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望纪

    
    诺亚来到达芙公主所在的房间门前，温柔地敲了敲门，不等里面应声，便推开了房门。看到有人开门，瘫坐在地上的达芙公主立刻举起手中的水果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咙前，瞪着红肿的双眼，吼道：“只准诺亚一个人进来，其他的人都走的远远的。”
    诺亚一个人走进房间，回身关门之际，示意巴伐洛都站在门外等着。关上房门，诺亚转过身来，看到达芙公主的秀发凌乱地散在肩上，紧握刀柄的手不住地抖着，另一只手不知所措地在地上摸索着。达芙看着诺亚越走越近，忿恨地低吼道：“别过来！”
    看到往日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公主，变得如此失魂落魄，诺亚不禁心疼起来，眼神中满是怜惜。诺亚对达芙公主的恐吓充耳不闻，依旧缓缓地走向达芙。达芙更加慌张了，提高了声音吼道：“别过来！再过来我就自杀。”
    诺亚径直走到了达芙的面前，强忍着胸口的伤痛，弯下腰将达芙公主轻轻地扶了起来，说道：“身为公主，无论何时何地，都要尊重自己。”诺亚将达芙公主握着刀的手轻轻按下，但并未将刀从其手中夺下。
    达芙公主听到诺亚口中的“公主”二字，不禁又难过起来，说道：“父亲的王国都被你抢走了，我还哪里是公主了。”说完，达芙公主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诺亚说道：“在这个王国中，你永远都是公主。”
    达芙公主哭着说道：“你为什么要从父亲的王国从他手中夺走，你为什么这么坏。”
    诺亚柔声地说道：“达芙公主，我知道国王陛下是你的父亲，他对你投入了他一生的爱，所以，在你眼里他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任何人都无法取代他在你心里的位置，更不能诋毁他在你心里的形象。”说到这里，诺亚闭上眼睛略微迟疑了一下，似乎做了决定，睁开眼睛又再继续说道：“但是，你知道么？你的家庭和普通的家庭并不同，国王陛下除了是你的父亲，还是这个王国的王，他不光是要对你负责，还要对这整个王国的人民负责，他同样要让他们过得好，过得幸福。”
    达芙公主扁着嘴问道：“那他们过得不幸福么？”
    诺亚眼睛看着达芙公主，坚定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幸福。”
    达芙公主反驳道：“那你凭什么要说，这是我父亲造成的。”
    诺亚知道绝不能把国王研究药物的事情告诉达芙，那样她一定没办法接受，但诺亚又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让达芙能够理解，这让诺亚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达芙公主说道：“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你赶紧放我走，让我回到父亲的身边。”说着，达芙公主便想要冲出房间，诺亚伸手拦住了达芙公主，达芙公主想要挣脱，挣扎之中，诺亚突然因伤痛轻声“嘶”了一声，接着胸口包扎的地方又再渗出了鲜血。
    达芙公主误以为是自己的刀伤到了诺亚，忙将刀丢在了一旁，愧疚地看着诺亚。
    诺亚忙说道：“不要怕，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之前受了伤。”
    达芙公主感受到了诺亚的温柔，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温柔善良的诺亚，突然心里放松了一些，不再像刚刚那般紧张和害怕。
    诺亚说道：“达芙公主，我不想破坏你父亲在你心里的形象。但是在你父亲的统治下，这个王国里的平民过得很苦，他们每年都在辛苦赚钱，却依然吃不饱穿不暖。”
    “就像前段时间，他们到王城前面抗议么？为什么他们吃不饱穿不暖？”
    “因为他们把赚来的钱都给了你的父亲。”
    “那父亲为什么要那么多钱？”
    “通常来说，你的父亲应该用这些钱招募士兵，或者修建粮仓，或者做一些对王国有益的事情。可是他却用这些钱来控制平民。”
    “为什么要控制平民？难道他们不听话么？”
    “因为有些平民会因为吃不饱穿不暖而抱怨国王，所以你父亲就想要控制他们，还用怪兽吓唬他们。”
    “我不信，你骗人，你一定都是在骗我的。”
    诺亚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不如这样，你愿不愿意陪在我的身边，让我带着你去四处看一看。看看平民们的生活，听听平民们说的话。”
    若在平时，按照达芙公主的性格，肯定早就嚷嚷着要跟着诺亚到王城外去看看，但是现在突然离开了父亲，达芙公主只会感到不安，便说道：“我不要跟你去，我要回到父亲身边。”
    诺亚说道：“不如这样，估计明天晚上，图尔大人就会来救你，如果他成功把你救走了，那么你就可以回到你父亲的身边；如果他失败了，你就留在我的身边，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好么？”
    达芙公主听说图尔会来救自己，顿时觉得看到了希望，表情放松了许多，说道：“不许反悔。”
    诺亚微笑着说道：“不会反悔。但是，如果图尔大人没有把你救走，那么我要你做我的新娘，和我结婚。”
    “什么？”达芙被这突如其来的“婚约”弄得满脸通红，说道：“我为什么要做你的新娘，我才不要。你可是我父亲的叛国贼。”
    诺亚温柔地笑着，说道：“成为我的新娘，我才能保护你不受人欺负。我和你约定一年的时间，这一年里，我不会碰你，你跟着我去王城看一看，如果你依旧觉得我在骗你，这个王国并没有因你父亲的治理而变糟，那么你可以离开，我会派人送你回到你父亲身边；如果你认为我没有骗你，那么你就继续留下来，我们一起把这个王国变好。好不好？”
    听到诺亚这么说，达芙公主心想，即便图尔没有救出她，一年之后也可以离开，心里瞬间踏实了下来，忙确认道：“说话算数？”
    “嗯，说话算数。”
    诺亚看得出，达芙公主总算被安抚住了，便说道：“时间很晚了，你也很累了，好好洗个澡，早点睡觉。”说着，诺亚拾起了达芙公主扔在地上的水果刀，放回了达芙公主的手里。
    诺亚正要转身离开，达芙公主好奇地问道：“你，你把刀给我，不怕我自杀么？”
    诺亚转过身，说道：“记住，任何时候，自己手中的刀只能指向敌人。那把刀你收好，如果你什么时候觉得我可恨，可以随时用那把刀刺我。”说完，诺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巴伐洛凑上身来，问道：“怎么样了？”
    诺亚点了下头，示意已经没事了。巴伐洛用手按着胸口说道：“我还真担心要时刻盯着她呢，终于过去了。”
    诺亚说道：“你去跟贝尔说，从现在开始，做好王城的守卫工作。图尔最迟明晚会回到王城来营救达芙公主。留下铁桥那条路，其他的入口统统给我严防。”
    “我知道了，”巴伐洛说道：“诺亚，奥尔登首相想要见你。”
    诺亚说道：“你去帮我跟他说下，让他明天上午来见我，今晚我的身体实在有些吃不消了。还有，老营长那边，我要你全程负责到底，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纰漏。”巴伐洛收到诺亚的指示，便离开了。
    因为剑伤严重，诺亚其实一直在强撑着处理各种事物，终于回到了房间的床上，很快便睡去了。第二天，奥尔登首相也是早早地就来到了诺亚房间门口等候。诺亚得知奥尔登一早便等候在门口，洗漱整装后，便急忙让奥尔登进来了。
    诺亚虽然没有穿着大臣服，但却是衣着得体地坐在客厅的会议桌旁恭候着奥尔登。奥尔登走进诺亚的房间，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然后直挺挺地站在会议桌前。诺亚伸出手示意后，奥尔登才坐在会议桌旁。
    奥尔登先声说道：“很抱歉，这么早来打扰您，我现在是不是应该称呼您，国王陛下了？”
    平日里，奥尔登因为性情古板，常令人感觉和他疏远。但此时，诺亚明显感觉到，奥尔登表现出的疏远感觉，是他刻意营造出来的，便说道：“奥尔登大人，我一向尊敬你，你是知道的，我敬重你直言不讳，但你这声‘国王陛下’，简直比说我‘叛国贼’还刺耳。我现在还没有向整个王国宣告即位，所以还不算国王。奥尔登大人大可以有话直说。”
    说话拐弯抹角也实在并非奥尔登所擅长，既然得到诺亚的允许，奥尔登便索性直言道：“昨天一整天都没有机会和你见面。我就是想要问问，你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原首相。”
    “我为什么要处置你？”
    诺亚的问题把奥尔登突然问住了，奥尔登支吾了几声，说道：“你既然已经夺国成功，成为下一位新王，当然要处置我这个隶属于原国王的大臣。”
    诺亚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说道：“看来你已经开始承认我这个国王了，很好。但是，我 没有理由处置你。”
    “为什么？”
    “我要纠正你一个错误，首相首先是隶属于这个王国，然后才是国王。国王的权力大过首相，但若国王错用权力，会是十分严重的后果，首相要以王国的利益为优先，给予国王正确的引导。你在隶属之前的国王时，每次都会提出自己的建议，并没有做错任何事，我有什么理由处置你。我曾说过，你是真正为王国考虑的人，很像我的老师。所以我若成为新的国王，我也会想要你这样的人成为我的首相。”
    “哈，恐怕即便是你老师，若知道你是个叛国贼，也不会愿意给你当首相的。”
    诺亚摇了摇头，说道：“他会的，因为我的老师一早便知道我要夺国。”
    “什么？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会隐瞒着国王，不说出来。”
    “因为老师心里十分清楚，这个王国已经救不回来了。”看着奥尔登不可思议的表情，诺亚决定将此事全部告诉给奥尔登。
    “我很庆幸能够和老师相遇。其实，我从流民岛逃出来的时候，对苏昆国的仇恨便一直跟随着我，我恨这个王国，让我们从出生便过着如此苛刻的人生，就像被诅咒一般。所以，在登上陆地的那一刻，我便决定要夺了这王国。过了一年，我以为自己对这王城足够了解，便想要潜进来暗杀国王，但却差点被士兵抓到。幸好，那时遇到了老师。老师说，那时的我，眼睛里都是仇恨，甚至都没想要隐藏。”
    诺亚按着伤口，调整了一下坐姿，而奥尔登似乎正等着诺亚继续说下去。诺亚继续说道：“老师原以为我只是一个憎恨王国的平民，我也没有将实情告诉老师。老师把我偷偷藏在他的房间里，跟我说，这个王国病了，或许现在并不够美好，但是等到这个王国病好的那天，我一定会爱上这个王国。老师问我愿不愿意耐心地留在他身边，等着王国变好。那时，我想，现在夺国太异想天开了，不如干脆留在老师身边，这样总算混进了王城，日后夺国就方便许多。”
    “后来在老师身边的十年时间里，我学到了许多东西，也听说了老师和他的国王好友一同让苏昆国变强变好的愿景，更看到了现在的国王是如何对待老师的良苦用心。有一天，我鼓起勇气将我的身份对老师实言相告，老师却说他早就发现了。老师还和我做了个约定，只要他在世，我就不能执行夺国的行动；如果他哪天离世了，我还没有消除对这个王国的恨，就不会再限制我了。”
    “那时，我问老师，他觉得这个王国还有可能变好么。老师只是笑笑，说了一句，他答应过他的国王，要帮着他儿子把这王国统治好。老师坚守诺言，即使是他快要离世，还向国王力荐，让我继承他的位置，成为新的首相。就是希望我若继承他的位置，便一并继承了他的诺言，放弃夺国的念头。”
    听到这里，奥尔登问道：“难道你心里的仇恨，让你依旧没有放弃夺国的念头？”
    对于奥尔登的质问，诺亚十分平静，说道：“也是，也不是。我承认我对这个王国的仇恨从来就没消除过，夺国也的确满足了我的报复心。但是倘若我夺了国，就弃之不顾，那老师的信念就被我断送了。我要继承的是老师的信念，而不是诺言。不用我多说，以你对老师的研究和对王国的调查，你也应该知道，苏昆国的病早已深入骨髓，若不彻底摧毁，绝不可能治得好。但这会是一个很难的任务，所以我需要你来帮助我，做我的首相。”
    “等等，等等，你所谓的彻底摧毁这个王国，是要打算怎么做？”
    “一直以来，王国都是倚仗贵族的资金，所以早已被贵族们牵制。而贵族为了装满自己被掏空的口袋，只能压榨平民。平民如今的生活不堪重负，一旦他们逃离王国，那整个王国必然陷入瘫痪。而实际上，真正能够把王国建造得更好的，绝对不会是那些贵族，反而是平民。所以我要彻底改变衡量贵族的标准。”
    奥尔登惊讶得哑口无言，半天才说道：“你知道你这样做，会面临什么吗？”
    诺亚挺了挺腰，自信地说道：“我相信你肯定也知道，这是让苏昆国变强的唯一办法。只不过牵扯过大，你并不敢想。现在我既然决定要实现老师的信念，便干脆大干一场。我知道，你对于我夺国一事，仍然没法完全认可。但你大可以给我一些时间让我证明，我绝不是一时冲动，而且我也对你允诺，绝对会尊重你的想法，不会用权力去控制你。”
    奥尔登依然显得有些犹豫，诺亚说道：“想想，我们曾经一起查出斐波贪污之事，那件事还不足以让我从你那，继续借出一点点信任么？”
    奥尔登略微思考后，终于下了决定，说道：“好，如果布兰克首相是这么决定的，那我倒要看看他所信任的学生，到底会做到什么地步。”
    “信任……”诺亚稍稍有些走神。
    奥尔登问道：“你说什么？”
    就在这时，贝尔用力地敲了几声门以作示意，便开门走了进来。贝尔神色有些慌张，走到会议桌前，说道：“对不起，但实在是事出紧急。”
    “你说吧。”诺亚说道。
    贝尔说道：“刚刚得到来自防线的汇报，苏昆国负责的防线，被须轮族突破了。虽然其他四国的防线，发兵拦截大半，但还是有须轮族的队伍，已经通过异域裂缝，进入到了我们这边。”
    “不好！这个时候发生这种事，对我们的夺国极其不利，如果处理不好，很容易就引起其他四个王国的联合讨伐。奥尔登首相，请你先去召集大家到议事大厅集合，我随后就到。贝尔，帮我更衣。”
    贝尔见奥尔登离开了房间，便借着帮诺亚更衣的时间，说道：“我刚才在外面听得清楚，你何必非要放低身份，取得奥尔登的认可。你现在已经是国王了，国王不需要认可，而是服从。”
    诺亚没有放慢更衣的速度，但嘴上却耐心解释给奥尔登道：“你错了。若国王只懂得一味用权，那与之前的国王有何区别。如今的王城，乃至整个王国。没有谁不是在等着王城夺位的尘埃落定，在这之前，你以为王城士兵和这所有的平民已经站到我们这边了么？能让他们安心站在我们这边的条件是，必须有一个德高望重的人先站到我们这边。如今整个王城里只有奥尔登一个人符合条件，所以我必须要得到他的认可。”
    说到这里，诺亚停下正在系扣子的手，看着贝尔说道：“贝尔，今天的话只可说一次，以后无论如何要尊重奥尔登首相，不允许对他有一丝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