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军渐渐逼近,林未销面上神色不动,心里却是慌张,手中剑立也不是,横也不是,只失魂般站在原地,额发尽已湿了。
此番折得不明不白,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更可悲空折腾一场,坐实了这谋逆的罪名,舜陵府也没能保住。
苍天不佑,厚土薄情啊。
“都别动,小心你们家公子的性命,”
回忌炎不知从哪儿又涌上来的气力,从地上一跃而起,横剑抵住了林未销的脖子。
“你这是做什么?”
“欠你的情,再不还就来不及了,”
他虚弱地笑一笑。
“大胆逆贼!还不快放开将军!”
“反正也是死到临头,倒不如再拉上一个,黄泉路上好作伴啊,”
回忌炎伤得十分重,失血太多,借着林未销的力方能勉强站着,奈何已到强弩之末,剑都握不稳了。
“你们家将军啊,实在是天真太过,若非走投无路,我也不忍心,”
他轻咳几声,缓了缓气息。
“连我随口编出的鬼话都深信不疑,真是替你们朝廷忧心啊,莫不是无人可用了?”
“还不住口!朝廷威严何时容你妄论,你已无可退之路,快快束手就擒罢,”
为首的统帅厉声喝道。
刚刚与林未销对峙的副将已被回忌炎一箭封喉,剩下的事情处理起来便容易多了。
“你自己能应付得来吧,”
“你怎么办?”
“从此以后再不必分多余的心思在我身上,保住自己才是正经,只一件事你定要记得,雪川今日不曾搅进来,万不要说穿了,”
颜婳身在雪川,林未销拼上性命也会护雪川无虞,回忌炎心知肚明。
那我便安心托付给你了。
他故意卖了个破绽,林未销会意,错手夺下他的佩剑,猛一回身将他按倒在地。
“要我给你个痛快么,现在说还来得及,生不如死的还在后头呢,”
林未销伸出手死死扼住回忌炎的脖子,冷目横扫,厉声将围上来的禁军喝退。
“从前我常看不惯你,如今方知你乃真君子,我远比不上的,”
回忌炎如释重负般叹出一口气,眼睛直勾勾地望向舜陵城。
“有句话我一直不知该不该讲,若此时不说想来也再无机会,索性告诉了你罢,”
林未销微俯下身去,静静等着他开口。
“雪儿痴恋你许多年,碍着与颜婳的情义从未吐露过,若你有心,便不要去扰她了,”
言罢,他呕出一口血来,眼中神采渐失,一瞬间好似卸去了全身的气劲,倒在地上再无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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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下乃舜陵府人,今日冒昧登门实是有事相求,还烦请通报一声,”
阶前男子临风而立,身后两柄佩剑甚是惹人注目。
“请在此稍候,待我进去通禀,”
门童亦是恭谨,深施一礼,方才转身进去。
“少主已等候多时,还请随我来,”
少主?
莫非汝阴王此刻不在府中?
王府之内破败不堪,一点不像有人居住的样子,视线所及之处,荒草丛生,砖瓦零落。
男子尽皆看在眼里,却是不动声色。
随着门童转入内室,一位少年端坐上首,手执一把空白折扇,也不说话,只拿眼瞧他。
面上一丝笑意也无。
“见过汝阴少主,”
男子拱手深施一礼。
“公子是舜陵府人?”
“正是,”
“府邸前的迷阵乃我氏独创,后传于南羽,世上再无第三家知晓破解之法,不知公子是从何处学来的?”
那少年伸手朝男子身后一指。
“既有汝阴剑在手,必然是与南羽关系匪浅吧,”
“少主聪慧,的确如此,”
男子颔首浅笑。
“早听闻舜陵府少主玲珑心思,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不知少主此言何意?”
“我汝阴王府亦曾有过女子为家主,处事果决更甚于男子,姑娘胆魄非凡,江湖之上颇多赞誉,又何必着男装来见呢,”
少年起身见礼。
“在下汝阴府北冥瑀,见过回姑娘,”
“总想着扮男装行走江湖更方便些,倒是让公子见笑了,”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定是个难相与的。
回雪流风心下想着,上前又行一礼,二人相对而坐。
“舜陵王府从前与我汝阴王府从无来往,今日上门,不知所为何事?”
北冥瑀看着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言语间却是透着沉稳冷厉。
“如今天下正值风云变幻之际,公子不会没有耳闻吧,”
“那又如何,”
“朝廷已对我舜陵出手,汝阴又能偏安一隅多久呢?”
“舜陵王府功高震主,兵权在握,而汝阴王府一向与世无争,朝廷有何缘由对我大动干戈,”
“舜陵军说到底还是归属于朝廷,非我府中私兵,且追随舜陵府的江湖弟子寥寥,不成气候,终究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再过些时日,只要我们隐匿形迹,不再作为,朝廷便不会赶尽杀绝。反倒是汝阴王府,若不斩草除根,那皇帝怕是会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啊,”
“此话怎讲?”
“万民为水君为舟,得民心者得江山,舜陵王府纵是坐拥百万雄兵,也远比不得汝阴王府一语动天下,”
回雪流风从背上解下汝阴剑,双手捧至北冥瑀面前。
“南羽的卿尘前辈拜托我一定将此剑物归原主,还望汝阴王府另择明君相赠,”
“姑娘难不成是在威胁我么?”
北冥瑀冷笑一声,不以为意。
“汝阴在江湖上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靠得可不是侥倖和口舌功夫,”
“这我自然知晓,汝阴多有能工巧匠,奇人异士,乃是群英汇聚之地,江湖人不敢前来招惹,朝廷更是不敢染指分毫,”
回雪流风微顿了顿,眉毛轻挑,鹰一般锐利的目光便直刺进北冥瑀心中。
“听闻汝阴王府在此地形同虚设,并无管辖归束之权,亦无号令调遣之力,不知是也不是,”
“权且算作如此,那又如何,”
北冥瑀听出回雪流风话中所指,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汝阴城中的众位前辈们武功高绝,智谋过人,皆是厌倦了杀戮漂泊才归隐于此地。若是朝廷并不想多生事端,诚心相许一世安宁,只对汝阴王府出手的话,又能有多少人舍身相护,公子细想想,”
汝阴失了汝阴王府也依旧是那个睥睨群雄的汝阴,汝阴王府若是离了汝阴,不过就是个徒担虚名的空壳子罢了。
回雪流风手心里满是冷汗。
成与不成,在此一举。
北冥瑀沉默良久,轻轻叹了一口气。
“不愧是舜陵府的少主,能得回殇环如此器重,果然厉害,”
“公子过誉了,”
她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
“只一件事,姑娘若是做成了,汝阴府日后任凭姑娘差遣,绝无怨言,”
“公子请讲,”
“我氏先祖以天外玄铁铸三柄利剑,汝阴和清霜皆在此,若姑娘能带第三柄剑来见我,我便应允,”
“可有期限?”
“期限非我所定,姑娘心中有数,”
父兄处境艰难,是一刻也耽误不得了。
“如此甚好,那便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回雪流风起身行礼,转身匆匆离去。
“少主为何许她?汝阴若无北冥氏,岂不早就被朝廷遣军踏平了,”
老奴端了杯热茶从屏风后走出来,放在北冥瑀手边。
“如此伶俐的姑娘,我怎么忍得下心拒绝呢,”
北冥瑀轻抚折扇,用手描下一个“回”字。
“少主又为何让她去寻紫电?”
“好心为她指条明路罢了,若空等着她费心思筹谋,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去。”
他低头打量着桌上的汝阴剑,若有所思。
“拿去好生看管,不得有失,”
“是,少主,”
老奴捧起汝阴走出房门。
“罢了,罢了,”
半晌,北冥瑀合起折扇,独自喟叹。
“只可惜舜陵王府气数将尽,任谁也无力回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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