惯性的动作。
“对不住,我一时忘了我快死了。”勒克德浑如此解释,他又啃了一会羊腿,抬头问巴莱:“我的兄弟巴尔根,被你们俘虏了吗?”
“巴尔根,是你的堂兄弟还是亲兄弟?”巴莱立刻紧张问道,既然是兄弟,肯定也是爱新觉罗,那必然算是重要俘虏。
勒克德浑摇头:“不,他是我奶娘的儿子。”
巴莱立刻失望了,李肇基则是问:“巴莱,俘虏里有这个人吗?”
“没有,四百多个俘虏里,没有叫巴尔根的。”巴莱说道。
勒克德浑问:“你确定?”
巴莱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它比你想的要聪明。”
巴莱是一个聪明的人,但却因为是道卡斯人的缘故,总是被身边的同僚认为是野蛮而愚蠢的,他总是会抓住一切机会提醒身边怀疑他智慧的人。
勒克德浑点头:“那他应该没有被俘,他不在我身边,在后营,负责管理那些假人。”
巴莱说:“你是指那些在科尔沁人身后的一群看上去像是骑兵的家伙吗?在战斗一开始,他们就逃散了。”
“哦,原来你们早就发现了破绽,难怪提前有准备。幸好,巴尔根还活着。”勒克德浑这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抵达位置,遭遇的却是骑兵营的反冲击。
但他并未因此懊恼,至少证明巴尔根还活着。
巴莱却冷冷说道:“我们砍了一百七十多个人头,其中不少就是四散开来的倒霉鬼,或许你的兄弟巴尔根死了。”
李肇基呵呵一笑,打断了二人的吵闹,他说道:“勒克德浑,你吃饱了吗,你可以现在就死,也可以等几天,过上三四天,所有的首级会被运回来,你可以看看里面有没有你的奶兄弟。”
“我想知道巴尔根的消息,如果找到了他的脑袋,杀死我之后,把我和他埋在一起。”勒克德浑沉默了一会,说道。
李肇基点点头,他脱下外袍,把剩下的烤全羊包裹起来,直接挂在勒克德浑的脖颈:“这些肉,你拿着吃,过几天就有消息了。”
随即,勒克德浑被带走了,巴莱说:“司令长官,这厮根本就不想死。他只是以为自己会死罢了。”
李肇基问:“那你觉得,要杀他吗?”
巴莱摇头:“当然不!”
如果要杀勒克德浑,巴莱认为,李肇基根本就没有见他的必要,但李肇基见了,还和他说那么多话,肯定不想杀。巴莱说:“这人是满清的皇室,知道很多拥有的东西,如果要杀他,也是确定他不会为我们服务的前提下。
当然,如果他活着能从满清那里换一些赎金回来,若这个赎金的额度能让您满意,似乎也不错。”
几句话,巴莱就把所有留下勒克德浑性命的理由说了出来。
李肇基淡淡一笑:“我还是想让他为我们效力,巴莱,你知道关键在于什么吗?”
“巴尔根,最好那个家伙没有死。”巴莱立刻说道。
李肇基说:“你果然有个聪明的脑袋,所以这件事交给你去办吧。”
没有等到四天后把斩获的首级送来,仅仅两天,勒克德浑就得到了确定的消息,他的奶兄弟巴尔根没有死,而且在前来盖州的路上。
巴尔根并非被俘虏,而是被人当成礼物送来的,送礼的人就是阿尔斯楞。
他是科尔沁的一个台吉,身上流淌着黄金家族血脉,之所以被满珠习礼重用,是因为阿尔斯楞像是狐狸一样狡诈,在面对与友军配合的时候,可以更好的保全实力。
但问题就在于,在面临失败时,聪明人更懂得从危险中抓住机会。
阿尔斯楞就是这样一个人,他丢掉了大半的科尔沁士兵,等他跑出包围,脱离追击的时候,身边只有一百多个人,等了一天,也就只有巴尔根带着后营汇聚来。
这么大的损失,回到盛京只有死的结局,因此阿尔斯楞选择与赵大河接触,商讨归附的事。
阿尔斯楞虽然聪明,但他见识并不多,接触到的敌人拥有火器,再加上盛京出发前上面提供的讯息,让他误以为,击败他的就是明军,而赵大河将错就错,与之谈判。
阿尔斯楞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参将的职衔、所有被俘的蒙古人都会变成他的属下、还会得到至少两千两银子的赏金,他的部下都按照亲兵的待遇发放赏银等等。
他想要什么,赵大河都给什么,反正这些他也给不了,别说他,李肇基都给不了。而巴尔根这个勒克德浑的奶兄弟,只是阿尔斯楞的敲门砖,双方接触之前,阿尔斯楞也不知道勒克德浑是死了还是逃了。
李肇基不喜欢阿尔斯楞的贪婪,在勒克德浑那里,他也知道阿尔斯楞的为人,这个家伙身上的品质没有一个让李肇基满意。
狡诈、贪婪、损公肥私,擅长出卖和背叛。
因此李肇基假借接见阿尔斯楞的机会,为他和巴尔根制造了一场意外。
巴莱告诉巴尔根,阿尔斯楞杀了勒克德浑,把他的首级送给己方,然后把他送进了阿尔斯楞的房间里。
之后里面爆发了一场血战,手无寸铁的巴尔根与披甲执锐的阿尔斯楞战斗到了一起,巴尔根挨了阿尔斯楞一刀,却把他扑倒,然后扣烂了他的眼睛,咬掉了阿尔斯楞的耳朵、鼻子和嘴唇,阿尔斯楞则用拳头打断了巴尔根右侧的所有肋骨,最终仍旧是阿尔斯楞被杀死在当场,浑身上下都是血。
“巴尔根值得你为他活着,勒克德浑。
你是满洲的宗室,享受了二十多年的富足,死了也没遗憾的,但巴尔根呢,他当了二十多年的仆人,没有结婚,没有孩子,难道就应该与你一起死吗?”巴莱把巴尔根交给了勒克德浑,对他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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