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崩地裂,世界将熄。
玉奘,就握在九歌手心里,只是玉犹有温度,少女却逐渐冰冷。
楚郢抹去泪痕,拾起那半片玉奘,玉奘形如满弓,不经雕琢,古朴稚拙,色泽浓淡相宜。若有两枚玉奘合为一起,则形成至圆,有日月之辉。
四周碎石滚落,天星乱坠。
楚郢抽出腰间匕首,在身上揩了三下,擦的光亮如新,他摊开右手在匕首上一抹,淋漓的鲜血顺着伤口流淌,他将鲜血滴在半片玉奘上。
尽管周围飞沙渐高,流石四溢,随时都有被滚石砸中的危险,郤华仍是那般从容不迫,他像是在举行一场盛大的仪式,庄重神圣,一点苟且的小动作都绝不允许!
玉奘吸了郤华精血,发出夺目的光,一只金色凤凰从玉奘中飞出,它引翅长鸣,声震玄空。
万物有灵,而这半枚玉奘的灵,便是这只金凤。
楚郢欣喜又充满敬畏的仰望这只盘旋于空的金凤。他在金凤散发的光芒中看到了自己复国的雄心,灭敌的壮志。家,国,似指日可待!
“坤凤,坤凤!今日,你饮我之血,你若肯认我为王,则引快我去寻乾龙。”
金凤落在地上,温驯的等待楚郢登上自己后背。
沙浪翻滚,流石转动,楚郢毅然抱起九歌已经冰凉的尸体踏上金凤柔顺的背脊。
在后厨劈柴烧水的日子令他的臂力增长不少,他抱起九歌的时候,才感觉到怀里的少女,实在太轻!
心头人犹在,怀中尸骨凉。
他悲壮的轻唤一声:“飞吧。”
金凤展翅翱翔,离地的一刹那,他们身后的世界迅速坍塌。
天崩地裂,山碎海啸,万事万物终归于寂…
从海藏阁第三层的案几中,金凤直窜上寂静的夜空。
海中的仙岛慢慢缩成眼中一粒沙,底下的汪洋逐渐有了轮廓。御凤游于长空的楚郢只是觉得,这夜空可真是冷啊!
他们行不多时,金凤已经有了些许喘息。飞至一片深林,金凤寂寞落地。
金凤扑扇翅膀掀起的狂风刮倒了周围三丈之内的一切树木,明月下的深林赫然出现了一个大坑,其间尘土四起,鸟兽随处奔逃。
金凤归于玉奘,仅仅剩下如坠云梦的楚郢和他怀里一具冰凉的尸体。
月光披在楚郢的身上,像一层霜。他就那样坐在月光,怀里抱着九歌,脸上没有眼泪,喉咙里也没有哭声,四周,唯有逼杀人的死寂。
夜是死寂的,深林是死寂的,他身边被毁坏的生命亦是死寂的,而最寂灭的莫过于,他的心,也死了。
她是他亲手塑造的“搪瓷娃娃”,他赐的姓,他赠的名。她曾在他眼前欢跳,嬉笑,却瞬间变得如此安静了。
这,不该是她啊!
夜色,汩汩的流淌过他们身上,无形的碾压着世间的一切生灵…
第二天的晨曦初现,第一个映入楚郢眼帘的是九歌,他随意的推搡一下这个小丫头片子,原本依在他怀里的九歌顺着他的手势无声的倒在地上枝叶上,压的树杈都发出惊叫的莎莎声,唯有她,还是那么安静。
“她真的死了……”楚郢似乎恍然大悟,自言自语,心底却仍是极不愿意接受一具尸体。
他站起来,把她抱在怀里,缓缓走过深林的一棵又一株乔木或灌木。
走到一处溪边时,他才停了下来,极为小心的将九歌安放在一处干净地方,自己才走到不远处的溪水边,他跌下身去,猛一头灌进水里,清凉的溪水一直淹到他的脖子上,有些甚至冲进了他的鼻腔、耳室,在里头转圈。
他在水里泡了许久才抬头出来,发昏的脑袋总算得到一丝清凉,然而身体里却是空荡荡无一物。
他正欲起身时,忽然瞥见溪水倒影中的自己,
身瘦如柴,脸白如纸,其发,银如雪!
一夜之间,他已经老成这般模样了吗?
可…那张脸分明还是一个孩童的模样,五官还未长开,脸上仍是稚气未脱,个子也不高,明明还是个小屁孩么!
也许吧…
九歌说仙岛中一旬抵得过人间一年,如此算来,他其实已经二十四岁了,及冠之年,却囚于一稚子之身。
他的父王二十四岁时,已经平定了三番叛乱,攻占了西譎五座城池,守卫楚阳六载矣!
而他呢?
这十二年光阴,尽被贼偷矣!
他茫然抬头张望四周,看见身边的树木,禁不住想,十二年前,它们会是个什么样子呢?
怔忪呆坐片刻,再望一眼水中的白发稚童,他嘲弄般失笑。
勉强撑起身子,他又回到九歌身边,轻轻趴在她的身上。
九歌的尸体已经冰凉,只是他一点也不觉得冷,反而是背上肆虐的阳光让他的心颤栗。
他的唇贴近了她,呢喃:
“九歌,你在哪?我想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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