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推移,到了一年的冬天。
天空中飘着大雪,河面结起了厚厚的冰。从冰层下传来低沉的冰裂声。强劲的风吹过湖面,河岸边的枯树剧烈摇晃着,发出咔嚓的声音。有一队精灵正沿着河岸边骑行。风声呼啸,飞雪咪住了他们的眼睛。
他们穿着深蓝色的裘绒外套,兜帽和袖口的边缘是一圈雪白的绒毛,上面沾上了不少雪,但是色差很小,看起来很不明显。裘绒外套看上去很暖和,但是有几个精灵还是会免不了抽搐几下。那是因为刺骨的寒风会从他们兜帽之下钻进他们的脖子里去。他们提着费艾诺之灯,因为这暴风雪的天气,实在很难看清前方的路。费艾诺之灯那微弱的蓝色光芒照亮了他们脚下的道路。于是这个队列在雪中艰难行进着。
时不时有雪落到他们的脸上,又借着他们的体温融化为水滴,短暂地挂在他们两颊。在狂风的鞭打下,他们的脸又很快恢复干燥。他们修长的眉毛变成了灰色,因为那上面沾上了雪花。这让他们有了一种不一样的英气。图尔巩行走在队伍的前端,和另一个精灵并驾。那个精灵和图尔巩很像,但是身高没有图尔巩高。他们现在处在东贝烈瑞安德,正沿着凯隆河岸北上。图尔巩用戴着厚皮手套的双手挡住脸,让雪不至于妨碍他看路。地上的积雪有些厚,马蹄在雪中踩出深深的足迹。但因为风雪的肆虐,那足迹很快被新的雪覆盖住。
现在是320年,距他的妹妹离开刚多林已经过去了四年半。在这四年半里,他一直在打听自己妹妹的下落。但是结局总是让他失望:阿瑞蒂尔杳无音讯。刚多林的众位领主都相信一个事实,那就是阿瑞蒂尔已经死了。他们劝谏图尔巩接受这个事实,因为没有任何凡人能够独自穿过那个蜘蛛山谷。图尔巩却坚信他的妹妹还活着。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埃斯托拉德。虽然他还没有放弃寻找他的妹妹,但是一次次的失败让他开始绝望。他开始意识到贝烈瑞安德马上会发生巨变,自己应该为这一切做好准备,而不是整天沉溺于泡沫般的幻想。这一次的行程,正是要为自己的父亲,芬国昐寻找盟友。这些盟友就是精灵口中的后来儿女,人类。
他们是从芬国昐的领地,贝烈瑞安德西北部的希斯路姆出发的。他们一路南下,穿越了广袤的塔拉斯迪尔能平原。它占据了西贝烈瑞安德的大部分领土,也是菲纳芬之子芬罗德的土地。他是最早尝试与人类结盟的精灵王,贝奥家族的族长贝奥侍奉着他。
随后,他们从西瑞安沼泽渡过大河西瑞安。那是西瑞安河全程水流最缓的流域。接着他们沿着灰精灵的多瑞亚斯王国南境向东来到了东贝烈瑞安德:费艾诺众子的土地。之后就一直沿着凯隆河北上。
与图尔巩并驾的精灵开口了:“你真的不愿意吗?”他开口了,“给阿瑞蒂尔举行葬礼的事。她很可能已经死了,我们都希望她能走得体面些。”
这个精灵和图尔巩一样有着白皙的皮肤,比图尔巩多了一份阳刚之气。他从兜帽中露出双眼看着图尔巩,眼神充满勇敢和无畏。
“是的,芬巩。”图尔巩说,“我不会为一个活着的人举办葬礼。我不相信她死了,因为我从来没见到她的尸体。”
这位和图尔巩对话的精灵,就是他的哥哥芬巩。他们是一起从希斯路姆出发的。芬巩听闻点了点头,扯着兜帽遮住脸。兜帽上的棉絮在狂风中舞动。他明白弟弟的固执,这和阿瑞蒂尔如出一辙。
之后两人都不再说话。身后的骑队一共有十位精灵,他们都是芬巩的手下,已经在海洋性气候的希斯路姆住了三百多年,因此对于贝烈瑞安德内陆的冬天很不适应。他们身体颤抖着,通过间或发起的交流抑制身体的寒冷。
不过,这天气也没有一直跟他们过不去,这暴风雪慢慢小下来了。他们陷入沉默后的二十分钟内,席卷的狂风平息下来。雪也小了不少,不再像先前一样重重击打在地面,而是像鹅毛一样落地。众人的视野开阔了许多,寒气倒是没有褪去。不过骑队中的精灵都伸出手去,任由那鹅毛落到自己的手掌上,融化成水滴。他们笑了起来,因为希斯路姆的冬天只会下雨。
图尔巩却对这一切司空见惯了。因为芬国昐的家族中,只有图尔巩和他的子民在贝烈瑞安德的土地上居住最久。他不喜欢西北沿海的希斯路姆那种常年湿润的感觉,这也是他要搬迁到刚多林的原因之一。
他们这时候能够沿着凯隆河清晰地看见东北方的那片林地了。那是南埃尔莫斯,在古时大迁徙的途中,泰勒瑞族的精灵王埃尔威就是在这片林地邂逅了高贵的次级神美丽安。他们在此相爱,并结为伴侣。这是历史上唯一一次凡人与神灵的结合。但埃尔威也因此放弃了西行,留在贝烈瑞安德,成为了灰精灵之王辛葛。辛葛王现在居住在贝烈瑞安德正中央的广袤森林王国多瑞亚斯,但是这片林地名义上还是辛达族精灵的土地。
但是这次的目的地并非那里,而是人类建立在那片林地以南几里格外的聚落埃斯托拉德。因此他们离开了从东北方发源的凯隆河,开始向正东方走。又过了几分钟后,他们就能够看到那片聚落了。
其实倒不如称其为一座小城镇。镇子里的房屋都是木头建起来的,小镇的周围是一圈橡木栅栏,栅栏之外有他们开垦出的大片农田。农田被大雪覆盖着,没有人在里面耕种。但图尔巩可以想象出开春时田里的景象。
现在,南埃尔莫斯林地在他们正北方了。图尔巩不知道为什么,不自觉地望向那片林地的边缘。他渐渐出神了,他胯下的马匹停下脚步。芬巩疑惑地回头看他。“弟弟,怎么了?”芬巩问,“那是南埃尔莫斯。灰精灵的土地。你不会想和他们有什么瓜葛的。不过有谣言称辛葛王手下的一位叫埃欧尔的铁匠用一把宝剑换来了这片封地。这个埃欧尔好像脱离了辛葛王的统治,占据着自己的这方寸土地。传言林地里光线昏暗,而他整天和自己的仆从们在自己的石屋里研究着锻造的技艺。”
图尔巩还是呆立在原地。过了好久,他才反应过来:“没什么。就是刚刚突然间有一种感觉……”他说,“算了!”他闭上眼睛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他摘下兜帽,他的长发在风中狂乱。“就要到埃斯托拉德了,快走吧。”芬巩皱着眉头说。
他们重新起步,很快步入了埃斯托拉德的农田中。不一会儿就来到了正门口。小镇里的房屋整齐地排列着,石子道路纵横交错。街道上有很多人类在来回走着。这些人类的容貌就完全和精灵没法比较了。他们比精灵少了一种高贵的气息。从身高上来说,他们不像精灵那样有修长的身躯,但显得非常结实。男性的人类一般不留长发,下巴上长着浓密的胡须。而图尔巩发现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有些长着密集的皱纹。如果不是他们和精灵一样粉色的皮肤,图尔巩可能把他们错认为奥克。
在小镇的门口,有两个穿着铁甲的士兵把守着。图尔巩的队伍来到大门前。人类守卫看见了到来的精灵使者们,兴奋地为他们打开了木制大门。进入小镇的门后,是几座畜牧场。里面饲养了很多牛羊。再往小镇中央走,就是房屋比较密集的地区了。
芬巩吹响了号角,小镇上有很多人从屋子里走出来,有些则直接从楼上的窗户望下来。他们一部分像是见到了新鲜的东西一般看着精灵来使,而另一部分则像是很熟悉地开始对他们鞠躬行礼。
向他们鞠躬的是贝奥家族的人类,早在十年前的初春,这些人就见过精灵了。
而那些对精灵充满新鲜感的人类,是人类三大家族的另一支,马锐赫家族。他们在八年前才进入贝烈瑞安德,一直是在贝奥家族的人的讲述中了解这些精灵的。
图尔巩和芬巩的脸上带着相同的表情,因为他们也是从来没有见过人类。他们也不太理解人类的老去。他们骑着马穿过小镇的街道,向镇中心走去。
这时候,图尔巩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小镇北边几里格外的南埃尔莫斯。他突然看见林地的边缘站着一个身影。那个身影也望着这边。那是一个女性的精灵,她的腹部鼓出,看上去是有了几个月的身孕。但是这个精灵女子的脸庞,是图尔巩距离再远都能认得出来的。
“阿瑞蒂尔!”图尔巩突然大喊。芬巩停下马,呆呆看着他:“什么?”图尔巩看了一眼哥哥,马上伸手指向那片林地的方向。担当他再望去的时候,却发现那里空无一人。
图尔巩揉了揉眼睛:“我可能是思念过度了。”
他们在一群人类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镇子中央的广场上。广场的正中间是一座喷泉,北侧是一座城镇大厅,上面有一口钟。兄弟俩一起下马,几位人类士兵把他们的马牵去广场东侧的马厩。他们被一群人类迎进城镇大厅,其他随行的精灵则骑在马上,在广场上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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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里面很安静,圆木支柱支撑着大厅的屋顶。大厅中间铺着一条黑色的地毯,有黄色的镶边。大厅尽头有四张椅子,都是用石头做的,上面铺着坐垫。大厅的两侧有两条通道,通向大厅的两个侧翼。进入大厅后,人类士兵们请兄弟两个坐在了大厅尽头的其中两张椅子上,然后退下了。
不久,两位蓄着厚重胡须的人走了过来。他们穿着相对庄重的棉布外套,坐在了另外两张椅子上。这两个人类有一种其他人类所没有的领袖气质。他们两个差了七岁。年长的那个是马锐赫家族的族长,他的家族以他的名字命名,他今年三十八岁;相对年轻的那个人类叫巴兰,是贝奥家族现在的族长,贝奥的儿子,三十一岁。
他们坐在椅子上对两位精灵王者行礼,然后恢复了挺拔的上身。两位精灵点了点头。马锐赫开口了,声音带着磁性:“高贵的精灵客人们,我有什么可以效劳的吗?”
这时候,图尔巩注意到通往大厅侧翼的过道里,有四位小男孩在偷听。其中一个小男孩刚刚咳嗽了一声才引起了图尔巩的注意。现在其他三个小男孩正同时对他做出保持安静的姿势。他们分别是马锐赫的两个儿子马拉赫与伊姆拉赫以及巴兰的两个儿子波隆和巴拉诺尔。他们最大的是十三岁的马拉赫,最小的巴拉诺尔只有三岁,波隆牵着他。图尔巩看着他们笑了起来,而四位小男孩出于害羞跑走了。图尔巩突然回想起西方大陆的生活。他年幼的时候与兄弟们以及其他孩子一起嬉戏玩闹。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孩子在一起玩了。他相信这种场景在更迭迅速的人类中应该是屡见不鲜的。
芬巩开口了:“我们听到消息说,十年前巴兰的父亲贝奥前往了纳国斯隆德服侍精灵王芬罗德。”他说,“我的父亲芬国昐,希斯路姆的精灵王,也是诺多族的至高王,认为你们人类是有勇有谋的种族。他希望通过和芬罗德一样的方式与你们达成同盟。如果你们能从族长的家系中挑选出一位使臣前往希斯路姆侍奉芬国昐,那么他将会把希斯路姆的一片宜居的封地多尔罗明赐给你们家族的其他人。”
巴兰皱起眉头:“对此,我很抱歉。”他开口说道,“我的父亲贝奥已经前往了芬罗德的国土,而芬罗德的兄弟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也欢迎我们家族的其他人搬到他们的土地多松尼安高地去居住。因此我的族人已经宣誓效忠于芬罗德一家。我们家族的人不会再侍奉另外的精灵王了。”
马锐赫看了他一眼,觉得他的话可能会让精灵来使听了很不舒服。所以他把手放在巴兰的肩膀上,点了点头说:“对于贝奥一族人的选择,你们精灵们也应该给予尊重,不是吗?”马锐赫把手收了回来,看着两位精灵,“我的家族非常愿意效忠于至高王芬国昐。我打算让我的长子马拉赫成为芬国昐身边的使臣,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达到人类的成年。在人类之中,成年是十五岁,但他今年只有十三岁。一旦他成年,我会马上派人护送他前往希斯路姆。”
芬巩对他表示赞许。“两位客人,我们还有事要处理,先行离去了。”巴兰说完,便快步从正门离开了大厅。
马锐赫降低声音说:“你们需要更多的盟友,两位大人。”他弯下腰,其他两位精灵都凑近他,“在这里的东北方,沙盖理安的土地上,还有一大人类家族。他们自称哈拉丁一族。但是他们家族的人天性向往自由,不服统治,因此甚至连族长都没有。这也是为什么他们没有搬来埃斯托拉德和我们两个家族一起混居。虽然你们想得到他们的效忠会很麻烦,但是如果能成功,芬国昐家族的势力会大大增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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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尔巩和芬巩从大厅出来时,雪已经停了。之前天上厚厚的云层也已经散去,天空放晴了。西方的天际已经变成了红色,因为现在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在外等待的精灵们看见他们出来,都拍掉了斗篷上的积雪。兄弟两人都翻身上马,低头看着送他们出来的马锐赫。刚刚大厅里的四个孩子都跟了出来,靠在门廊的柱子后面偷看。
“再会了,后来儿女们。”芬巩在马上弯了弯腰,将手放在胸前。
“再会了,首生儿女们。”马锐赫对芬巩深深鞠了一躬。
芬巩转过头目视前方,轻轻抽了一下缰绳,胯下的马开始走动。骑队的其他人跟上来,开始了行程。他们顺着原路返回,路过了刚才的牧场。牛羊发出哞哞咩咩的叫声,像是在送客。来到大门口时,刚才的守卫帮他们打开了木门。走出木门后,他们行走在积雪的田野上。田野安静的出奇,只有他们的马蹄声。红色的夕阳染红了雪地,染红了埃斯托拉德的小镇,也染红了北方的南埃尔莫斯林地。
从离开小镇开始,图尔巩就一直低头沉思着。他又开始想起刚才来的时候,在北边林地里看到的景象。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的看到了阿瑞蒂尔。他转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北边看,芬巩则疑惑的看着他。“到底怎么了,弟弟?”
图尔巩一甩缰绳,向北骑出去,转头对哥哥大喊:“芬巩,你先走吧!我必须去南埃尔莫斯确认一件事!我随后追上来!”说完,他就跑出了几百呎远。芬巩突然想明白了,一定是和阿瑞蒂尔有关。除了她,他想不到其他的可能。这可能是出于兄弟之间的默契,芬巩命令骑队继续走。
弟弟一路向着几里格外的林地跑去。直到太阳完全落下去的时候,他才来到了林地的边缘。林地中有一种诡异的安静,而且很黑暗。一股恐惧感攫住了图尔巩的喉咙,他骑着马呆立在林地边缘,纠结着。
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我一定要找到你,妹妹!”图尔巩抬起头,望了一眼皎洁的月亮,这样晴朗的冬夜并不多见。他又看了看林地内,明亮的月光更加显得林地的阴暗,而且图尔巩感觉到一阵阴冷的空气丛林地里飘出来。“这里是灰精灵埃欧尔的地盘。虽然我们与灰精灵有着同样的邪恶敌人,但是他们还是可能对我们抱有敌意。”
他险些就要退缩了。但是他突然听见了林地中积雪的响动,是一阵很轻盈的脚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那重量像是一个女人,而且像是在跑动。他向林地中瞥了一眼,隐约感觉到在那阴影中,有一个黑影闪动过去。那是脚步声的来源,体形修长。当图尔巩联想到刚刚的脚步声可能来自一个女人时,他立刻得出了一个结论。
“阿瑞蒂尔?”图尔巩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图尔巩挥动了一下缰绳,朝林地深处走去。朝里走了一小段距离后,他听到了另一个脚步声,更加厚重,而且有金属盔甲互相撞击的声音。图尔巩降低声音,又喊了几声,但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从刚才脚步声的来源处,传来啪的一声。听上去像是手掌重掴脸颊的声音。这响亮的声音让图尔巩清醒过来。他才想起来自己在做一件蠢事。那声音大概是林地里居住的精灵之间发生了什么纠葛。那么刚刚的脚步声就很可能不是阿瑞蒂尔。而且他如果继续朝林地里走,很可能会卷入其中。
想明白的他立即驾马回头,离开了林地。他对着马喊了一句昆雅语,然后骏马跑得更快了。图尔巩沐浴在月光下,企图追上走远的骑队。
一切是那么机缘巧合,而一切又是那么的命中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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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前。
温度一天比一天冷了。炎夏的酷热早已离开了贝烈瑞安德广袤的大地,取而代之的是带着些许凉意的秋天。希姆拉德平原上的草变成了枯黄的颜色,平原上在夏天的时候显得凉爽的微风也慢慢变得狂躁而又刺骨。最让人难受的是,一直到平原的东南边界的凯隆河之前,平原上都没有任何的水源,而内陆的秋天又格外干燥。
阿瑞蒂尔已经不记得大概是在平原上走了多少天了。她的身体有些疲惫了,嘴唇因为干燥而皲裂,透着淡粉色。她口渴了,所以勒住了缰绳,在平原上停下。刚才一直载着她的骏马阿斯法洛斯剧烈地喘着气。阿瑞蒂尔从马背上取出水壶。水壶里面还剩下小半壶水,因为平原上一直都没有能够取水的地方。这一壶水还是她从阿格隆要塞带出来的。当时,她只知道要塞被奥克进攻了,凯勒巩离开了她的房间去和库茹芬并肩作战。当时凯勒巩对她说的话让她彻底放弃了与凯勒巩继续保持这种暧昧关系的想法。于是她离开了。
她只记得不知道跑了多久之后,她的短剑的蓝色光芒消失了。她明白自己离阿格隆要塞已经走出很远了。之后她就彻底失去了时间的观念。唯一能确定的是,她一直在向南走,而温度一天天降低。至于她在平原上到底度过了多少日落月升,三十次?五十次?她已经不记得了。
幸好她在西方大陆的时候掌握了熟练地狩猎技巧,她没有饿死在路上。或者说,所有的诺多族精灵都会狩猎。
她离开阿格隆隘口之前曾经看过东贝烈瑞安德的地图。她觉得按那个比例来看,希姆拉德平原并不是很大。但是她能够确定自己还没有离开希姆拉德,因为她还没到凯隆河。她很疑惑这短短大约二十里格的路程,怎么需要她花上这么久。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哪儿,她只是盲目地往南行。她清楚地记得次级神乌妮对她说的话,她千万不能回到刚多林去,否则会为他们带去灾难。所以她只想找个地方,一个不会被任何人限制的地方安定下来,哪怕只有一个人生活。她记得在地图上看到了凯隆河的对岸是一片林地,叫做南埃尔莫斯。她觉得如果运气好的话,她可以在那里建立起自己的住处。
对于林地里有什么,她一无所知。
取出水壶之后,她喝了一口水,然后把水壶放了回去。她坐倒在枯黄的草地上,长期的骑马让她两条大腿磨出了泡。她用手摩挲着起泡的部位,嘶了一声。她又重新站起来,翻身上马。又向南骑行了一段距离,阿瑞蒂尔突然感觉到湿度变化了。当她抬头望去,她看见一片浓雾。“前面一定是一片水域,是凯隆河吗?”阿瑞蒂尔自言自语地说着,“想必是已经入秋很久了吧,所以才会有这么浓的雾气。”
她朝浓雾骑进去,可见度很小。如果不是她反应快,她险些没有看见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凯隆河而跌进去。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下一秒,喜悦的阿瑞蒂尔主动扑进了凯隆河里。她渴饮着河水。河水不深,如果阿瑞蒂尔站起来的话,河水只浸没到她的腰际。但她现在将自己整个人泡进了河里。一股寒气渗入她的骨髓,但她却享受着湿润自己全身的喜悦。她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贴着她的皮肤,她的双峰在透明的衣服下若隐若现。
突然她看见了河对岸的树林,那阴翳的林地就是南埃尔莫斯。阿瑞蒂尔隐约感到林地里有一种昏暗的气氛,但也散发着一股魔力,这与之前她和几位刚多林领主一起经过灰精灵的多瑞亚斯王国的时候是很类似的感觉。阿瑞蒂尔知道,在辛达族精灵的传说中,他们的国王辛葛就是在这片林地邂逅了那位名叫美丽安的迈雅,并且相爱了。
阿瑞蒂尔回到岸边,解开了阿斯法洛斯背上的铁箍和缰绳,把它恢复成一匹自由的骏马。“现在,我自由了。我也要给你自由。去吧!希姆拉德平原将任你驰骋。”她拍了拍马背,那匹白色的骏马离开了。
她又走进了河里,刚才享受着甘霖的她,现在她却觉得冰冷的河水像是针尖一般扎在她的全身。她涉水走过了凯隆河,因为河水流速比较快,她每跨出一脚,都会确定一下是否固定稳妥了。她就这样从另一边上岸,站在林地前。那种魔力吸引着她,让她毫无顾忌地走了进去。她的手臂交叉在胸前,抱紧自己,忍不住颤抖着。她恨不得脱光自己身上湿透的衣服,赤身走在林地里,或许反而会暖和许多。
但她没有这么做,这是出于一种异样的羞耻感。虽然她认为自己不会在林地里遇见任何人,但是直觉告诉她,有一双眼睛在盯着她。树林里的空气很稀薄,所以阿瑞蒂尔进来之后就感觉有些微弱的窒息感。光线很难照进来,只有树缝间有微弱的白光。很神奇的是,树木的叶子长得很旺盛,像是什么人使用了某些力量,故意想要让这片林地与外界隔绝。阿瑞蒂尔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喜欢这么阴暗的环境。她想到了魔苟斯的爪牙,但是那不可能,因为应该不存在能偷偷越过安格班合围还大摇大摆地南下过希姆拉德平原来到这里的邪恶生物。
她刚走进林地里没几步,就有一种想要离开这里的感觉。一股恐惧感冲上了脑门,于是她马上转过身子。可是她看见的景象让她险些昏倒:背后的凯隆河不见了,原本应该是林地边缘的地方多出了一大片树木。她甚至觉得她现在明明是置身于南埃尔莫斯林地的中心,而不像是刚走进来几步。
阿瑞蒂尔慌张地转了一圈,告诉自己只是她记错了方向。又或许其实她在发呆思考之间已经走出了太远的距离而没有意识到。这一圈转下来,她终于彻底失去了方向感。阿瑞蒂尔的头晕了起来,她用手扶住脑门,摇了摇头。“这里空气好薄……我一定是神志不清了……”
说着,阿瑞蒂尔朝地上倒了下去。倒下去的瞬间,她感觉周围的环境亮了起来,是一种亮得刺眼的白色。阿瑞蒂尔用手挡着睁开眼睛,等适应了这样的亮度之后,慢慢撤掉自己的手,发现自己置身一个纯白色的城市。这么熟悉……
“我在刚多林?”她趴在地上自言自语着。她闻到一股熟悉的香气。她不会闻错,因为她曾经每天闻到这个气味。这种气味来自于一种产自海港城市布砾松巴尔的香料。她抬起头,看见了意料之中的人:她的哥哥图尔巩。
图尔巩对她伸出手:“你回家了,阿瑞蒂尔。”阿瑞蒂尔无力地微笑着,伸手去抓图尔巩的手。图尔巩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她顺势抱住了图尔巩。
她的哥哥带着她进了王之塔的一个房间,为她点燃了壁炉。一股暖意马上包裹了阿瑞蒂尔寒冷的身体。图尔巩对她笑,她也对着图尔巩笑。就在这种温暖的氛围中,阿瑞蒂尔渐渐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闭了一会儿眼,那种久违的安全感突然离去了。她感觉周围的环境又暗了下来。她马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是在一个石头堆砌起来的房间里。刚才刚多林的情景只是她的幻觉。现在的房间的墙边确实有一个壁炉,里面还燃烧着火焰。她坐在一张坚固的木床上,有一个深灰色头发的精灵在壁炉边拨动柴火,让火烧得更旺盛。他转过来,看着阿瑞蒂尔站起身。阿瑞蒂尔发现以精灵的标准,他身材不算高。但是透过他身上深红色的铠甲,可以感觉到他健硕的胸膛。他的目光充满力量,但是带着一种阴沉。
阿瑞蒂尔发现自己的衣服已经干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回到刚多林的幻象,可能是自己已经后悔离开了那里。现在回想起来,在这纷乱的世界中,那隐匿的王国何尝不是一片真正的乐土呢。
“是你救了我吗?”阿瑞蒂尔开口了。
那个精灵点了点头,于是阿瑞蒂尔对他道了谢。“我是灰精灵,名叫埃欧尔。我本来是多瑞亚斯的一名铁匠,但是我不想在辛葛的国土里受他统治。所以我将我锻造的一把宝剑安格拉赫尔送给了辛葛,换了他统治的一小片林地,也就是南埃尔莫斯。我和我的仆人们现在在这里定居。”
“我是阿瑞蒂尔,芬国昐的女儿。”
埃欧尔没有回答她,而是径直朝阿瑞蒂尔走过来,爬到床上。阿瑞蒂尔闻到了他身上的香料味,和图尔巩身上的一模一样。她瞬间明白了刚才昏迷的时候为什么会梦到图尔巩了。“这香气是……”
“这种香料产自布砾松巴尔,那里是海岸边的辛达族城市。我是从那里买来的。”埃欧尔很敷衍地回答了她,然后试图爬到阿瑞蒂尔身上。他身上的香气差点让阿瑞蒂尔忘了反抗。当阿瑞蒂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把手放在了她的胸上。
阿瑞蒂尔一把推开他:“你想干什么?”她跳下床走了两步,然后转过头,“谢谢你救了我,我想我要离开这里了。”
埃欧尔打断了她:“你走不出这片林地的,除非得到我的允许。”他说,“在来到这片林地之后,我不知道通过什么原因,获得了某些力量。我可以在路过的旅人脑中制造幻象,让他们迷失在这片林地里。你应该记得你刚进林地时的那种异样的感觉。你会来到这里,都是因为我制造的幻象。你只要跨出这个屋子,就会迷失在林海中。”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阿瑞蒂尔问。
埃欧尔举起两根手指:“有两个原因。第一,你是诺多族精灵。是你们屠杀了泰勒瑞亲族,还把大敌引来了中洲!第二,”他露出了邪恶的笑容,“在这昏暗的林地里铸造宝剑这么久,我需要一个女人来陪我度过孤独的时光。”
阿瑞蒂尔听闻,马上转身逃跑。埃欧尔站起身,大喊了一句什么,然后阿瑞蒂尔就被几个披着斗篷的精灵包围了。他们直接举起阿瑞蒂尔,将她抓回了刚才的房间,把她面朝上按回床上,然后拿出了几根绳子,把她的手脚都绑住了。随后,这些仆人对埃欧尔鞠了一躬,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房门。
埃欧尔一步一步走向被绑住的阿瑞蒂尔。她无力地挣扎着,但是那绳子太结实,根本挣脱不开。埃欧尔褪去了自己身上的铠甲,他结实的肌肉在火光中跳动着。他的巨柱显示出他心中的饥渴。
阿瑞蒂尔看见他的身体,甚至有了一阵悸动。埃欧尔粗暴地撕烂了她身上的全部衣服。这种强势让她放弃了抵抗,任凭埃欧尔的身体靠近,她大腿内侧因长时间骑马而肿胀的地方此时折磨着她的神经。但是那痛觉与一种她这辈子从未感受过的快意交汇在一起。她闭着眼睛,熟悉的香味围绕着她的鼻尖。那香味让她有了一种面前的人是自己的兄长的错觉,一种罪恶感油然而生、
残酷的现实重重地击打着她。壁炉中,火焰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火光摇曳着,林地迎来了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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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阿瑞蒂尔在南埃尔莫斯度过了四年。刚到林地不久,埃欧尔就强迫她和他举行了婚礼,虽然在场见证的人只有他的仆人们。她就这样成为了他的妻子。她并不爱他,因为他的暴力。他经常在生气时对她大打出手。
但是埃欧尔却能够带给阿瑞蒂尔以满足。这种满足感是她从来没有体验过的。不过他进行这种行为时往往是采取相当粗暴的方式,埃欧尔似乎并不在乎她在*焚身的时候是否同时感受到难以忍受痛觉。最初的时候,阿瑞蒂尔可能会因为那强烈的痛觉反抗,所以埃欧尔多半会把她绑起来。不过后来,阿瑞蒂尔渐渐接受了这种粗暴的方式,于是那就显得多余了。
所幸的是,这种事情的频率并不高。他大多数时间还是沉浸在锻造的工作中,有时还会离开家前往东边。根据埃欧尔的说法,东边是蓝色山脉,也是贝烈瑞安德的边界。山脉中有两个矮人的城市贝烈戈斯特和诺格罗德。他是去那里与矮人探讨他最钟爱的金属工艺。在阿瑞蒂尔来到林地之前,与矮人的交流曾让埃欧尔打造出了一种闪亮如黑玉的金属,他称它为加尔沃恩,和钢一样坚硬,延展性又极强,打造起来很方便。他身上的铠甲就是由它所铸成。
第二年中,阿瑞蒂尔试图逃跑过一次。不过因为埃欧尔对她施的法术差点在林地里迷路。之后她被他的仆人们找回来,又被埃欧尔绑起来打了一顿。从那之后她便放弃了离开林地的想法。她告诉自己,自己的余生都只能在这里度过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哪怕真的能够逃离南埃尔莫斯,接下来也无处可去了。她不可能再回到刚多林去,因为她早已不像曾经那么自私。她对于离开刚多林的行为和对于图尔巩的冒犯感到罪恶,知道自己没办法回去面对他。除此之外,那位叫乌妮的迈雅告诉她的预言她也一直铭记在心。如果她回去,她会把灾祸带到刚多林。
无论如何,南埃尔莫斯也是一个可以让她生活的地方,而且她慢慢发现埃欧尔也并不是完全让她厌恶。那种在精灵之中少见的健壮,让她逐渐着迷。有时她发现她会很享受与他共处的时间。唯一让她痛苦的是必须在埃欧尔倾泻自己的怒火时默默地忍受。最终她接受了在林地里的生活.
于是久久不再试图逃跑的她,渐渐也获得了埃欧尔的信任。他解除了对她施下的魔咒,并给了她相对的自由。她不再被囚禁于埃欧尔的石屋里,可以在林地里散步。有时候埃欧尔甚至会和她一起走到林地里,在夜晚的时候一起观赏星辰,共度良宵。
埃欧尔只对她下达了一条禁令:不可以走出林地之外。因为林地以北的平原是属于费艾诺众子的领地,而他出于辛达族精灵所共有的对于诺多族的仇恨,不想让她与他们再有任何接触;而林地南边是一个人类的小镇埃斯托拉德,埃欧尔觉得与这些来路不明的种族有所交往是疯狂的行为,因此也不让阿瑞蒂尔去林地以南的地方。阿瑞蒂尔对这些确实没有什么兴趣,所以一直遵守着他立下的规矩。
第四年的初春,当一阵温暖的气息唤醒了他们被尘封了一个冬天的悸动时,埃欧尔在她身体里种下了生命的种子。而这段时间埃欧尔真的很少将暴力施在她的身上,却也并没有对她表示出太多的关心。阿瑞蒂尔甚至有种错觉,埃欧尔并不在乎这个孩子。
之后的一件事证明了她的猜想。在这一年秋冬交际的时节,也是阿瑞蒂尔怀孕的关键时期,埃欧尔却突然骑上一匹骏马,踏上了前往矮人都城的道路。其实每年的这个时候,他都会去一次,因为秋冬交际的那一天正是矮人的新年“都灵之日”。阿瑞蒂尔本以为今年他不会离她而去,但是她错了。他像往年一样留下了自己的佩剑安格微瑞尔——这把剑和他送给辛葛王的宝剑安格拉赫尔一起被打造,另一把剑将在之后的故事中被提到——然后离开了南埃尔莫斯。
于是,那个寒冷的冬天,坚强的她自己照顾着自己。埃欧尔的仆人们有时候出于良心的拷问,会给她些许援手。度过了两个半月,到了随时可能分娩的时候。那一天醒来的她突然有了一种预感。她不知道是不是林地里涌动着的魔法力量在暗示着她。
她的预感是,她必须去林地外的南边看一看。那里住着的是被精灵们称为后来儿女的人类。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违背埃欧尔的意愿去接触那些人类,但是一种未知的力量驱使着她,告诉她一定要去。
这一天,她很早就从床上起来。她其实一晚上没睡,最近几天都是这样。一到晚上,腹中的阵痛就会折磨着她,让她难以入眠。
她穿上一件灰色的布制衣服,外面披上一件厚重的毛皮斗篷。她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床铺,回想起四年前到这里的那天,无力地笑了笑。“真是可笑啊,阿瑞蒂尔。”她对自己说,“当初离开刚多林是为了追求自由,而你现在才是彻底失去了自由。”
她挺着大肚子走出了石屋,埃欧尔的一位仆人叫住了她:“公主!”仆人们都是这样称呼她的,“你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不要再去林地里乱跑了。”仆人这样劝她。阿瑞蒂尔没有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让他不要在意。
林地间一片白雪皑皑。鹅毛大雪会从树缝间飘落进林地里。那雪片纷纷落在阿瑞蒂尔身上,使她的长发间点缀着白色的花朵。她伸出手,把手摊开在面前,一片雪花落在她掌心,然后被她的体温融化成水滴。随后白雪一片又一片地落到她的手上,逐一融化。她的手被冻得通红。她沉默着保持这样的动作,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手,把斗篷的兜帽戴在头上。
强劲的风在林地中刮着,粗壮的树屹立不倒,但是枝叶被吹得沙沙作响。这片林地里的树木像是不受季节的影响,一直保持常青。阿瑞蒂尔猜测那可能是因为美丽安的祝福,林地中奇异的魔法气息以及埃欧尔让人产生幻象的能力或许也是因此产生。
她在风雪中穿行在林地里。她穿的白色靴子与雪地融为一色。她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与树枝摆动的声音汇聚着。她小心地扶着树木,防止自己摔倒。地上有一些原本松散的雪被清晨出门打猎的仆人踩成光滑的坚冰。这对她来说非常危险。一旦跌倒,后果是难以想象的。
大概一个小时后,她来到了林地的南边。雪已经小了很多了。她朝埃斯托拉德看过去。她本来以为只会看到一群身材矮小的人类在那个小镇上来来往往。但是她却看到了一些没有想到的东西。她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骑队正在进入埃斯托拉德的大门。从着装和身高看起来,那是一队精灵,甚至可能是诺多族精灵。她看不清楚,只是猜想可能是费艾诺之子派了使者来和人类相见。
可是传来的号角声让她知道了真相。她看见那是领头的精灵在小镇的道路上吹响了那号角。她对那号角声真是再熟悉不过了。世界上只有两个精灵王的号角声是这样的。那便是她的两个哥哥芬巩和图尔巩。她分辨出来领头的两个精灵,正是她的两个哥哥。
“图尔巩!”她大喊了一声,但是那里太远了,声音根本传不过去。
她想要跑上去,一种想哭的冲动涌上眼睛。可是,当图尔巩突然转头看向这里时,阿瑞蒂尔突然逼着自己藏到树后。她捂住胸口,紧张地喘了几口气。她靠在树上,指责着自己刚才的冲动。她不能被图尔巩发现,她不能回刚多林,她不能面对被她伤害过的人,她不能把灾难带去她现在最想回去的城市。
她重新扶着大树走出来,看见兄弟两个已经进了城镇大厅。阿瑞蒂尔找到一节树桩坐了下来,以避开冰雪的寒冷。她用手爱抚着鼓起的腹部,笑了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她为了能够重新见到兄长而快乐。她多么希望,刚才真的就这么冲到兄长的面前,被她带回刚多林。但她知道不应该这样。
一阵风吹来,阿瑞蒂尔的兜帽被风吹开,她的长发在风中凌乱。雪花粘在了她的脸上。一丝寒冷从颈间侵袭了她的身体。连续几天的失眠让她慢慢被倦意包裹。她居然就这样在风中坐在树桩上睡着了。
当她重新醒过来的时候,雪已经完全停了。太阳刚刚从西方落下。她站起身,突然看见远处正骑着马靠近的图尔巩。阿瑞蒂尔第一反应是躲入林间。她听见马蹄声逐渐靠近,最后停下,变成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借着林地的夜色,她认为图尔巩并没有看到她,但是她的脚步声却将她暴露了。图尔巩借着脚步声正在向她靠近。
这一刻,兴奋战胜了理智。不管是什么预言,都让它滚出她的脑海!图尔巩就在眼前了,在黑暗之中,阿瑞蒂尔感觉到一种归属感。是的,她要回刚多林了!她从林间走出,不再躲藏。她强忍住眼里酸酸的感觉和咽喉的哽咽,向前举起手,朝图尔巩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近在咫尺了!
眼泪从眼里流出,从脸颊上划过,与雪水混合在一起。
就在这时候,她感觉到一只手从背后擒住了自己的左手,向后用力一拽。那一瞬间,她感觉自己的希望彻底熄灭了。她猜到了那是什么,开始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后悔。她转过身,感觉到一个手掌重重地击打在自己的脸上。突然间,一股剧烈的疼痛感攫住了她。她感觉自己的脸肿胀起来。她倒下去,猛烈地坐倒在冰冷的雪地上。她看见了面前的人,和她所想的一样,是埃欧尔。他正好从矮人的都城回来了。阿瑞蒂尔重新望向图尔巩,看见他骑上马离开了。
“不……”她虚弱的伸手,发不出声音。她在地上爬行,想要去追图尔巩,但是寸步难行。
埃欧尔拽着她的头发,把她拉到自己的面前。“你触犯了我给你定下的规定!”他大喊,“我回到家就发现你不在,仆人告诉我你来南边了,我就知道!”他看着她,握紧拳头想打下去。
但是阿瑞蒂尔突然惨叫起来。她紧紧捂着肚子,神情很痛苦。埃欧尔看见鲜血从她的腿间流出染红了洁白的雪。埃欧尔收回了拳头,轻声哼了一句,然后朝着林地的深处大喊了一声:“仆人们!我需要帮助!”埃欧尔深呼吸着,眼中露出他想极力掩饰却难以修饰的担心。
几个仆人从林地中集合而来。“快把她带回去!她需要治疗!”埃欧尔喊。
在这喊声中,阿瑞蒂尔昏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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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阿瑞蒂尔醒来时,她回到了那个熟悉的石屋。在昏迷中,她隐约感觉到下身难以忍受的痛觉。壁炉中的火焰像往常一样摇曳着。她慢慢坐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本来挺起的腹部现在恢复了原来的曲线。她马上反应过来。“我的孩子呢?”
一个仆人从门外走进来,他抱着一个孩子。仆人把孩子送到了她的怀里。阿瑞蒂尔慈爱的看着这个孩子,这是她的儿子。仆人离开了房间。
埃欧尔突然推开门进来,冲到阿瑞蒂尔的面前,对着她苍白虚弱而又肿胀的脸颊上打了一巴掌。原本安静的孩子突然哭了起来,大概是被这一下重重的打击惊吓到了。阿瑞蒂尔没有去捂脸,而是忍住疼痛,温柔地爱抚着她的孩子,想让他平静下来。
“这是你的儿子,埃欧尔。”阿瑞蒂尔用虚弱的声音说,“我们该叫他什么呢?”
埃欧尔斜眼看着她,哼了一声,离开了房间。
阿瑞蒂尔看着自己的儿子:“你的父亲在将来或许会替你起名字,但是我不会用他给你起的名字叫你。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被我用辛达族的名字称呼。我要用诺多族的昆雅语给你起名,这是属于你我之间的秘密。你将被称作罗米安。在诺多族的语言中,被解释为‘微光之子’。因为你于南埃尔莫斯树木遮蔽下的微光中诞生。”
阿瑞蒂尔看着炉火,她心里有种感觉,那火焰同时在她的心中燃烧。她感觉自己曾经熄灭的希望之火突然死灰复燃了起来。是的,她做了个决定。她要全心全意的投入到抚养罗米安长大的过程中。至少,在她这个失去了一切的人生中,她还有想要追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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