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到如今,却也别无他法了。
季流火喉咙有些发紧,他死死盯着南萤,挣扎了许久最后只是哑着嗓子说了一句:“交给我吧。”
语毕,便转过身去,再也不愿看南萤一眼。
南萤却也未在意,拿过之前为入魂道时所化的匕首再次割破了手腕,放了满满一碗血出来。
再一次放完血后南萤面色已经有几分惨白,连捧着玉碗的手都因为体虚而有些颤抖。
南萤强忍着体内的不适,费力将躺在床上的韶柒扶起来令她坐在床上,随即又勉强借着灵力,将这一碗血喂给了韶柒。
待这些血被韶柒悉数吞下后,南萤又立即将事先准备好的紫玉簪花瓣敷在韶柒的被虚浊所咬伤的地方,随即上床盘腿面对韶柒坐下,开始用术诀牵引灵力注入韶柒体内,一点点清除韶柒体内的螣蛇妖毒。
半晌后,南萤猛地吐了一口血,惨白着脸昏了过去。
季流火几乎是在南萤昏过去的那一瞬间冲到了床旁,将倒在床上的南萤扶了起来。他强装淡然地去探查南萤体内的情况,只是那微微发颤的手,到底暴露了他心底掩藏的恐慌。
但好在南萤并没有生命之忧,只是失血过多加上灵力耗费过度,才导致昏迷过去的。
季流火无暇去管床上韶柒的情况,伸手将南萤打横抱起,转身大步出了房间。
等季流火安置好南萤再回去后,凌肃霜和狸之也恰好带着韶玉归一同归来。
“小愉儿呢?”
一见到季流火进门狸之便就问道。刚刚韶玉归已经查看过床上韶柒的情况了,自然也就告诉了他们,韶柒体内的螣蛇妖毒已被解去的事情。
再联系到屋内这股浓浓的血腥味,以前掩盖在这血腥味之中的紫玉簪花灵力气息,他并不难猜出,他离开的这些时间里,这间屋子里发生了什么。
也正是如此,狸之才分外担忧。
南萤原就已经失了两片花瓣,虽然后来吸收了万年的朱雀灵力,可是她本体所受的损伤却并没有因此完全修补好。如今再贸然用掉一片花瓣,这对南萤所造成的损害,远比之前两次总和还要大。
而且,在本体被伤的同时,南萤还放了那么多血,花费了那么多灵力,如此情况下若再不好好调养,恐怕会有损寿元。
季流火虽有些不满狸之的态度,但也知道他是关心则乱,加之他心里也有点担忧南萤,便将之前的事如实相告,由着狸之去照料南萤了。
打发走狸之后季流火蓦地叹了口气,缓了缓神这才走到床对面的桌旁坐了下来,将他和南萤在韶柒魂道之中所看到的事情,大致的说了一遍。
“也就是说,如今我们要去柳氏山庄寻到黯月、孟竹和叶明溪三人。”凌肃霜沉思道。
“正是。”季流火点了点头,“韶柒体内的螣蛇妖毒已解,其化生的魂人也将不再受那毒素所控制,所以寻到这几个人,或许就能解开她心底的执念。”
“那最重要的那个人该去哪寻?”凌肃霜问道。
季流火想了想,沉吟道:“暂且先不管。待你找到那三人,或许可从他们嘴里探听出来。”
凌肃霜略略一思量,也知这是目前最好的方法了,没有多犹豫就同意了。
而就在季流火和凌肃霜决定下来后,一直未曾出声的韶玉归却突然开口道:“以我对阿柒的了解,恐怕等她今晚醒来,知晓了自己从前做过的事情,便就会自戕谢罪的。”
“自戕?”季流火和凌肃霜皆愣道。
“是。”韶玉归苦笑道,“她天生心思至纯,性子良善,若是知晓了她死后被妖毒所控,做了这么多违背道义的事情,恐怕便是无颜再面对任何人了。”
季流火和凌肃霜闻言对视一眼,随即一同叹了口气。凌肃霜率先道:“纵是如此,那几个人还是该去寻寻的。便是韶柒选择以死谢罪,也该让她在死前,见见这几人。”
韶玉归仍旧是苦笑着,却到底没有再反驳,只是道:“如此也好。只是恐怕就得劳托两位去寻人了,我想在这里守着阿柒,等她醒来。”
韶玉归说着便又站起了身,朝着床那边走了过去,每一步都走得无比沉重:“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季流火见状也不再多言,毕竟此去柳氏山庄的路途比去水月谷要远上一半,便是他们凌云极速而行,来回也差不多要上一天。
所以季流火也没有继续耗费时间,只是立即起身,朝着韶玉归拱了拱手:“那么这里的事便有劳谷主了,我与肃霜两人这便前往柳氏山庄。”
季流火说罢便不再耽搁,当即和凌肃霜化作灵光,朝着屋外飞去。
直到确定季流火和凌肃霜两人已经走远后,韶玉归这才小心地伸出手,慢慢抚上床上毫无声息的韶柒:“阿柒……”
只是轻轻的两个字,韶玉归便已是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其实,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仍然是不敢相信,面前这个安安静静的姑娘,这个陷入沉睡没有呼吸的姑娘,就是他那个娇俏灵动的小徒弟,就是那个爱吵爱闹爱哭爱笑,仿佛永远也长不大的,他此生唯一的弟子。
明明一开始,她还在巧笑倩兮地挽着他的手,半闹半撒娇地恳求他,让他允许她下山历练。
他虽不放心,却也拿她没有法子,只好允诺了她的请求。为了以防万一,他还特地将谷中的神器之一,雪凤玉笛交给了她。
他以为有着笛子在,她即便再如何,也都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可是他没想到,她竟在下山后没多久,便就意外地遇害了。
可笑的是,这近三千年来,他只当她是在外头玩疯了忘了归路,却不知,她竟是早就没了归路。
他如今还记得,她走前特地同他说,不知归期为何,所以让他好好珍重。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都好好珍重着身体,那些本来缠磨了他许多年的旧疾都被他钻研出了药方。他念着她的任何一日皆为归期,所以便不让自己任何一日有什么不妥帖之处。
可是这么多年,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她甚至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回来。
他很担心,甚至有很多次都想去找她。可是水月谷需要他坐镇,他离不得便日日守在山谷的入口,盼着她一回来便能见到。
可他没有等到她。
他记得,昨夜凌肃霜和狸之两人匆匆赶来之时,他本已是歇下了的,却忽得听谷中弟子来报,说有人带了韶柒的医箱回来。
他当时是以为韶柒终于愿意让人传消息回来了,赶忙披了件外袍便就起身下床,生怕晚了就会错过。
可他没想到,来人所带回来的消息,却是韶柒的死讯。
那个两人跟他说,韶柒死了。
他们说,韶柒死了,死在一座荒山之中,死了近三千年。
他不敢相信,可来人的身份,却容不得他不信。
他于是不顾一众长老们的劝阻,执意跟着他们离开,然后便在这个偏僻的小房子里,见到了韶柒。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乖的韶柒,不会踮起脚尖来捏他的脸,不会趁他不注意揪他头发,不会偷偷摸摸用他试毒,甚至,她都不会再喊他一句师父。
韶玉归再也控制不住,终于压抑不住地哭了出来。
他曾跟她说过会一辈子保护她的,她也曾说过她会一辈子陪着他的。
可最后,他们两个都失约了。
她再也不会需要他的保护了,而他,也再也不会有她的陪伴了。
夜幕渐渐降临,玉泉山也渐渐为黑暗所笼罩。当天边最后一抹光落入西山之后,山中某处的小房间里,忽得泛起阵阵蓝色荧光。
自那团荧光在韶柒胸口涌现时,韶玉归的目光便不曾从那上面移开过。他看见那团蓝色荧光慢慢从韶柒的胸口涌出,一点点在屋内慢慢凝聚变大,渐渐化成韶柒的模样,缓缓地落在了他的面前。
待笼在那荧光之中的女子在地面站定后,那荧光方才散去。
随即出现在韶玉归面前的,是一个身着鹅黄色齐腰襦裙的女子,三千如墨般的青丝扎成一束绑在脑后,看起来干脆又利落。
这个人,正是韶柒。
自韶柒一现形起,韶玉归的眼神落在她身上便就再也移不开了。
韶柒长睫微闪,很快便就睁开,在看到韶玉归时不由有些吃惊,随即便红了双眼:“师……师父。”
韶柒红着眼看着韶玉归,站在原地并不敢靠近:“师父,真的……是你吗?”
韶玉归闻声蓦地也红了眼眶:“是为师,为师来接你回家了。”
“回……家?”韶柒哽咽道,“我……我真的还可以回去吗。”
“自是可以。”韶玉归斩钉截铁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你如今是水月谷的少谷主,你要回去,谁敢不从!”
韶柒闻言这才漾出点点笑意。她浅笑着扑入韶玉归的怀里,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三分依恋五分不舍:“真好,师父,我还能再见到你,我还能回水月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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