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雪流风特别会哄孩子,尤其是那种少不更事,什么都不懂的。
颜府门前那条街上所有的孩子都认得她,而且心甘情愿为她跑腿,甚至会蒙住自己明亮的眼睛,昧着幼小的良心夸她长得比颜婳更好看。
真话假话她懒得计较,反正听着很受用就是了。
当艾彦戎欢天喜地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回雪流风满脑子想的都是舜陵无辜枉死的百姓。
一定会为你们报仇。
“雪儿,”
“嗯?”
她发觉有人在桌子下面轻踢自己的小腿,便抬起头。
“你哪儿来的金子?”
莫陌一脸疑惑。
明明前一日刚刚点数过身上剩的盘缠,全是些散碎银子,这是从哪儿冒出一块金子来。
“反正不是偷来的,”
金子是临行前回忌炎偷塞给回雪流风的,就怕她漂泊在外缺吃少穿的受委屈。
这可是莫陌都没有份的关照,亲妹妹才有的待遇,要不是为了玄铁手令,她才舍不得拿出来。
这事可不敢说给莫陌知道,回雪流风深知,自家嫂嫂吃起酸来,六亲不认在先,尖言利语在后,上不上拳脚视情形而定,能把三岁小孩吓得哭不出声,唬得赤身大汉当街找娘。
话说回来,从南羽到帝京,一路上回雪流风和莫陌吃穿住行的花销,大半都是桥若出的,按他的说法,没有让姑娘家破费的道理,更何况如今扮作夫妻,若不如此反倒惹人疑心。
起初几天回雪流风还有些不好意思,坚持着要用自己的银两,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甚至还有些心安理得。
“就算是散尽千金身无分文,桥若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的。”
她心里暗暗想着。
千夜就曾经心平气和地评价过她,从好的角度看,回雪流风是一个自来熟,很好亲近的姑娘,而在我看来,这不是恬不知耻是什么。
可惜了,这话没讲给桥若听。
回雪流风斜眼瞄着桥若,桥若察觉,附耳过来。
“快想想后路,”
“你做事情之前都不想好后路的吗?”
“没有,”
又是理直气壮的回应。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有一个那样胡闹的师父,给自己选了一个这样不讲道理的未婚妻。
以艾彦戎的本事,得手应该不成问题,难的是如何瞒过众人耳目全身而退。
而且,出于桥若的私心,他想带着艾彦戎一起走,不管从前这个小姑娘对他们有多大的利用价值,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若抛下她,她一定不会有好下场,而桥若也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他沉默不语。
回雪流风静静等着。
“我们。。。”
“姐姐!我换好了!”
艾彦戎突然出现在回雪流风身后,悄悄地说着,语气中透着掩不住的小得意。
“戎戎做得好,哥哥姐姐们一定会很高兴的,铁牌子呢,给姐姐吧,”
她从怀里摸出一块银灰色的牌子递过来,回雪流风只扫了一眼便马上翻手扣住。
玄铁手令,不会有错,与父亲曾提及的样子分毫不差。
“戎戎明白的吧,不能让别人知道你换了牌子,不然就没意思了,”
回雪流风笑着对艾彦戎挑眉,艾彦戎一脸天真地点着头。
“那戎戎能不能再帮姐姐一个忙呢?”
“好呀好呀,”
“帮我们把马牵到城外,外面街上人实在是多,我们还有事情要做,带着马太不方便了,戎戎既然有办法在追兵的眼皮子底下带着马进城,这种小事应该难不倒你吧,”
她要赌一把,眼下也的确是没有其他办法了。
“当然,就交给我吧,”
艾彦戎一口应下,毫不犹豫,看来她想得没错,这座城暗地里果真是有些门路可走。
“不要被哥哥姐姐们被发现了,要是他们发现你不在,可是会担心的,”
回雪流风伸手一点她的脑门。
“明白,我就在向哥哥借马的地方等你们,哥哥姐姐不会知道我出去过的,”
说完,她俏皮地眨一眨眼睛,下楼去了。
“我们怎么办?”
桌上的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莫陌又踢了回雪流风一脚。
“吃饱了吗?要不要再点些什么?”
“。。。。”
“吃完这一顿,下一顿可就不一定是什么时候了,”
她为桥若和莫陌各斟好一杯酒,最后为自己满上。
梅子酒香气清冽,回味甘甜,她举杯一饮而尽,看着空空的杯子,怅然若失。
回雪流风酒量极好,若不是眼下脱身要紧,她真想痛饮三天三夜,一醉方休。
不知以后还能不能喝上这样甘醇的酒了。
她心里害怕,但是她更害怕身边的人看出她怯了。
这可不是给别人添麻烦的时候。
会全身而退的,她闭上眼睛,默默念着。
“是时候了,我们走吧,”
“小二,结一下账,”
桥若的手握住了桌下的长剑。
“三位客官这就吃好了吗?今日店里做了新菜,不如尝个鲜再走?”
店小二身后藏了匕首,回雪流风看得出来。
她一直留意着窗外,外面有士卒巡街,不多时便会从这里经过一次,要是直接跳窗逃走,肯定会被盯上,纵然他们武功再高,也架不住帝京满街都是城防营的人,宫城边上还有禁军,道路不熟,跑不掉的。
只能打一场了。
莫陌身后背着清霜,桥若手中握着长剑,而流风挂在马背上并未随身带着,她是看上去最没有威胁的,离得最远的也是她。
或许就是一瞬间的疏忽防备。
回雪流风手腕一抖,一点银光从那小二颈间擦过,只留一道血痕,而那人却是极痛苦地捂住伤口跪倒在地,想要嘶吼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再给他一下,”
桥若毫不犹豫,一掌劈下。
“你还会使暗器?”
“会的还多着呢,技多不压身,快走吧,”
回雪流风心里发慌,却是不敢让桥若瞧出来,手足无措地站起身,话说得飞快。
莫陌抽出清霜握在手里。
“走吧,”
“这帮人八成跟城防营有勾结,还是别弄出太大声响招他们进来,”
回雪流风贴身藏好玄铁手令,跟在桥若身后躲着。
正面交锋可不是她的强项,护好自己别拖累他们两个才是正经。
往日里人满为患的故缘酒楼此刻清冷得很,估计是挂了关门歇业的牌子。
这样也好,省得招人耳目。
三人下到一楼,大堂空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无。
莫陌和桥若一前一后把回雪流风护在中间,十分警惕地环视四周。
大门紧闭,想来是不能直接打开,可眼下这种情势,想分心细看也是不能。
且应付着吧。
外面隐隐有喧哗声传来,回雪流风沉下心来用耳朵细细分辨,想寻些蛛丝马迹。
“小心!”
有暗器破空之声,清霜剑光一闪,只听“嘡”的一声,一支袖箭应声而落。
“还请出来相见,”
莫陌沉声说道。
无人应。
又是破空之声,这次却是一阵箭雨从四面八方疾飞而来,桥若身形矫健,一柄长剑并不出鞘,只横空一扫,便为回雪流风拂落了两支袖箭。
回雪流风则在箭雨之中左闪右躲,十分灵巧。
一波既平,又是寂静。
“三位身手真是不错,”
蓦地,一个男子从楼梯后面转出来,面上似有赞叹,嘴角噙笑,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颇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
“你是谁?”
男子不答,只是打量着三人。
“舜陵府的人,”
十分平淡的语气,令人无从辩驳。
“我见过你的,”
男子的目光在莫陌的脸上微微一滞,最后定在回雪流风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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