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搅了,请问我可否进来?”
就在此时,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女声,轻轻微微的,却又让人难以忽视。
韶柒循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门口正站着一个姑娘,因逆着灯光,模模糊糊地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却端得是无双风华。
正是南萤。
“进来吧。”韶玉归看了看窝在他怀中却并不安分的韶柒,和声道。
南萤这才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因着之前有狸之一直守着照料,所以此时她的精神倒还算好,只是面色看起来,仍是有些苍白。
直到南萤走近后韶玉归这才得以看清其容颜,只一眼便惊呆在了原地,一个称呼便不自觉地从他嘴里溜出:“朱雀神君。”
南萤倒没有再否认。
觅灵派和水月谷是有些渊源的,所以韶玉归认得她她也并不意外,而且她确实还有事需得水月谷相助,让韶玉归知晓了她的真实身份,许还更有利于她提出来。
所以南萤没有遮掩,只是含笑点头应了下来,随即又朝着韶玉归眨眨眼:“保密哦。”
韶玉归亦淡笑着应了下来。
他虽不明了为何南萤要如此,但其中的缘由他也能猜得出些七七八八,如今南萤竟愿意以真实身份相告,想必应是有求于他。
他虽已修得半仙之身,名义上算是归属天帝,但水月谷往后更多的还是要与觅灵派相交,若是能让南萤承了他的恩,那便可以与觅灵派进一步相交,这对于水月谷日后发展定会更加有利。
南萤自然是知晓韶玉归的想法的,也因此更加放心。
毕竟,有了利益相牵的交易,方才更加安全。
只是现在并非是说此事的时候。
南萤点了点头,算是将这个话题揭过去了。她坐在离床不远的桌旁,微微歪着头看着韶柒:“韶柒姑娘,能否告之本尊,你是如何身中螣蛇妖毒的?又是如何生出妄念的?”
韶柒闻言身子不由一颤,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看向南萤,眼里却带着几丝恐惧。
察觉到怀中人的哆嗦,韶玉归不由心下一痛,忙得伸手握住韶柒冰冷的手掌,想要为她减去些许恐慌。
好一会韶柒的情绪方才稳定下来,再抬眼时那些恐惧已不见踪迹,独余下满目清明。
“那是,许久、许久前的事情了。”韶柒一字一句道。
那大约,是她离开水月谷的第三年。
那一年,她和黯月、孟竹、叶明溪三人一同回了柳氏山庄,参加了黯月与叶明溪的大婚。而黯月和叶明溪两人成亲后,便因着一些事宜留在了山庄,而孟竹也因为一些其他原因,很少再有时间同她玩闹。
最初那段时间,她倒还能在山庄中待下,可时日一久,她便开始厌烦这一成不变的生活。恰好这时叶明溪因为一些事要回云媖坊,见她整日在山庄之中无所事事,便就带着她一同回了云媖坊。
也正是如此,她才得以认识叶半夏,云媖坊坊主的女儿、叶明溪的小师妹。
叶半夏性子率直,平素与叶明溪关系最为亲近,此次见叶明溪归来,便赶忙地就过来了。
只是叶明溪回云媖坊是有要事在身,并无空闲陪叶半夏闲话玩闹,又念及她与叶半夏两人年纪相差不大,性子相似,许能够玩在一起,便就将她介绍了叶半夏。
而果不出叶明溪所料,她不但与叶半夏相谈甚欢,甚至还因志趣相投,直接将对方引为了知己。
作为知交,她自然就没有隐瞒自己曾在俗世江湖闯荡的事情。
叶半夏本就是个闹腾的性子,年年岁岁地待在云媖坊中,心里早就生了厌烦之情,此番听到她所说的那些故事,便也立即生了向往之情。
于是,两人便在某个夜黑风高的晚上,一同溜出了云媖坊。
没有了长辈的唠叨,没有了门派的繁文缛节,她和叶半夏两人在凡间倒是玩得好不快活。叶半夏剑术高超,她毒术精妙,加之皆有修为护身,所以两人在那江湖之中,倒也是闯出了些名头。
月下饮酒,且行且歌,这天地虽大,却也只消有叶半夏陪着她,便不必念忧无归途。
唯一遗憾的,是黯月、孟竹和叶明溪三人没能一块。
再后来,她和叶半夏写了书信托灵鸽寄给他们三个。她曾在信中提及她的生辰将至,望他们三人可陪她一同过生辰,而见面的地点,则是当初救下叶明溪的那片树林。
灵鸽送去信后她带着叶半夏折道,想赶在生辰前夕抵达那片树林。
只是她却也因此,丧命在了途中。
那日她和叶半夏赶路,恰好遇见了几个水月谷的弟子,更巧的是,她与他们几人恰好同路。
于是她便拉着半夏,加入了水月谷同门一行之中。
彼时她离开水月谷差不多有三年半了,除却初初离谷那些时日写了书信给韶玉归外,后来便再也没有传过消息回去了,所以此时见到同门,心中便也不由对水月谷生了几分思念。
也正是因为这几分思念,使得她那几日只顾着同几位同门闲话,经常会忽略掉一旁的叶半夏,从而导致了某一日清晨醒来时,叶半夏却不见了。
一开始她以为叶半夏是有事暂离,便执意留在原地想等叶半夏回来,那几位同门见状便就提议陪她一起等。
一行人在原地等了整整两日,都不见叶半夏的踪影,那时她才真的确定,叶半夏或许是不见了。
水月谷的弟子离谷多是有任务在身的,第三日时几人见叶半夏仍未归来,而她仍执意要等,便就辞别了她继续去历练了。
与几位同门相别后,她又在原地等了整整一日,却依旧没有等到叶半夏。
于是在第四日,她便过上了一边寻找叶半夏,一边往约定的地点赶的日子。
大约是习惯了身边有人相伴的日子,所以在叶半夏离开后,她便愈发觉得孤独,那种形单影只的寂寞,从内心深处席卷而来,深深包裹住她,让她喘不过气来。
若是从未曾拥有过热闹,那么她一人一马或许也能够过得很好,可偏偏她拥有了又失去了,于是那些过往便只能够活在记忆里,于是记忆里的事与人便愈发美好起来。
可回忆越热闹美好,她便越孤独凄凉,她没有办法得到,更没有办法忘掉。
她近乎疯狂地想念叶半夏,想念从前的四人行,可越是想念,却越是寂寞,于是她的生辰变成了她唯一的希望。
她无数次想象过她生辰的场景,黯月、孟竹和叶明溪必然是会在的,或许他们还能带来许久不见的叶半夏的消息,甚至他们会带来叶半夏。
每一个失眠的夜里,孤独的白日,她都会想象她生辰时的场景,想象那些阔别已久的人,然后重新振作起来,往着目的地奔去。
可是她却没有到达。
她死在了半路上。
她现在还记得当时她坐在林间小憩时,突然被的马鸣惊醒,一睁开眼便看见一只奇怪的蛇盘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那只蛇生有一双小翼,死死盯着她的蛇眼寒冷若冰。那只蛇见她醒来,便在半空之中绕了一个圈,随即又朝她吐了吐蛇信子,却并没有向她靠近。
她的心跳却没由来的落了一拍。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距她不远的那条古怪的蛇,心里却在飞速思考着要如何逃走。可那蛇却似是看破了她的心思,在她将要掐诀地那一刻直直朝着她飞了过来。
那蛇盘上她的脖颈,低头一口咬在了她的肩上,随即那蛇毒便随着流动的血液进入了她的体内,一点点渗入她的肺腑。
那蛇很快就松了口,慢慢地放开她落在了她的脚旁。不知为何她突然变得晕晕乎乎起来,然后脑袋里便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冰冷似剑,诡异阴森,刺得她头脑一阵清明:“愚民,你怎么有这般深的痴枉?”
她未言,只是强打起精神,想要清除肩上的蛇毒。
那声音见她不理似是有些恼火,又再次道:“本王的毒,哪怕只有一分,也不是你这愚民可解的。”
她闻言却并未作答,只是加快了手中的动作,那蛇亦是未曾离去,只是慢悠悠地爬到一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强行运功抵制蛇毒的浸入。
可却也正如那个声音所说,她解不了这蛇毒。
她不擅医术,灵力也是寻常,能够借着毒术清去表层的那一部分,已是极幸运的了。
她靠着树,呼吸却已开始紊乱。她清楚地感受到体内灵力的飞速流逝,神志的渐渐模糊,却无能为力。
在她意识最后消失的那一刻,她听见那个声音说:“愚民,你竟可化魂人,真是天不亡我!”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再醒来时,便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躯体。
此时天色已晚,那蛇却仍旧盘桓在她的身体附近,在见到她时猛地朝她飞了过来。
她一惊,条件发射地闭上双眼伸手一挡,可出乎意料的是,并没有疼痛传来,只有那个声音再次传入她的神识,带着显而易见的激动:“果真!你果真是魂人!天不亡我!天不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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