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围城

    
    外面楼道没有亮着灯，只有几个写着“安全出口”四个大字的指示牌散发着阴森森的绿光，曹建林就站在那一片绿光之中，手里攥着一串糖葫芦，看样子好像是在等自己。/p
    “又是你！”曹孟杰想骂人了。/p
    “对啊！”曹建林贱贱地回答道，“又是我。”/p
    “走开，我现在不想看见你！”/p
    “这可不是你说了算。”/p
    “说吧，你又有什么企图？”/p
    “盯着你，怕你一不小心挂了。”/p
    “我这天生下来自带小强属性，核弹来了我都死不了。”/p
    “你就一天到晚逞能吧，你这么做李娅楠也不会爱上你。”/p
    “不爱我你难道就要剥削我异想天开的权力吗？”/p
    “我倒是也没这么说过，你刚刚说不是要喝酒嘛，我就带了一些哈尔滨来。”/p
    曹建林响指一弹，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瓶啤酒，递给曹孟杰后，他又像是嗤笑一般，做出了无奈的表情。/p
    “我就说说玩的，我不喝酒。哎我说曹建林，你想要什么东西是不是可以就这么随手变出来啊？”/p
    “基本上是这样，但是如果我想要什么东西就会得到什么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就实在是太无厘头了。”/p
    “我说我要去找李娅楠，你能做得到，让李娅楠出现在我面前？”/p
    “这个当然不行了，曹孟杰，不过如果李娅楠真的出现在你面前，你能向我保证你会好好把握机会吗？”曹建林脸色一变，给人一种寒铁一般的感觉。/p
    “除非她真的出现，我就会把握机会。”/p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下次你和李娅楠单独见面的时候，可要说到做到。先撤了啊。”/p
    话毕，曹建林离开了自己的梦境。曹孟杰站在原地，甩了甩脑袋，朝着电梯走去，他打算出去转转，散散心。这几天他一直在纠结一个事情，马上就要到圣诞节了，前几天一直打算给李娅楠买一个圣诞礼物。其实陈逸峰说曹孟杰没有什么爱情细胞也不完全正确，原本他就计划好了在圣诞节那天扮演成圣诞老人，然后在中央大厦举办的晚会上出现，将自己买的礼物送给李娅楠，但是自己不告诉他自己就是那个圣诞老人。/p
    如果自己不告诉她的话，李娅楠一定会以为那个圣诞老人是路景贤扮演的吧。真倒霉，看来自己是一辈子要活在这个人的阴影下面了。/p
    想太多事情头总会有些晕，曹孟杰靠在电梯上喘息一下。 /p
    不一会儿电梯门开了，他愣了一下。这里是31楼，又不小心按错了，来到了中央大厦的天台，这里虽然没有电视塔400多米的高度，可好歹这里也是沧海市第三高的建筑物啊，第二是世纪之海饭店。中央大厦真是大啊，这边的黄先生咖啡馆，那边的凌澜小姐花店、一楼的新华书店、五楼的味千拉面、九楼的战备资料室、十一楼的总联络部、二十三楼的后勤总指挥部、三十楼的墙壁防御第一总控制室，虽然绝大部分都在宪兵的轰炸中毁于一旦，但是仍旧不难看出曾经的繁华……而曹孟杰把手伸出去格住了将要关闭的电梯门，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哼着歌。 /p
    曹孟杰走了出去，转过几个弯子，悄无声息的站在李娅楠背后。/p
    她双手抱在怀里，哼着又一首曹孟杰不知道的歌，面对着没有栏杆的空之境界。风从外面吹进来，吹起她的头发。她哼着歌，鞋跟偶尔轻轻地敲打地面。这里真是阴沉，只有大片的光从窗口涌了进来，几乎要把她纤细的身形吞没。 /p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娅楠回头，像一只受惊吓的小猫：“你怎么也上来了？”/p
    曹孟杰摸摸后脑勺，竟无语凝噎：“我……” /p
    ——曹建林，我该说你是天使还是魔鬼呢？/p
    自己遇上这个李娅楠，一定是个劫数，记得曹孟杰高中的时候可以为饭里的沙子跟食堂大师傅从门里面打到门外，也算一个很直接的人。可是每次遇见李娅楠，都是一个心情，无声无息的，很安静。曹孟杰虽然承认在过去很长的时间里一直觉得这个女孩的存在困扰自己很厉害，可惜每次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短信听见她走路时候低低地哼着歌，一切的躁动不安也就烟消云散。有些时候他会想，自己又不是李耀辉那样的文艺青年，为什么会这样子？/p
    不管怎么样都好吧，只要李娅楠还在自己的生活里…… /p
    “你去找车矢成将军了？”/p
    “嗯。”曹孟杰点头。 /p
    “哦，既然这样的话回去睡觉呗。”她掉头向曹孟杰走来，“我可累了大半天了。”/p
    她走过曹孟杰身边的时候曹孟杰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腕。也许是握得太用力了，她“啊”的一声喊了出来。/p
    “你干什么？”她瞪着握。/p
    “你是不是答应路景贤了？”/p
    李娅楠愣了一下，那一瞬间曹孟杰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似乎是要从她的眼睛里面看出东西来，无论是阴谋暴露的不安还是凄凄惨惨的离别，无论是得意洋洋的炫耀还是走上不归路的遗憾。曹孟杰和曹建林说过，下次和李娅楠相遇的时候，自己一定会把握机会，但是谁有知道这个机会是什么呢？没人知道，而且自己又不想一次又一次的被曹建林看不起，所以就先把这个机会抓住吧，之后在考虑这个把握住这个机会自己打算怎么做。 /p
    李娅楠的瞳子很深却并不明亮，像是又一层雾把一切都盖住了。她侧头避开曹孟杰的视线：“消息传得那么快，你都知道了？”/p
    “这种重要的事情你也不和我说一声？” /p
    “你别握着我，你手又硬又冷。简直像是几十年都没有化的冰块。”/p
    曹孟杰不说话，也不松手。/p
    李娅楠皱了皱眉毛，用另一只手上来想把曹孟杰的手掰开。他把她另外一只手也抓住，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她挣扎了一下，安静下来。 /p
    她忽然发作了，瞪着眼睛对曹孟杰大喊：“我是答应路景贤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曹孟杰。”/p
    “我没有想要怎么样，我只是想问问，”曹孟杰深深吸了口气，“真的假的？” /p
    这句话要是听在别人耳朵里一定以为自己是疯了，不过曹孟杰已经说了自己想说的一切。 /p
    “你——神经病啊你。”李娅楠说。 /p
    “我只是想问问!” /p
    “你要问什么？”李娅楠冷笑，“你不是在乎我是不是答应别人了，只是在乎我答应谁而已!” /p
    她这么说的时候真的是愤怒了，眼睛瞪得那么圆，像是一头发怒的母豹子。要知道，豹子在发怒的时候可是连老虎都会害怕的，更何况曹孟杰只是一只没有任何危险性的小兔子。 /p
    “你说得对!”/p
    曹孟杰心想自己已经不能示弱了，现在剩下的只是横下心看着结果。管你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的全部都甩来我脸上吧。 /p
    “你要我怎么办？我是女孩!女孩啊!你们男孩找很多女朋友是风流倜傥，我们女孩找很多男孩就是淫贱下流了!有个男孩他很好，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你要我怎么办？”/p
    “很好？什么叫很好？因为他上了中央陆军学院？因为他是战斗英雄？他还是少校？哦，不是，已经是中校了!”曹孟杰嗤笑了一声，感觉是在吃醋。 /p
    李娅楠的脸忽然涨红了，她的嘴唇哆嗦着，最后她猛地挣脱了曹孟杰的双手：“你去死吧!”/p
    “死就死，但是我一定要死个明白！”/p
    曹孟杰跌跌撞撞地退了几步。眼前忽然发花，也许是太疲惫了，也许是心律不齐的老毛病又犯了，自己那一次校运会的4x100米就是因为这个而昏倒过一次。/p
    “路景贤凭什么这么牛逼……”他喃喃地说，感觉像是胸口里所有的热量被一下子抽走了，空旷冰凉。 /p
    视野里是杂乱无章的几何线条，青紫色的一片。曹孟杰听见那些遥远而又接近的声音: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请你答应路景贤吧……请你答应路景贤吧……像是天南地北千千万万的人同声说:李娅楠，请答应路景贤吧。 /p
    曹孟杰这时忽然想起詹姆斯·卡梅隆的《泰坦尼克号》，想当年这一部电影可是催生了多少年轻男女想要谈恋爱的念头。曹孟杰在校庆的时候躲在教室里面一个人拿着手机看的，因为他不喜欢人太多的的地方。在巨型游轮泰坦尼克号上，女主角露丝爱上了英俊勇敢的男主角杰克，要离开她原本的结婚对象卡尔，她回到的自己的房间，下了决心对卡尔说我要离开你，男人站起来瞪大了眼睛一付不敢相信的样子。 /p
    当他终于明白一切都无法挽回的时候，他咆哮着发作了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你这个婊子你这个愚蠢的女人你欺骗了我，而所有的话在女人面前像是撞上了无形的墙壁。最后他喃喃的说，你为什么要离开我。 /p
    曹孟杰本事没有电影里面卡尔的那么大，也没有路景贤那么威风，更没有他那么细心，没有他那么聪明能想到那么好的办法去喜欢一个女孩。怎么办呢？可是……曹孟杰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啊。 /p
    真委屈，像是一个小孩。 /p
    但是小孩又能怎么样呢？小孩子不能有小孩子的梦想吗？癞蛤蟆都还想吃天鹅肉呢。/p
    曹孟杰心一横，掏出手机，找到了计时器，设定了五分钟的时间，然后对李娅楠说道：“李娅楠，你听好了，在这五分钟之内，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不报有任何的目的性，但是在这五分钟之后，你必须把我们所说过的一切话都忘记！答应我。”/p
    “好吧……你要问是什么赶快问！”/p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路景贤感兴趣的？”/p
    “高中的校庆上面你忘了吗？没有一个人来邀请我跳舞，只有路景贤邀请我跳了那一支华尔兹。”/p
    曹孟杰想起来了，那一次校庆，他一个人躲在教室的某个角落里面看《泰坦尼克号》，也因此错过了一个机会。/p
    “不是说高中生禁止谈恋爱吗？”/p
    ——怎么自己脑子里总是会冒出这种跑火车一样的东西？/p
    “你听过一个网络上的段子吗？”李娅楠冷笑道，“很多家长在上大学之前担心自己的孩子处对象，上了大学之后又担心自己的孩子没有对象。你说这是不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p
    “一点也不矛盾，反而很合理，因为大学之后不需要高考。”/p
    “你倒是想的轻松，大学的压力更大，有国考，雅思……这些都不是你要和我说的话吧。”/p
    “路景贤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手法让你喜欢上他的？”/p
    李娅楠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愤怒，曹孟杰感觉自己心里有某种东西要冲出来。/p
    “你是不是以为，所有的女孩子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套路，被男生们骗到手的吗？曹孟杰你实在是太幼稚了，对待一个女孩子要真情实意，卖弄玄虚只会让自己越来越傻！”/p
    “那么你告诉我路景贤是如何真心实意的对你的。那个家伙给你做了一个光碟，你猜怎么着？他不知道有什么本事，去录了一个音，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在重复说着一句话，‘李娅楠，请你答应路景贤吧’，你说说这是什么真情实意？”/p
    “哦，没想到这个家伙这么用心。”/p
    曹孟杰心里有个东西在窃窃私语，说什么男神关心女孩就是喜欢和恋爱，?潘抗匦呐?⒕褪氢?龊退Ａ髅ィ?雌鹄淳褪钦饷椿厥隆?p
    “是啊，他这么用心，你知道吗？我还打算在圣诞节晚会上假扮圣诞老人给你送礼物呢。”/p
    “哦，那么谢谢你，但是你这么做是没用的。”/p
    “没有用，你说说什么才是有用的。”/p
    “我爱你！”/p
    “什么？”曹孟杰脑子一片空白，他感觉自己已经完全跟不上对方的思路了。/p
    “你说，我爱你！你知道吗，喜欢和爱是不同的，喜欢不需要一个男生承担责任，只是抱有玩一玩的心态；但是爱就不同了，爱是需要一个人去承担责任的。你试试对我说，我爱你，你看看我有什么反应！”/p
    “我……我他妈……我——啊——”/p
    曹孟杰说话变得结结巴巴的。该死！自己为什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时间在一分一秒的流逝，自己在这里发呆纯属浪费时间。我爱你，妈的这三个字有这么难说吗？浪费时间的事情不要去做，这是老师们一直在强调的事情，大道理谁都知道，但是实际去做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够沉得住气做呢？/p
    ——三个字啊，就三个字，曹孟杰，你难道连这一点也做不到吗？/p
    李娅楠使劲瞪着曹孟杰，唇线扯得紧紧的，像是受了责骂的小女孩，又像是愤怒的狮子。曹孟杰已经不知道她是要破口大骂还是要放声大哭，不过都无所谓了。 /p
    “对不起……对不起……”曹孟杰最后无奈的说，自己还能说什么呢？ /p
    突然他又忽然放大了声音：“对不起!”/p
    ——对不起，现在只能这么说了。圣诞老人也罢还是路景贤的礼物也罢，看起来只能随波逐流。/p
    “早点说明白就好了……”曹孟杰深深吸了一口气，掉头走了，跑到电梯那边使劲拍了下行的键。背后传来脚步声，一扭头，看见李娅楠跟着过来，扶着门框站在十米外。 /p
    “那我现在对你说，不要再来找我了。”她说得很轻，但是很坚决，曹孟杰听不出她话里的语气。轻轻的一句话，像是一粒沙子；落地的声音，却像是电闪雷鸣。曹孟杰的脑袋里嗡嗡作响，一种像是从每个血细胞里伸出来的疲惫正在沿着血管流淌，虽然曹孟杰很想坐下去好好休息一下。/p
    手机响了，铃声是《愤怒的小鸟》主题曲，这个音乐和现在的场面有些不太搭调，现在已经落幕了——终于落幕了，就像是华尔兹圆舞曲画上最后一个休止符，一切都已经结束了，自己已经失去了全部的筹码。/p
    曹孟杰站在那里，和李娅楠对视，电梯来了，“叮”的一声，前者转过身走了进去。李娅楠并没有跟进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