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剑

    
    宫中那位官水大人的喜好是养猪，并且家宅中当真养着猪这样的事情，在整个东隅国一时传为美谈。将此事大肆流传出去的罪魁祸首云莽在婚后尤其热衷于做这样的事，逢人便说起官水如何如何爱猪，又如何如何养猪。
    对此，官水常会萌生出杀云莽灭口的可怕想法。
    明白事理的云清臣念在兄弟情谊，在出门远游之前，就曾对官水说过：“云莽小的时候摔过脑子，故而痴傻远胜常人，官水大人，不必与他一般计较。”
    官水咬牙切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当没事发生了。
    直到那件事情发生。
    那时候，水灵媛怀着身孕，云莽陪着她一起上了茶楼听说书。
    水灵媛怀有身孕之后，整个人愈发容光焕发，那说书的山羊胡子忍不住对她多看了几眼，一些故事也说得乱七八糟。最后，他还没有说完呢，底下一群人喝着倒彩，险些把手里的瓜子壳往台上扔。
    他便悻悻地跑了。
    有人说：“云大人来了，不如由云大人来说一说！”
    云大人，说的是云莽。
    云莽正搂着水灵媛打瞌睡，听见有人喊他，便迷迷糊糊地抬起了头来：“啊？”
    水灵媛道：“人家喊你上去说故事呢。”
    云莽打了个哈欠：“我粘在你身上了，起不了身。”
    水灵媛笑了一下。
    他又问：“你想听吗？你想听的话，我就去。”
    “想啊。”水灵媛说。
    于是，当着许多人的面，云莽凑过去，在水灵媛的脸上亲了一口，这才终于懒懒散散地站起了身来，朝着台上走去：“那我随便说一个吧，说一个官水大人和他的猪的故事。”
    但环视台下的听众，实际上，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已经听过云莽关于官水与猪的侃侃而谈，故而，云莽思忖着，自己也许应该换一个话题。
    于是乎，云莽摸了摸下巴，道：“今日我也会尽力说出些新意来，若是诸位听得好了，便给我与我家夫人，还有我家夫人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一些祝福便是。”
    不花钱，底下的人都高兴。
    云莽停顿片刻，悠悠地开说了。
    他说：“宇宙洪荒，天地玄黄，这天底下，不可思议的事儿多了去了。不知诸位是否相信，这天地之间还有牛鬼神蛇？”
    顿了顿，云莽再道：“这万兽皆可成精，受点滴恩惠，再得日月精华，或许便要化作人形，前来报恩。这报恩，兴许是以身相许，兴许也是予以钱财。我们今天要讲的，便是官水与一只猪精之间的故事。猪精报恩，诸位且听。”
    底下一阵热烈的掌声。
    云莽听得心里微微发痒，也有一点点紧张。
    ——要是他现在胡扯被官水知晓了，只怕是别想活了。
    不过话都已经放出去了，云莽不说也不行。
    故而，他开始了自己天马行空的讲述。茶楼之间的听客越来越多，都是一传十十传百，特意来听这官水与猪精之间的故事的。
    云莽起初紧张，后来也渐渐放开了。
    他说得高兴，底下的人听着也高兴。
    此事终于是传入了王宫之中。
    彼时，姜止正牵着叶昭佩的手，一起在待建的空旷场地之间指点商量。这里原来是姜止用以建造狩猎场的，由于他决心对叶昭佩好，现在是准备改建成一个私人的花园。
    除去一开始姜止为叶昭佩建造的烧制南窑的窑子，现在又建起了一座楼阁，其上准备养些花草。
    叶昭佩觉得楼阁有些虚浮无用，便提议说：“君上，不如我们把那个楼阁上的花草改成别的吧。”
    “改成什么？”姜止问。
    “改成灶台，锅碗瓢盆，”叶昭佩说得很认真，“我们再在楼阁之下开辟农田，种点青菜，再远一些的地方，我们做一个鱼塘，里面养点好吃的鱼，啊，还有另外那一边，我们还可以养些鸡啊，牛啊，还有猪……”
    说到这里，她却又回头看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的官水，改了口：“猪就不吃了。”
    姜止笑了：“怎么不爱吃猪肉了？”
    叶昭佩抱着他的手臂：“我怕伤了官水的心……”
    后头的官水一愣。
    姜止正笑着，暂时代替云清臣任虎贲中郎将的男子匆忙跑了过来，行色匆匆的。
    为了化解尴尬，官水忙向那男子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君上，王后，大人，”这男子连着喘了好几口气，“属下在巡查都城，发现一处听书楼上尤其热闹，人满为患，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大事。故而前来发问。”
    叶昭佩很奇怪：“你都到了听书楼下，怎么不问问究竟怎么了？”
    男子叹息着道：“那里人山人海的，压根挤不进去。外头的人也是为了凑热闹，压根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可这等异动，必定是要上报给君上的……”
    姜止微微点头：“说的是。”
    他看向叶昭佩：“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好啊，”叶昭佩点头，又看向官水，“官大人，你一起去吗？”
    官水也点了头：“听王后的。”
    倒也不是因为他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而仅仅是因为，现在叶昭佩怀有身孕，若是让她和姜止出去，遇见什么危险，恐怕会有些麻烦。
    但他跟着去，兴许可以帮得上忙。
    很快，一行人便在虎贲的簇拥下来到了听书楼。
    由于虎贲声势浩大，又是君上与王后亲自到来，这听书楼围拢着的凑热闹的纷纷散了不少。
    姜止携叶昭佩踏足楼中，老远看见云莽坐在上首，气宇轩昂的，正讲着故事：“……话说这只母猪，素来不与其他的公猪接近，生性高洁，如同白莲。你们猜这是为何？自然是因为她爱上了自己的男主人！”
    叶昭佩微微一愣，问姜止：“云莽什么时候不做暗卫，改来说书了？”
    姜止摇头：“不清楚。”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云莽说书还挺不错。”
    原本坐在前头的水灵媛听见动静，回过神来，见姜止和叶昭佩到了，便欣喜地朝着他们走了过来：“君上！王后！”
    “灵媛，你也在这里？怎么云莽会在上面说书？”叶昭佩问。
    水灵媛笑了一下：“原来的说书先生说得不好，大家都想听云大人说。”
    叶昭佩微微点头，又远远地看了一眼说书说得高兴，都没有看台下的云莽，问：“那他说的是什么？我听见他说什么猪爱上了人。”
    水灵媛的笑意加深了几分：“云大人说的是官水大人啦。”
    她说话的时候，正值官水走进来。
    他刚才在外面嘱咐看守事宜，已经被不少人用意味深长的眼神多看了几眼，浑身不自在，现在听水灵媛这么一说，不由得惊了。
    “哦？说的官水？”姜止饶有兴致地挑起了眉毛。
    “嗯，说官水大人家里的猪喜欢上了官水大人。”水灵媛的脸颊红扑扑的。
    官水一愣：“什么？”
    此时，台上的云莽拍了一下惊堂木，抬高了音调，道：“话说这母猪化作人形，于深夜潜入官水的房中，究竟会发生什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拍完了，云莽从台上一跃而下，朝着水灵媛赶来。
    官水的神情冷了下来。
    云莽抵达了水灵媛的身边，微笑：“君上，王后，你们都在呢？”
    他歪了一下身子，看见了后面的官水：“哈哈，官水，你也来了。你也来听故事吗？讲的是你，大家都喜欢听。”
    官水面无表情：“云莽，单挑。”
    云莽道：“官水，你向来都是个冷静的人，怎么能因为现在这样就乱了分寸？”
    官水一咬牙：“单挑。”
    云莽笑笑：“真要单挑啊？”
    官水重复：“单挑。”
    云莽稍微挽起了袖子：“那好啊，单挑就单挑。我告诉你，你现在做宫中的近侍多年，没有锻炼自己，谁晓得你是不是已经倒退了？你能打得过我吗？”
    官水不说话，只是朝外走去。
    他的意思十分明显，是叫云莽出去打。
    叶昭佩有点紧张，拉住了姜止的袖子：“君上，不用阻止他们吗？”
    “不用，”姜止笑了，“官水也是需要发泄一下的啊。”
    “那么云莽他……”
    “云莽和官水多年朋友，他知道官水现在最需要的是什么。”姜止说道。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叶昭佩：“你不是知道吗？官水对你的心思？像是云清臣，他已经出游了，可官水还在宫中，每日服侍你我。你觉得，他最需要什么？”
    一瞬间，叶昭佩似乎也有些明白了。
    她垂下了眼睛，神情之间有些歉疚。
    而外面的云莽和官水，在街上便已经打了起来，招招狠厉。他们已经顾不上周边那些百姓的目光和反应，也顾不上撞毁了的摊位与墙壁了。他们两个都习惯性地全力以赴。
    百姓叫苦不迭。
    云莽打架打得兴起，被打搅自然烦躁，便回了一句：“任何损失，届时到我云府来索赔便是！又没说不给你们赔偿！”
    百姓们这才稍微舒服一些了，开始安安静静地观战。
    “一起看看？”姜止问叶昭佩。
    “看看吧。”叶昭佩点点头。
    于是找了二层的一处雅座，他们开始看云莽与官水之间的决斗。
    水灵媛也和他们两个坐在一起，起初还有些紧张：“云大人不会有事吧？我看官水好厉害呀。”
    “他不会有事的，云莽也很厉害啊。他们都是我们东隅国的很厉害的人。”叶昭佩道。
    水灵媛叹了一口气。
    稍微停顿了片刻，叶昭佩却还是对姜止道了一声：“君上，待会儿要是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可一定要把他们两个分开！”
    姜止捏了捏她的手：“我知道。放心吧。”
    那边，官水被云莽一拳头击打在左边脸颊上，脑袋撞上了一边墙壁。面皮都有些蹭破了。
    云莽站在他的面前，面无表情道：“官水！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总是把事情藏在心里，你是什么人？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承受所有的苦？你难道不知道要对自己好一点吗？”
    官水擦掉嘴角的血水，眼神凶狠：“那与你何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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