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魂聚散

第一章 八 美人帐下犹歌舞

    
    八、美人帐下犹歌舞/p
    一面是五万骁勇善战的西凉骑兵与正规官军,一面是三万兖州新兵与五千曹氏夏侯氏子弟邻里。当丰富经验与血气方刚碰撞,战争的结果自是不言而喻。/p
    血气方刚的年轻人不畏生死地勇往直前,使用着自己刻苦练习了几年的枪法刀功,以及仓促学了几个月尚未实战的阵法,渴望着杀敌擒将建功立业,却发现离梦想最近的一次,却成了最后一次追逐梦想。如果非要拿成败来说事,他们不是输在了努力上,而是所处的环境与所接受的训练。死亡,不过一瞬之间,而这一瞬的所思所想,兴许远比一路走来要深刻得多,只是还来不及付诸行动,便一同被战争和时光埋葬。所以那些能够身经百战的将军,必然是在这一次又一次死亡的边缘,或深谙兵道,或逐渐麻木。/p
    丁莫惩在远处看着双方的厮杀,怵目惊心。武器的碰撞、士兵的喊杀、战马的嘶鸣,夹杂着咆哮的北风,裹挟着纷飞的雪花,如无形的波涛般往四周荡漾开去,似无谱的古琴音悲壮地挽留着什么。浓稠的热血、枯黄的干枝、飞扬的尘土,晕染着破碎的旌旗,祭奠着皲裂的大地,若浩瀚的时光改写时的浑浊,像陨落的凤凰涅??前的灰烬。然而士兵们仍然毫无畏惧地厮杀着。/p
    “操吴戈兮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丁莫惩不禁吟起了《国殇》,这是父亲自小教他的楚辞,寓意着父亲对自己和国家的期望。当年楚国大夫屈原为阵亡将士作此挽乐,哀悼之余下定了楚虽三户能亡秦的决心。懵懂无知的他竟到今天才领悟。/p
    “…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他反复念叨着这两句,潸然泪下。自己已明白了所谓的“心不惩”,而那个教他不惩的男人,终于还是不惩地成了《国殇》主人公的一员。不知父亲与母亲,在那个世界,可曾重逢?自己的复仇,会不会亦演绎成千上万段《国殇》?/p
    丁疏瑶听着哥哥的低吟,感同身受,亦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不禁亦低吟了起来:“…一阴兮一阳,众莫知兮余所为。折疏麻兮瑶华,将以遗兮离居…”她想起自己曾问过父亲,疏麻与瑶华为何物,父亲告诉她为离别之物,她眨巴着小眼睛十分纳闷,父亲却叹了口气说等她长大了就会明白。她还没有等到长大,父亲便已辞她而去,对自己名字的含义,她再也不得而知。若不是吕布,兴许自己仍生活在无比温馨的象牙塔内,不问世事。这更加坚定了自己要为父母报仇雪恨的决心,首身离兮心不惩!/p
    杨丑看着眼前两个无故哭成泪人的少年少女,想来是被血腥的战争所吓到了,便硬拉着他们上了马,往张杨的驻地而去。而丁莫惩兄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心不在焉。半夜抵达驻地,一行人告知张杨此行所见后,各自回营歇息,此中细节不谈也罢。/p
    次日,张杨似往常一样赴袁绍所设的诸侯会盟之宴,丁莫惩料想战争应是结束,想探听诸侯军下一步的计划,便央求张杨自己作为他的侍卫立在其后。未进主帐,便听见里面传来歌舞箜篌之音,隐隐有男男女女的欢声笑语,好不自在。/p
    张杨习惯性地在通报后走进营帐,行礼后坐在靠近帐门的位置等待着。丁莫惩看到帐篷中央是八排穿着霓裳羽衣、凤冠霞帔的歌姬妖娆地舞动着自己的身姿,而除了张杨和袁家兄弟外所有的诸侯均目不转睛地流口水。袁家毕竟四世三公,经历过很多大场面,不然侧坐的袁术如何会搂着两个衣着暴露的美女而镇定自若地被喂着佳肴,而正坐的袁绍气定神闲的喝着美酒品着舞蹈?/p
    和谐的花天酒地被突然闯入的、满是鲜血的将领所破坏,诸侯喝酒的雅兴瞬间化为乌有,歌姬们吓得跪了下来,若不是看清了来人的面目,诸侯们差点就破口大骂。/p
    袁绍大怒,站了起来,骂道:“好你个曹操,让你去打董卓,你竟如此狼狈地回来,还不加通报便闯了进来,该当何罪!左右,推出去杖责一百,关入军牢,凌迟处死!”/p
    曹操看着周围的歌舞升平,本应怒不可遏,但想起自己的兄弟们损伤惨重,怒化为哀,痛心疾首地叹道:“此次一役,从上午一直打到半夜,鲍信将军身负重伤、鲍韬将军战死,连那个倾尽家财助我起兵讨董的孝廉卫兹先生也难得善终。兖州的将士死伤大半,护送着鲍信将军败退回兖州。若非吾堂弟子廉(曹洪,字子廉)不离不弃,沿途找船护我过河,想必如今站在诸位面前的便是我的鬼魂了。负责断后的将军告诉我徐荣觉得酸枣不易攻下而退兵了。是鲍信将军与我以及成千上万兖州与曹家战士的浴血奋战,才换来了诸位这么多天的高枕无忧。我本以为大家都是为了汉室江山而正义凛然地起义的英雄豪杰,想着若盟主本初(袁绍,字本初)占据孟津,孟卓(张邈,字孟卓)与吾等自成皋往太谷等地控制险要,公路(袁术,字公路)由南阳偷袭关中,那么天下形式已定,董卓必败无疑,诸君皆成了临危救主、匡扶济世的大汉贤臣。何曾料想,汝等竟在这莺歌燕舞里花天酒地,看着八佾舞于庭,把这区区酸枣当成长安,是否还谋划另立新君,与大汉分庭抗礼?”/p
    “放肆,曹操匹夫,打了败仗还口出狂言,污蔑我大汉臣子的威仪,我且告诉你,就算他董卓来十万人马,遇我联军必当束手就擒,何况区区徐荣?败了就是败了,何必狡辩!还不来人将他拖下,就地正法!”袁绍摔了手中的玛瑙酒杯,愤愤不平。/p
    “盟主息怒,孟德(曹操,字孟德)出师不利,损失了过多弟兄,心中烦闷,因而出言不逊,望盟主看在我的薄面上记他一过,切莫阵前斩将,正中董卓下怀。”张邈避席起身,作了一揖说道。/p
    “我之所以坐守酸枣不出兵,是因为时机未到而已,你们怎么就不懂呢?如今曹操兵败,也证实了我的观点。也罢,看在太守的面上,今日就不追究曹操的无礼了,且记大过一次,速速退下吧。”袁绍徐徐坐下。/p
    丁莫惩看着眼前这出闹剧,想起先前殊死搏斗的曹家军,不觉开始厌恶起各路诸侯,他记得,因为袁绍袁术的起兵,洛阳与长安的袁家子弟惨遭灭门,而这两位袁氏一族的所谓领袖,竟不思报仇雪恨,反而在这营帐之中,以等待时机为由,美酒佳肴终日。连那个被软禁的皇帝,也未必有如此好的待遇罢。倘若久居于此,双亲之仇不但不能报,还可能被董卓偷袭致死,不如早回并州,另作打算。/p
    正思量着,忽然听见帐外有人通报,说曹操率其本部离开了阵营,不知去往何处。袁绍平静地品着酒,缓缓说道:“让他走吧,我的军队里不养闲人。”他晃了晃杯中的美酒,看着酒中倒影的自己,傲慢自语:“人呢,就像酒一样,也分贵贱,这不取决于酒质,而是它的容器与地位。玛瑙盛的米酒,自然比铜器盛的杜康要金贵;天子赐酒,哪怕是糟糠也是无上的荣誉。想来我的一番话让他无地自容了吧,可谁让他是一个落魄的寒门子弟呢,这样的人到哪里都不会受人接待的,你们说是吧?”/p
    张杨不动声色,诸侯一片附和,里面掺杂的复杂情感,兴许只有当事人知道吧。但帐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将这种情感,结成冰封存在一坛名叫“时光”的无形容器里,更迭着斗转星移,经历着沧海桑田,酿造为片言只语的残缺历史,在后人津津乐道的主观臆断下,演绎出风靡一时的儿女情长、英雄传奇,养活了一代又一代人。而情感本身,已然无足轻重。/p
    /p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