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界旧址

    
    鱼跃小步走过来站在他身后，大气不敢出。
    陆一明转头问他：“家里怎么样？”
    鱼跃憨厚一笑。“我们还好，只塌了一个屋角，爹娘都在帮别人家修屋呢。”
    顿了一顿，又小声道：“听说毁了咱村的那个仙人，被你杀了？”
    “嗯。”陆一明话里听不出情绪。
    鱼跃却有点小激动。“你真的这么厉害！”
    陆一明眨眨眼，回头看他，拿大拇指指了指身后一片断壁残垣。“把你们村搞成这样你不怪我？要知道，虽然他的剑气切断巨木砸倒房屋，可也有一部分外出的人和鹿群是死于绞杀榕阵，那是我的阵法。”
    鱼跃一愣，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随即现出壮士断腕的决绝。“恶人从来不会自己灭亡，若能打败他，付出代价也是难免。如今你杀了他，保护了我们，以后这样的灾祸便不会再有。那我爹娘就有信心把房子修得更结实些，因为想着以后可能会住上数十上百年，不光我接着住，我的儿孙也接着住。”
    陆一明自嘲地笑笑。“一天之前，我并不自信能够杀他。森林里的树精给我力量，是他们真正保护了你们。”
    鱼跃深吸一口气，忽然跪倒在地。“仙人，我崇拜这种力量。求仙人能教我。”
    陆一明愣住。看着这男孩的头顶，心头涌起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你是一个夷人。身体没有经过淬炼，是无法修炼道法的。”
    鱼跃抬头，晶亮的双目盯住陆一明。“我早就听云璃仙人说过，你原先同我一样，后来经过淬炼三关才成为修士。既然如此，我也愿意试。”
    陆一明回想起遥远往事。“可是淬炼三关不仅如同炼狱，而且凶险异常。”
    如今他的身躯已经强悍到可怕，但正因为如此，想起那时以脆弱肉身经受深入骨髓的痛苦，依然要倒吸一口凉气。这便是后怕的感觉。
    有时候戏谑地自问，当时怎么就那样一根筋地钻入牛角尖了呢？谁给的勇气呢？
    鱼跃见他沉默，小声问道：“那么仙人是后悔了吗？”
    陆一明一愣，目光不自觉在人群中寻觅，找到那个熟悉的窈窕身影，此刻她正满怀幸福地依傍在另一个身影旁边。
    心里苦笑：“……后悔倒没有。只是我筑基之后，修真世界便接连巨变，好像都没尝到什么当修士的甜头，尽吃苦头了。”
    鱼跃瞧他的神色，心下有些惴惴不安，声音越发低下去。“那么仙人是要我打消这个念头吗？可是我想要拥有力量之后能保护村里人，不受野兽攻击，不受天灾人祸苦难，求仙人成全。”
    说完把头顶在地上不肯起来。
    陆一明叹一口气，摇了摇头。“我刚说我吃尽苦头，所以好不容易有一个像你这样的粉丝迷弟，让我开心一下，我怎么会劝退你呢？”
    “粉丝……”鱼跃听不懂前半句，但是懂后半句，从地上蹦起来欢呼。“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陆一明拍拍鱼跃的头顶，此刻刚够到他的下巴。“喊师父。”
    “师父。”鱼跃忙道。
    陆一明摸摸后脑勺。“听着有点像公交车司机？”
    鱼跃一愣，连忙又跪伏倒地。“请师父恕弟子礼数不周。”
    陆一明喜笑颜开地扶起他。“可以了可以了，不要客气，其实我比你大不了多少，哈哈哈。”
    忽然一片巴掌大的枫树叶飞来，在陆一明脸颊上拍了一记，发出清脆一声“啪！”
    陆一明呆住，转头去看，云璃正朝他们二人瞪眼，用口型传话。“闭嘴。”
    说着指了指怀里哭成泪人的花苏苏。意思是人家在那儿伤心死人，你们还笑。
    陆一明吞了口水，尴尬地对鱼跃挥手。“为师我还有正事要办，你先去吧。”
    鱼跃恭敬行礼退走。
    花苏苏终于哭累了，在云璃怀里抽泣。
    云璃便拍着她的肩膀，轻声道：“这世上除了儿子，你还有亲人，他等着你去看他呢。”
    花苏苏抬起红肿的眼睛，不知所措地望着云璃。
    云璃笑笑：“当然不是说木鲁鲁，是你父亲。”
    ****
    二人带着花苏苏前去医院，病床上却躺着不认识的陌生人。
    “这个床的病人出院了？”陆一明拉住经过的一个护士。
    护士想了想。“哦，被他儿子拉回家去了。”
    “什么时候走的？是病好了，还是……”陆一明紧紧盯住护士。
    护士眨了眨眼睛，这种情况在医院还是挺多的，她为难的是如何解释，于是谨慎反问道：“你们是？”
    陆一明连忙拉出花苏苏。“这是他女儿。”
    “咦？”护士显然吃了一惊。“那你怎么昨天不来？昨天他儿子特地跑到医生那里大闹一场，强行要求出院。”
    花苏苏惊愕：“为什么？”
    护士眼中略带责备，瞪着她道：“他儿子嫌医药费高！”
    花苏苏皱紧眉头：“那他们去哪儿了？”
    “回家了呀。你兄弟家在哪里你不知道啊！”护士说完扭身就走了，留花苏苏呆立在原地。
    陆一明安慰道：“这不用担心。云璃曾经在你爸身上留下过灵力，现在虽然微弱，但不至于完全消失，我应该能追踪到。”
    他躲进卫生间小隔板，闭目凝神，气运丹田。
    在元仙巅峰的境界上看周围世界，所有的事物由灵力构成，且像二进制代码一样分布，寻找一个异常于这个庶人世界的灵力结构，在一定范围内是可行的。
    只是一般他不会这样去看世界，因为那就等于无所谓色彩、形状、气味这些外在东西，而只是看内在核心。
    倘若吃一块蛋糕，只看到脂肪分子和糖分子，却尝不出香甜，触不到一口咬下的绵软，那人生还有什么乐趣？
    现在他躲在卫生间里，通过意识之眼看周围直径五公里之内的所有人和事物，顿时好像打开一扇满满当当的橱柜门，扑面而来的衣服当即将他掩埋。
    医院、街道、住宅、商场，无数的人、建筑、车辆，每个人嘴里吐出的话，每辆车冒出的尾气，每条街上的鞋印，每只地下管道爬行的虫蚁，都向他涌来。
    陆一明吃惊后退，差点一脚踏入便池。赶紧定定神，让自己适应一下这样的工作环境，随后慢慢地一点一点筛查。
    没有。
    只好放大直径到十公里，还是没有。
    再放大到二十公里，终于在一刻钟后兴冲冲地走出卫生间。“定位到了，跟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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