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围城

    
    等曹孟杰回到中央大厦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多的事情了。走到一半的时候李耀辉发消息来说帮忙带点吃的回来，食堂关门了，所以曹孟杰又在中央广场耽误了半个小时。现在三个人就坐在中央大厦宿舍里面的地板上，围着一个小桌子，点着一盏不怎么亮的电灯，吃着盒饭，盯着中间的一个光碟一句话也不说。/p
    空气里混杂着一股奇妙的气味。曹孟杰盘算着这股气味是由什么种类的气体混杂而成的——有/p
    泡面的味道、陈逸峰好几天没洗的臭袜子的味道、还有一种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体味。他开始暗自佩服自己的忍耐力了，在这种房间里面还有本事吃得下饭。/p
    曹孟杰盯着桌子中间那张光盘看，它蓝地印白，印着满天飞落的雪花，雪花里两个接吻的小人儿，造型老土，像是在街边卖块钱一个的那种俄罗斯套娃，啊——呸。/p
    左边印着两个名字——“路景贤and李娅楠”。 /p
    右边印着一行行书手写体——“我爱李娅楠”。 /p
    陈逸峰在旁边抽烟，李耀辉则坐在床上刷微博，屋檐外还是飘着微微的小雨。 /p
    陈逸峰瞥了曹孟杰一眼：“别一副死了全家的样子，只是个样品……样品而已。你以为我和熊大去接近路景贤就是不给你面子？别想多了，那个家伙聊着聊着突然拿出来问我们沧海市在哪里刻光盘比较便宜，我就告诉他说光盘现在都已经快变成入土的文物，要不你拿给我帮你办这件事吧。然后那个家伙就把光盘交给了我。”/p
    “哦。”/p
    曹孟杰不想说话，食指套在光盘孔里，看着它发呆。 /p
    “不想看看里面的内容？我这里还有一台dvd，以前在跳蚤市场里面买的。” /p
    “什么鬼内容？”说出口，曹孟杰才惊觉自己的声音变形得厉害，像是风里的烛火一抖。 /p
    “像是dv拼起来的，很多人都说同一句话，猜他们说的是什么？”熊二掐灭了烟头，并不等曹孟杰回答，“他们说: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p
    曹孟杰的手一抖，将光盘扔了出去，光盘以一条十分圆润的抛物线飞到了马桶里面，之后曹孟杰便像是发了疯一样的跑到厕所，然后狂按冲水按钮。/p
    “你疯了，要是这东西没了我该怎么和路景贤说啊？你这不是给我添麻烦吗。”熊二一边说，一边上前拦住曹孟杰，然后将光碟从马桶里面捞出来扔给李耀辉。 /p
    “抛物线y=ax2+bx+c，初速度为x乘以根号下2h分之g，求曹孟杰用了多少牛顿的力？”李耀辉接住光盘后拿纸巾擦了擦，然后在那里坐着喃喃自语。/p
    三个人都安静了一会儿，最后陈逸峰那个多管闲事人有说话了：“那些人一个接一个地出来，有的是军官，有的是战士，也有估计是路边找来的行人，张口就是那句，特逗，跟复读机似的。都是拼起来的，有些镜头春光明媚，有些阴雨绵绵，有在办公室里拍的，也有在路边，还有拍一个刚从飞机上下来的家伙，一口倍儿糙的苞谷茬子味儿，笑两声，说，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p
    “阴雨绵绵……我真讨厌阴雨绵绵……这雨为什么总是下个不停……总是下个不停……该死的的鸳鸯蝴蝶派孤岛文学，还有那个什么戴望舒！一天到晚就写这些神不神鬼不鬼的东西，搞得人心惶惶。要是老子要是能和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说上话，也不至于沦落成这幅样子。”曹孟杰语无伦次。/p
    “这件事你也不能赖在戴望舒身上啊。其实我也挺佩服路景贤这个小子的。你不看不知道那个感觉，三江四海五湖的兄弟好像都给凑一起了，操江西话的说完操福建话的说，操安徽话的说完操广东话的说，还有一个小孩，逗死了，拿着张纸条朗诵，倪牙南，请里答应路金先吧……亏得路景贤都能搜集到。有好些镜头还是战争开始前的样子，准备了好久吧？”熊二沉默了一阵子，拍了拍大腿，“真牛!我是女人我也答应他了。这一招你能想到么？”/p
    “想不到。”曹孟杰说。“原谅我脑子里没有浪漫细胞。”/p
    “就是啊。”陈逸峰摊摊手。 /p
    他们都不说话，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后，曹孟杰站起来。 /p
    “喂，你要去哪？”他拉住曹孟杰。 /p
    “别拉我!我想点事情!”曹孟杰心里很烦，现在只想一张床在他面前，可以平拍着躺下去。 或者有一把铲子，自己挖个洞跳下去，然后叫两只熊把自己埋了。/p
    “还能想什么？”陈逸峰硬拉着曹孟杰重新坐下。 /p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p
    “光头强，别想了，这个……真是难搞。”他抓了抓脑袋，“这句话我不怎么想说，但是说真的，李娅楠和路景贤就是比较配。”/p
    “我去你大爷的，什么叫比较配？”/p
    李耀辉没说话，但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陈逸峰，这下子他又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p
    “俗话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李耀辉放下手机，很庄重的样子面向曹孟杰，“我帮你调查了一下路景贤的家庭背景。首先是他爸，路岐山，原来西飞公司的试飞员，赚了不少钱；他妈则是韩国的知名模特，以前在沧海一中的时候路景贤一个月的零花钱有多少我们都不敢想，他的家庭背景虽然比不上熊二，但是放眼全国已经算得上是中产阶级中的高层了。而且你一想，人家李娅楠会甩了路景贤来找你？那么大家还不以为李娅楠疯了？你一个预备役，一个月满打满算下来差不多两千多，养一只狗都困难，就更别说人了。”/p
    “我们不都是吃食堂么？食堂免费的。”曹孟杰又是一句烂话。/p
    “你有本事让李娅楠跟你一起吃食堂!”陈逸峰插嘴，“你要有那个本事，我给你洗一个月的袜子。”/p
    “别听熊二吹，这家伙连自己的袜子都懒得洗。”李耀辉指了指角落里那一堆散发着奇怪气息的袜子堆。/p
    “现在怎么办？”/p
    “我说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我不是鼓励你勇敢上前再拼一把，我是说——”陈逸峰说，“你放弃……吧。”/p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勉强强地把那个“吧”子从喉咙里面挤出来。/p
    “算了……”曹孟杰也说，低下头去。其实他也不想给两只熊什么负能量，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在李娅楠的这件事上，两只熊是帮助自己最多的人，但是自己没有什么感谢反而还在一个劲的抱怨。这两个人虽然不太擅长表达但是实在是太讲义气了，自己也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p
    陈逸峰默默地又抽烟，一直抽到烟蒂，才恋恋不舍地扔出去。 /p
    “可是……”曹孟杰忽然抬起头来。 /p
    他没有听曹孟杰说下去，而是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流利的脱下裤子和上衣，一股脑的钻到被子了，不到一分钟就打起了鼾。/p
    曹孟杰心想，是啊是啊，路景贤什么都是很好的，他真的很配李娅楠，他们两个在一起那么协调，就像是白娘子和许仙、梁山伯与祝英台、孙 中山和宋 庆龄。他也相信路景贤很喜欢李娅楠，看见他和李娅楠并肩坐在中央大厦的员工食堂里吃饭，他掏出口袋里的餐巾纸为李娅楠把餐具擦拭干净。李娅楠就拿着他擦干净了的勺子低头喝汤。他并不吃东西，只是侧头看着她，曹孟杰都不敢想这个森冷得像是一块铁板的男人眼里能有那么多温情流露，足以滴滴答答地打落到台面上。 /p
    ——这年头的人都是这么秀恩爱的么？不知道塑料饭盒洗起来是最难洗的么？/p
    曹孟杰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李娅楠真的跟自己在一起，他想那个铁板一样的男人也会很难过吧？他那么的喜欢李娅楠。/p
    可是…… /p
    两只熊都不听自己说…… /p
    可是……曹孟杰只是想说……我也很喜欢李娅楠啊…… /p
    dvd在咔啦咔啦作响，像是随时会自己散架似的。曹孟杰倒是希望它散架，然后把碟片给烧掉。 /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一个剃着板寸的兄弟站在圆通大桥和江滨西路的交接口，拿着一摞机票打折卡说，满脸春光灿烂，笑起来像一个得了白癜风的疯子。/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一个大妈斩钉截铁地说，重重地把大扫帚往身边一搁，有一种底层人民无知的愚昧感。 /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一个扎蝴蝶结的小女孩说，舔了一口手里的麦芽糖，天真的以为这是一个处处存在着白马王子的世界。 /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 /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 /p
    “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p
    ……/p
    ——神经病啊！你是有多想告诉这个世界你喜欢一个女孩，不作会死啊！ /p
    曹孟杰忽然站了起来，为什么他妈的每个人都这么说？要是有一把快刀在手边曹孟杰肯定一把把它拔出来，首先把面前这张桌子劈成柴火，连带着光盘dvd一起。莎士比亚在著名歌剧《哈姆雷特》里面说道，当一个人不幸的时候，他看世界便是黑暗的，现在曹孟杰感觉这个世界就是黑暗的，全世界都在和他作对。/p
    看了一眼时间，p10:43，他不想睡觉，关闭dvd，抓起钥匙准备出门。/p
    “喂，你上哪去？”李耀辉问道。/p
    “买酒喝不行啊？”/p
    “要不要我陪你去？”/p
    “不要，你看着熊二打呼噜吧。”/p
    没好气的甩下一句话后，曹孟杰摔门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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