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纪

    
    就在图尔的长剑插入诺亚心脏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贝尔、京、小五、芬里尔和信智全都僵在原地，连表情都凝结在了脸上。图尔拔出长剑，将诺亚的尸体推到在地，所有人依然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这时，从这战场的呼喊声中穿透出来一个声音，大吼道：“保护我！”。声音将所有人的思绪都拉回了现实。只见拉赫不顾一切从国王面前阵列的盾兵中间冲了出来，一边朝诺亚奔跑过去，一边从胸前扯下一块圆形金属器皿，中间镶嵌着一枚沙漏。沙漏的下玻璃球中装有一堆金色细沙，十分耀眼。
    因为事发突然，所有人虽然来不及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脑袋里却立刻接受了帮助拉赫的信号。图尔最先反应过来，发现拉赫的目标似乎是诺亚，便条件反射地想要拦截拉赫。京和小五也跟着回过神来。
    京急忙操纵剩下的6颗荆棘藤拦住了图尔的去向，并将图尔紧紧束缚其中。而小五则快速跑了上去，石化全身，连同荆棘藤，一把将图尔死死抱在怀里，不让他有任何移动的可能。
    有了大家的协助，拉赫顺利跑到诺亚尸体的附近，本想要下蹲到诺亚尸体旁边，却因过于激动，腿下一软，摔了下去。拉赫连跪带爬到了诺亚身边，将手中的沙漏贴在诺亚的尸体上。沙漏中的金沙闪着四射的亮光，逆流回了沙漏上面的玻璃球中，就像是被吸进去的一样。随着逆流回到上面的玻璃球，金色的沙子变成了暗淡无光的灰沙。
    很快金沙全部逆流回到了沙漏上面的玻璃球里，统统变成了灰沙。拉赫一把扯开诺亚的上衣，露出了心脏的位置。诺亚心脏的位置依旧有着一道长剑留下的伤口，拉赫把耳朵凑近心脏的位置去听。所有人都被拉赫奇怪的举动所吸引，不转眼地盯着拉赫看。
    就在大家全都好奇究竟是怎么回事之时，诺亚突然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深吸着空气，茫然地看着拉赫，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眼神里全是迷茫，诺亚抓了抓自己的双手，又动了动身体，似乎是想要确定自己活得很彻底。
    图尔见到被自己长剑刺穿心脏的诺亚，竟然复活过来，惊诧到怀疑自己的双眼。图尔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眼睛看到的并非幻觉，大声命令道：“给我杀了诺亚！”
    小五看到诺亚身上仍然被锁链束缚，想着倘若士兵们冲过来，诺亚定然无法逃脱，那岂不是浪费了这好不容易得到的第二次生命。小五顾不上再困着图尔，松开手，跑到诺亚身边伏腰下去，试图用石化的拳头砸碎锁链。
    “小的们，给我杀了国王！”贝尔用图尔刚刚的计策，反过来将了图尔一军。
    图尔听到这句话果然大吃一惊，顾不上自身安全，将长剑在重甲上的荆棘藤狂砍，只是为了尽快从荆棘藤的束缚中解脱出来。图尔一边砍，一边用尽全身力气朝国王的方向挣扎，终于从荆棘藤中挣脱了出来。图尔挥起长剑攻向诺亚，却听到国王恐慌地朝自己大喊道：“图尔，快来保护我，他们要杀过来了。”
    见到诺亚复活，反叛军们无不兴奋地呐喊着，仿佛得到神迹一般，被鼓舞了士气，一鼓作气将士兵们打得开始败退下来，防线不断朝着国王的方向逼将过去。
    图尔本想借此空隙杀了诺亚，但耳边却不断响起国王催促的命令。图尔转念一想，就算此时想要对诺亚动手，只要京和小五还在，就肯定不是可以轻松搞定的，还是优先保护国王安全为上。图尔和解救诺亚的小五相视而过，跑到守护国王的盾兵阵容前，下令道：“你们是最后一面墙，给我誓死守在这里，绝不能让任何人通过。”
    图尔护送着国王进入了王城，却听到从王城内传来了士兵的喊叫声：“反叛军快要突破二层了，大家顶住，别让他们进到王城。”
    国王回头看着图尔说道：“王城要失守了，保护我离开王城。我们去别的王国请求援军，再回来夺回王城。”不等图尔说话，国王陡然提高音量，继续说道：“这是命令！”
    图尔只能领命道：“是！”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想从王城的城门离开看来是不可能了。国王陛下，你赶紧叫上王后和公主在铁桥那里等我，我带你从那边离开。”
    国王说道：“那里已经多年未使用，可能早就生锈，怎么走的了。”
    图尔说道：“王城改建的时候，曾经做过一次检修，应该不至于锈得太厉害。时间不多了，请国王陛下按我所说，铁桥的事情交给我了。”
    贝尔率领反叛军突破了士兵们的防守，冲进了国王寝室，而国王却不见了踪影。贝尔命令反叛军四散开去寻找国王的踪迹，很快听到有人大喊道：“国王在铁桥这，想要逃跑！”
    贝尔和反叛军们冲到铁桥，发现图尔护送着国王及其王族家眷已经逃到了铁桥对面的丘陵上。只是，国王似乎逃跑得并不情愿，屡屡想要往回走，却都被图尔生生拽着离开。贝尔听到远处传来国王细微的喊叫声：“我的宝贝女儿，达芙还在他们手上，我要去救她。”
    图尔喊道：“我们先离开，我一定会帮你救回达芙公主。”
    贝尔下令道：“我们去把他们抓回来。”
    “不用去了，让他们走吧。”正站在反叛军队伍后面的诺亚下令道。
    贝尔无法理解，问道：“为什么要放了他们？你就不怕他们再打回来？”
    诺亚说道：“不要让达芙亲眼看到他父亲的死，我不想让她和我变成化解不了的矛盾。”
    贝尔四处张望，问道：“达芙？就是那个公主么？她在哪？”
    诺亚说道：“被巴伐洛控制着。”
    贝尔笑道：“难怪上来的时候，巴伐洛突然跟我说有事要办，原来是去办这个小丫头去了。不过，诺亚，你可要想好，这老家伙真要是从别的王国拉来军队，我们的命可就交代在这了。”
    诺亚捂着左胸口的剑上，说道：“放心吧，只要达芙在我们手上，他就会有所忌惮。如今所有王国的眼睛都是盯着异域，哪有多余的兵力帮助一个被夺了国的无能国王。短期内还不用忌惮他。”贝尔注意到诺亚的左胸依然在渗血，急忙命人送诺亚回房间进行包扎。
    诺亚的伤口包扎好后，便让贝尔将拉赫叫到了房间。
    诺亚的脸色略微有些苍白，倚卧在床上。看到拉赫走进房间，诺亚示意贝尔出去，而后笑着说道：“你果然舍不得我死。”
    拉赫像是被抓包的小孩一样，一阵尴尬，说道：“我……我就一时冲动。”
    诺亚说道：“我很好奇，你到底用什么样的能力把我救活的？”
    拉赫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镶嵌着沙漏的圆形器皿，在诺亚面前晃了晃，说道：“我其实也是异能者。当灰沙落下后会变成金沙，全部落下后，就可以让沙漏接触到的人或物，倒退到7秒之前，然后金沙又会变成灰沙。灰沙全部掉落需要70个小时。所以，当你遇刺死亡，我跑到你身边，用沙漏碰到你，你就倒退回7秒之前。只是，可能我跑得比较慢，你胸口的剑伤没有完全恢复，但幸好心脏恢复了。”
    “好厉害的异能。”
    拉赫挠着后颈说道：“今天算第一次派上大用场吧。我以前一直觉得这异能挺没用的，7秒钟，能干什么呢。而且三天才能换来7秒钟。”
    “毕竟我从来没听说过可以改变时间的异能，很了不起。”
    虽然得到了诺亚的夸奖，但拉赫似乎并不怎么高兴，说道：“当时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冲出来了。这下惨了，我也成了叛国贼了。”
    诺亚微微一笑，说道：“只要我们把这个国家变好，我们就是英雄，没人会认为我们是叛国贼。”
    拉赫抬起头，十分谨慎地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得到诺亚的点头示意，诺亚问道：“国王……呃，就是前任国王，之前说过，被流放到流民岛的难民，全都是好吃懒做。难道流民岛民都是这样的人么？”
    拉赫心思并不复杂，所以对于拉赫说出的话从来都不需要多想。但这一次，诺亚第一次听出了拉赫问题后面隐藏起来的心思：拉赫是在担心自己的身份可能被世人诟病。
    诺亚收起了笑容，认真地回答道：“你游历过五大王国，也一定精通历史。那时，五大王国刚刚结束了‘百王’时期的大争之世，一纸《和平协约》为五大王国带来了安定。但因为常年的战乱，这片土地上难民遍地，流离失所。但凡有任何办法解决生存难题，任何一个难民都一定不愿意流连于这种居无定所、食无定时的生活，难道会好吃懒做等着饿死么？苏昆国在建国伊始，便四处宣扬这是一个适合贵族居住的国家，以此吸引贵族来此居住，资援王国。国王怎可能会让遍地的难民吓跑了贵族。历史终究是统治者的历史，已经无处可查到底那时是何真相。但现在发生的一切，却是我们亲眼目睹，无可抵赖之事。难道有人愿意站出来为平民们，为这个王国战斗，还要去浪费时间做些自证清白的无聊闲事么？我要的是让苏昆国变强，让苏昆国所有人都有机会为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努力。做到了这些，自然会让诟病我的嘴统统闭上！”
    拉赫听出了诺亚想要告诉自己的含义，笑了笑，说道：“所以，以后我要称呼你国王陛下咯？”
    诺亚说道：“而且本国王需要一个可以帮我实现‘新贵族’的大臣。”
    拉赫说道：“如果没有其他人选，这个任务就交给我吧。”
    诺亚突然面色凝重起来，说道：“这可是要得罪苏昆国所有贵族的任务，尤其是……”
    正待诺亚要再说些什么，房间突然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诺亚应声道：“进来！”
    贝尔推门走了进来，走到诺亚的床前，脸色十分难看，说道：“诺亚……，和你一起被抓的那个老营长，快要不行了。”
    “什么？你们没有给他最好治疗么？”诺亚压着声音，对贝尔确认道。
    贝尔解释道：“士兵那一刺，正巧刺穿了老营长的肺，时间又拖得太久，已经救不回来了。”
    诺亚不再多言，掀开被子，想要从床上下来。看到诺亚苍白的脸色，以及渗血的伤口，拉赫刚想要去劝止，却发现贝尔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拉赫才明白，原来贝尔就是来请诺亚亲自探视，便不再多说。
    诺亚披起外套，贝尔和拉赫也跟随其身后，来到了王城四层国王的寝室，老营长正是被安置在这个房间里。走进房间，诺亚便立刻感觉到一股凝重到让人难过的气氛，这让诺亚的心里不禁变得沉重了起来。防线回调部队的所有士兵，均军姿挺拔地站在客厅里低头沉默。诺亚走进寝室，看到京和哈斯塔提早已站在老营长的床前。
    老营长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呼吸忽浅忽深，十分杂乱，诺亚心想可能是因为肺叶受伤，所以无法顺畅地呼吸，只有不放过一丝机会，拼命地呼吸，才能让生命多多延续一会。
    诺亚见老营长似乎还在昏迷，便走到京的身边，低声问道：“信智和芬里尔呢？”
    京也低声回答道：“回去游隼了。”
    可能是二人说话的声音，让老营长醒转了过来。因为伤痛，老营长还没睁开眼睛，便面目狰狞地去忍耐伤口的痛楚。老营长缓缓地睁开眼睛，看到哈斯塔提迎到面前，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有气无力地说道：“以后得自己小心啦。”
    这一句话让哈斯塔提这年轻小伙，再也抵抗不住心中的悲伤，眼泪瞬间决堤滚落，哭声说道：“对不起。”
    老营长不再像以往那样严肃，而是面带慈爱的微笑说道：“哎，说什么对不起，你们是我的兵，保护你们安全是我的责任。只是啊……”一声叹气，引得老营长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嗽伴随着剧痛，让老营长再次变得面容狰狞。很快，老营长又再平复了下来，继续说道：“只是，我以后就保护不了你们了。”
    哈斯塔提哭着说道：“我总是不让你省心，每次都是为了自己的想法，想要往前冲，却总是忽略你的担心。如果不是我冲动，如果我和你逃离王城，你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全都是我的责任。”
    老营长听到这里，强忍剧痛，呵呵笑了两声，说道：“孩子，不要自责。你知道么，我觉得你们很勇敢，敢于选择自己认为对的事情，然后拼命努力。让我这老头，也跟着充满了劲头，好像又年轻了一把。或许是我年纪大了，开始变得畏首畏尾，总是担心你们会受伤，所以才总想拉住你们，说是想要保护你们，但其实不过是见过太多的死亡，变得胆怯了。甚至都害怕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毕竟，我不想带着我的兵去送死，但好在啊，你们都很棒，坚持了自己的选择，我其实很为你们骄傲呐。”
    哈斯塔提早已泣不成声，说不出话来。老营长说道：“我啊，家人都没了，没有自己的孩子，但是，我觉得，我对这些兵蛋、子的感觉，应该和对自己孩子的感觉是一样的。所以，诺亚大人……或许，应该叫国王陛下。”说着，老营长颤抖着将手伸向诺亚。
    诺亚忙走上前来，抓住老营长粗糙的手，听着老营长想要说的话。老营长继续说道：“反正我也是快要死的人，也不怕冒犯国王陛下。我的这群兵蛋、子自愿追随你，那我就把他们交给你了，虽然只要是士兵，就要面对死亡。但你答应我，你一定不要让他们死得毫无价值。”
    诺亚被老营长一番语重心长的话语所打动，用力地握紧了老营长无力的手，说道：“请你放心，我从你的手里接过这些士兵，就会跟你一样为他们的生命负责。虽然未来还会面临很多困难要解决，我没办法保证他们不会遭遇危险。但我向你保证，对我而言，他们的生命是有份量的。”
    老营长听到诺亚的话，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笑容也永远定格在了老营长的脸上。站在客厅的士兵们纷纷走进卧室，以军人的方式向老营长进行集体道别。
    诺亚命令道：“以大臣的级别厚葬老营长，并将老营长葬入英雄冢，准许士兵定期祭拜。”
    就在这时，巴伐洛从人群中挤到诺亚的面前，将嘴凑到诺亚的耳边嘀咕了几句。诺亚锁起眉头，将巴伐洛拉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巴伐洛说道：“达芙公主听到了她父亲的消息，不知道从哪弄到了一把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说现在要立刻见到你，否则就要自杀。我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但这也不是闹着玩的。你还是去见她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