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篇镜华录

十七 西岭四

    
    随着斑驳掉漆的旧榆阳树木门与四边门框扭转发出沉重吱的一声低响,房间内一下子暗了许多,但好在青瓦漏落的屋顶上隔着尘灰斜落下一片天光。屋内有一股陈旧的发霉的气味,许是许久没什么人清扫,各式的物件在堆积的泥垢下保持旧时模样。青然踏在青石砖铺成的地面上,觉察此处静的没有一丝的生机。稍微走到亮堂点的地方,只见四周的斗梁上有着一层旧时的漆画,此刻被尘挡着沁了一层酱色,其中的一面断撑在地面上才使整个屋子没有坍塌,四面房子围着处有天井的小花园此刻只剩的杂草丛生,房子与花园间隔着木质回廊,回廊下挂着垂纱帘,积上厚厚尘土不说,还爬着好几处的蛛网。立柱在零星洒落的光下闪着暗弱蛛丝的零星微光。
    青然蓦然听见有水珠滴答滴答的声音在这四周幽静的围楼里显得异常清晰。青然往天井处走了走发觉没有水,说是井其实是个池子,地方稍宽敞些,其中积了很多的落叶和早已风干的淤泥,只能大概看到两面浇筑的铁锁链的兽首接口。
    青然再一回首,只见围廊拐角的垂纱之下立着一位身着纹蓝灰玉兰花的白衣姑娘,双目睥睨的看着她,神色慵懒,这姑娘也不说话就这么低垂眉眼的看着她,过了许久才淡淡的道像嘲讽一般道来,“我在这里许久,连生人都不愿往这处跑,想不到还有一位天族会到这个地方。”
    青然听她的声音空旷的庭户内显得低低沉沉的,晃如云烟之地传来,不过还好是个熟人,青然心下有些惊喜,抬眼笑了笑“离我离开天界还没几年,南暮仙子已经对我如此生分了吗。”
    “我不是南暮,我是她妹妹西岭。你认得她?不过你不像鲛人。”
    “我从小养在天庭处,算是天族吧。”
    “你的行为甚是猴急,入门不请,逢人不拜,如今的天族,都像你这么不守规矩吗。”
    青然一听甚是南暮颦着她皱眉时的腔调,复调笑道,“也就我这么不守规矩罢了。”
    “如此罢了。”
    青然见对方回了如此一个轻飘飘的答复,不像以往南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青然认得来人的神情更为孤冷,容貌看起来稍稍年幼些,便真诚的回复道“西岭仙子,打扰了。”
    “你既不习惯,自是不用这么守礼这些的,这又不是天界,我也算不得天族。”
    “你来此处做何。”
    “听说此地有个神仙,访友,算吗?”
    “神仙没听说过,我在这里许久,法力虽是封了,不过这城里许多年都没什么鬼怪精灵了。”
    “您就是我找的神仙。”
    “呵,找我做什么。”
    青然一时语塞,只见脑中灵光乍现道,“我云游此处想找一个地方借宿。”
    西岭抬眼看看四周,没反驳什么,只是回青然一句,“你自己看着吧,若是想住这里,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吧。”
    青然心下骇然,这地方显然不是随便找找就能凑合出一个地方的模样,青然有些想念城隍处宽敞风雅的宅院,这西岭仙子是南暮的妹妹,法力自是不弱,她既守着此处又为何会让此地沦落成这副模样。
    凡间哪怕是城隍,地仙的庙宇也自是香火不断,有些神仙好清静,有些神仙好排场,都自成一脉,如何也不会如此的凄清。青然想到南暮那首诗,南暮是以为西岭不在了吧。
    姑娘回身青然便寻不到所踪,此地又陷入之前的沉寂。青然对四周击掌道一声打扰了,左手化阵引一场清风若雨,洗涤四周旧尘,卷走庭院落叶杂石,右手指光用幻象填补房间四处的缺角落瓦之处,之后房间虽是有所坍塌折旧,总不像之前那般萧索。青然抬眼看了下是处二层围屋,内梁上是彩画勾绘的海上奇景,一面是海上蜃市空中楼阁,一处是蓬莱仙岛,一处海上扶桑金乌,西面的墙塌了,折断的屋梁实在拼凑不出之前的模样,青然觉得有些遗憾。四周墙面之上还零星落有几处青苔,青然索性不去除了。
    屋内没有丝毫的生气,青然想西岭去哪里了?她用法力探了探发现实在无迹可寻。索性顺着木梯走上去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寻,青然方才将四处杂迹清理了,此刻屋内的大概模样还是可以判断出来,青然除了塌下去的那几间屋子外走了个来回,没有一处像是姑娘住的闺房,青然有些疑虑难不成这么不巧在那几个塌了的房子里,可是那里眼下实在也不能住人。
    青然回到第一层,想她刚刚意思是收留自己,既是找不到便多呆些时日,总能把人等出来。
    青然想这会没什么事情便跳上那处斜歪着的房梁,躺下等人,这处位置选的极好,有南侧斜照进来的阳光此刻正不偏不倚的落在此处,两头的垂纱幔帐挡住了庭院内穿堂而过的清风,青然看着透过薄纱庭院内的植物在光下显得光影斑驳,一来二去睡着了。
    光影渐去,青然觉得四周有些寒意,紧了紧衣角,但随着寒气的加重,这梦就不再安稳,像有什么声音,很远很远的传来,来处像由无数人在四处低低的哀鸣,好像有像被戏园子里被锣鼓恍惚了节奏的二胡声,像高山峭壁上由回谷传来的阵阵寒瑟透骨的萧瑟风声。
    到底是什么,声音近了一点,大了一些,不太像风声,是水声,是海潮的声音,低潮起伏,对,这声音中还有人在哭,哭声不起眼,被压抑在风中,是了,不只是一种声音。
    青然感觉很冷像被沁在水里连呼吸都变的艰难。
    突然听见出水的声音,呼吸好了一点,有人在笑,像银铃一般清脆,是个姑娘的声音,很好听。刚刚的寒气由这人声打破,有人在了,也没什么害怕的了。
    青然在此刻理了理思绪,是梦吧,有的梦总是如此的明目张胆却又醒不过来,算了,看看到底是什么先。
    随着画面出水,映入眼中的是西岭的模样,西岭穿着一身青灰的袍子,没什么珠饰,头发就随意的挽着有些杂乱,她蜷在礁石上的一角,一手撑着头,另一手勾着一根竹竿挑起了一个男孩,男孩浑身湿漉漉的头发全贴脸上就能看见睁着两只惊恐的大眼睛,一身土黄色的衣裳贴着像极了趴在浮冰上的海狗。西岭看这模样乐了,道,“本来想在这里捞鱼,没想到逮了个活人,长的还不好看,一般海狗见了我还龇俩牙等我丢只鱼,你倒好,吓成这样。你一会赶紧收拾整齐让我看看,不合眼再给你丢进去。”
    男孩颤颤巍巍,竹竿抖得甚是厉害。西岭觉得胳膊肘子拖个活人有点累,无奈道,“都钓上来了摇什么摇,鱼都是咬钩的时候跳鱼标,你倒是反过来,这会抖得利索。”
    “多谢,多谢神仙救命。”
    “先不急着谢,先看看你能做什么,要是没什么用你还是趁早游回去,我脾气不太好,不养闲人。”西岭将竹竿轻轻往后一甩,把男孩丢在后山,那里本有西岭收拾好的一处篝火,西岭今天原是想着钓了鱼一会直接烤了吃,等了半天可是连一尾鱼也没钓着,就捞了一个人,左右也算是个活物。西岭有些沮丧怕是昨夜忘观星象今日运势不佳。西岭复将竹竿上挂了钩子甩进海里,自己趴在石头上,方才未留意海水打湿了衣角如今有些凉,西岭许久不入海感觉皮肤干的快要裂开,便现了鱼尾将尾巴沁在水里优哉游哉的看着海中的阵阵潮波。青然记得南暮元身是好看的红尾,她的法身因为这天界不常见的鱼尾显得异常婀娜,就连平时走路也是轻移婉转的小碎步,和她素日里执掌一族的气势不太搭,此刻西岭现的元身是莹莹波光的蓝尾,似缎般闪动萦绕的华光显得比海水还要碧蓝,青然感慨上苍造物是如此的让人惊叹。西岭被刚刚的突发事件打乱这会也不急静静的盯着海面。
    过了一会西岭身后传来一阵细细碎碎的声音,这声音刚一靠近就听见扑通一声,连带着几块碎石滚过来,掉进水里发出嗒的一声。西岭回头看见刚救的那小子连滚带爬的摔在石头上,哆哆嗦嗦的说,“鲛人,鲛人。”
    西岭瞪了他一眼缓缓的道,“你应该唤我做神仙。”
    “神仙鲛人,鲛人神仙。”见那小子不停的在纠结,西岭静静的翻了个白眼。
    那小子过了一会也没那么害怕了,走过来冲西岭道,“神仙我,我叫钱文,是个渔民,我今天和村里人一起出海捕鱼,船翻了,你救了我,可不可以帮忙把他们也救下来。”
    “谁说神仙就要救人了,我还在想今天该不该救你,好在你落在这个岛上随时可以丢回去,这样我也不算扰了你们的命盘。”
    西岭笑了笑眉宇间甚是温柔,衬得她的面色更为美艳灵动,只是她虽讲的很是开心,但说的话却显然让钱文笑不起来。
    可钱文也没急,他有些呆呆的盯着西岭的表情,半晌道,“神仙救我,可是觉得我值得救些吗?”
    “我在这里呆了大半天也就看见你一个,随手而已,没想到是个人,我本来看见你卷在海浪里浮浮沉沉以为是不太会游泳的海狗,一时恻隐,犯了忌讳,你们凡人我们杀不得,也救不得。”
    “你既是救了我,那我的命便是你的,你若要杀我,我无二言。”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呆头呆脑的人,你还真想死呢?天族的规矩我一向不怎么守的,不过你告诉我,我救了你能帮我做什么呢?我这里也没有水府自是不需要人扫撒庭院的,你多一个人多一张嘴,我自己还逮不到晚饭呢,难道还要多养你一个呢。”
    “你可是在钓鱼。”
    “对。”
    “我是个渔民。”
    “嗯?”
    “你法子不对,这里水急,鱼不咬钩的。”
    “那怎么办。“
    “此处不宜垂钓,可否将鱼杆借我。”
    西岭想了下将竹竿丢给他,却见那人一下把杆撇了,在石头上将一端磨的尖锐后,挽起裤腿找了出平缓点的礁石,站在上面,准备用临时做的鱼叉捕鱼。
    西岭看着钱文摆好架势突然有些良心发现“你衣服还没干,可以再去烤烤。“
    “不碍事。”言罢钱文丢了一只鱼过来,西岭引了一阵风,那人的衣裳便干了,回头道,“不用谢,这个我先拿去烤了,你不用逮太多,我一个就够了,你捉足够吃的,一会我送你上岸。”
    钱文盯着西岭的背影微微出神。
    过了一会钱文就逮了四五尾鱼过来,道“此处没有水我们呆不了太久。”
    西岭丢给他了一只黑泥瓷罐子,钱文立马结果猛灌几口,突然停下来,顶着略有发晕的脑袋道“这不是水。”言罢觉得有一口气往脑门子上撞,心里想难不成这是神仙见赐给自己的仙药。
    却见西岭坦荡的回复道“我这里水没有,酒可以凑合吗。“
    钱文听了一愣,自己在家中滴酒未沾过,想不到酒是这么奇怪的东西,让原本的神仙变成眼前的两个神仙,刚刚往前踏出一步,便只觉得天昏地转。
    西岭听见扑通一声,却见钱文趴在地上晕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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