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怎么办?”
殷子安看向远方的巍巍城墙,轻声说道:“自然是进城。”
……
平遥城七珍楼,这一日迎来了登上顶楼的贵客。
七珍楼敢取“奇珍”之意,就注定楼内钟鼎玉食不足贵,七珍楼七层高阁,以白玉为梁黄金作壁,每上一层如若鱼跃龙门。一般人在此散尽千金买得醉生梦死,达官显贵更是不惜挤破头颅要在此间攀龙附凤,寻求仕途。
这七珍楼的主人据说是那南平王刘瑾的旧日袍泽,曾担任过南平王麾下扛旗校尉,更是在当年刘瑾举兵时为其鞍前马后,事后在这交州一人封王鸡犬升天,连带着整个家族荣华富贵。据说当年武明城内这老卒没向那老王爷讨要个一官半职,更不求其荫佑子孙万代,只求在这平遥城立了个“醉眼天下”的酒楼招牌,几年来这招牌就在那楼阁高悬,历经风吹雨打,倒成了平遥城一处景致。从此七珍楼算是成了整个九州内首屈一指的销魂去处,更有坊间百姓在听说了楼内那可让一般殷实人家家破人亡的“千两登楼”之言,在口耳相传间,将这七珍楼说得好似连那大汉天子进去也得跪着出来,于是这七珍楼又别称“天子跪”,算是交州的一桩笑谈。
这日,一浓妆娇艳女子身着红衣,踩着金梯一气上了七楼,一路无阻,羡煞旁人。
此人究竟是何身份?这平遥城算得上是交州除了南平王以及州牧所在的武明城之外规模最大的一城,平遥城这几年政通人和,少不了城中多股势力盘根错杂,暗中相互掣肘。许多个百年世家宗门,历经两朝巍峨不倒,少不了其中散落各处的眼线势力的功劳。
红衣一气登七楼,就在那面生的女子第一步踏入七珍阁的那一刻已经有如同蛛网般的探子铺散开来,将这一消息传递到交州各个角落。
随着红衣女子一步踏上七楼,已经有耳目灵通的世家得到了此人的一手消息。
那柳巷之中,一位灰发老人拍案而起:“风凌阁阁主已登七珍楼?!”
诸如此般言语相继四起。
“这魔头怎会到交州来?”
……
红衣女子薄纱半掩面,双眼却如狐媚一般居高扫过这平遥城内大街小巷,一临街孩童恰好与其四目相对,顿时满面红光,捂着脸跑开。
“偌大个平遥城,也就个七珍楼还入得了眼。”
红衣女子身后随行四人,一位白面书生,一位半百老者,还有一对玲珑璧人,五人同行,红衣女子当头,既不似那同门下山游历,更不像一家亲友相约出游,落在不知其中门道的旁人眼里倒是稀罕得紧。
白面书生想起临行前红衣女子交代的几件事,收起手中的墨梅折扇,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阁主,再过两日便是那蜀州学士讲经的日子。”
红衣女子转过身来坐下,摘下面纱,神情慵懒道:“就将就在此住下吧,七珍楼,哼哼,比起白狮楼还是差些意思。”
……
白起从未想过和姐姐白屏的再次相识会是这般场景,那半边身子连同那一副苍白面孔都被血水浸透的女子进城时见者纷纷让道,一守城军士装起胆子上前盘问,然而白屏能独自一人走到平遥城外已是精疲力尽,哪来多余的气力言语,好在有在此等候的白家弟子见到后,终是认出了白屏的样貌,连忙上前解释。
白起已在此处等了几日,原本三日之后便是宗门内比,作为璞玉试弟子白起更应加紧修行。白家门人不止一次前来劝慰,却都拗不过这小子的野牛性子,周围有卖茶的商贩老人见这孩子在此苦等多日,动了恻隐之心,好意将其留在摊上,供些饭食,白起也顺手帮着老人打理茶摊。
当下姐弟二人相见,白起顾不上手上抱着的一摞瓷碗,抬腿便向着城门口奔去,那碎瓷稀里哗啦落了一地。
白起一路跑来见到白屏这般模样,心头一酸,当即哭出声,来到白屏面前,却抱也不是,白屏惨白的脸上艰难挤出一个笑容,伸出还算干净的那只左手揉了揉白起头发,白起哭着只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气味。
继而白屏整个人透支脱力倒下,被身边的白家弟子扶住,一路送回客栈。
这日白起就跟个走失了爹娘般的三岁孩童一般跟在后面哭了一路,一如当年得知白钰身死那般。
……
白屏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前去柳巷找到玉岚山宗家的那几位老人,请示也好认罪也罢,总归是算将一切推到了殷子安的头上。那位明面上玉岚山当家做主的灰发老人在听到面前这位自断一耳的女子的一面之词后当即将那黄花梨木制成的太师椅生生捏成两半,不知是否算是装出的一副气急模样,立誓此生要与那姓殷的后生不死不休。白屏正襟危坐其间一言不发。
这场在灰发老人口口声声说是叙些家长里短的谈话持续了半日之久,待到夜里白屏走出柳巷之时,方觉自身后背不知何时已然湿透,在夜风里的凉意比之右耳当初的疼痛尤为刺骨。
这一日白起趁着白屏挎着木剑偷跑出城,来到平遥城北的一处村落,此地临近曲江,当地百姓大都靠打渔为生。白起走得轻车熟路,倒不是第一次历经此处了。
就在黄昏将近时,白起终于隐隐见到了那个村落的门户。一位少女高坐墙头,背靠夕阳,面向江面,一双小脸红扑扑。白起遥遥喊了一声,那少女扭过头来,在远远见到小路上那道熟悉的身影后,起初还有些不确定,但很快便雀跃起来。
白起从怀里摸出一块用白布包裹着的糕点,递到少女面前。
“这是延城的栗子糕,我让师兄带回来的,这些事特意给你留的。”
少女满心欢喜接下:“谢谢白哥哥。”
白起抬头看了一眼铺遍了霞光的江面,问道:“你爹娘还没回来么?”
少女摇了摇头道:“要入冬了,这江上鱼虾都少了起来,他们平时都是太阳落山后才回来。我就在这等他们。”
白起一屁股坐到墙头道:“我陪你等等。对了,阿土他们去哪了。”
“被爹娘叫回去吃饭了吧。”
白起挠了挠头道:“那,那你就先吃些糕点将就下,我?我不用,我来之前可吃过了。”
少年笑道:“你骗人,你从平遥城过来这要一个多时辰,你那么早就吃过饭了?”
“我……”
被戳破了那点心思,白起一脸羞赧的掰下一小块糕点吃下。
“现在吃过了。”
少女道:“家里没什么储粮了,等我爹娘打渔回来咱们一起吃。”
说罢少女似乎想起什么,有些难以启齿道:“不过我爹娘好像不是很想让你过来,待会儿你躲远些,我偷偷带给你。”
白起先是一愣,继而摆手道:“没事,等他们来我回去就是了。”
“那多不好,今晚我跟他俩多说说你的好,没准就能让他们回心转意了呢?”
“这跟他们没有关系,我想应该是我家里人跟你爹娘事先说过,让我不要来找你。”
“这样吗……”少女目光黯淡下来,那悬空的双腿交叠,前后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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