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氏云低

第一百一十九章 建安城内风云起

    
    出了宫门,云低只觉得呼吸都畅快许多。
    王猛神色复杂地看了看苻法,对云低道:“女郎先前让我找的住处,已经找到了一处,改日女郎得空可以去看看中意否。”
    云低瞧了一眼苻法骤变的神色,嗫嚅着说:“多谢丞相了……”
    王猛摆摆手,“那我就先回了,府中还有事务。”又朝苻法作礼道:“有劳东海公,让云低与你同乘一车回去吧。”
    苻法沉默不语,只点了点头就转身大步朝马车走去。
    云低又对王猛作了礼,连忙转身跟上苻法。
    王猛看着远去的马上叹息不已。东海公也是用情颇深了……奈何郎有情妾无意……
    回程马车上。云低思量半天,还是开了口,“谢谢东海公为我解围。”
    苻法自嘲一笑,“你于我就只剩下道谢和歉意了吗?”
    云低不语。虽然无情了些,但是她的确对苻法除了感激没有别的情谊。
    苻法看她默然的态度,莫名有些恼怒。就是因为不忍看她难过,他才驳了皇帝的心意。现在她却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不由冷了语调,“你就没有什么别的话想对我说?”
    “我于东海公并非良配。”云低顿了顿,“东海公方才拒绝的很对。”
    “你以为我是认为你非良配才拒绝皇帝的?”苻法怒道:“你难道不知,我是怕你为难才拒绝的?你可知我有多想同意吗?”
    “所以,”云低直视苻法,缓缓开口,“我说谢谢你。苻法,谢谢你不为难我。”
    她终于肯叫他的名字了,却更让他心痛如绞。“你这女子恁得狠心……”苻法凉了声音。也渐渐凉了心。
    云低垂头不语。
    情之一字,本就斩不断理还乱。她若再态度不明,只会害了他。今日绝情,他们最多是陌路;再等来日,恐怕只能是仇敌了。一个位高权重的天潢贵胄,可以忍受求不得。却绝不会忍受被戏弄。
    如此,两人终究是再无话可说了。
    入了东海公府,马车缓缓停住。苻法一撩车帘就下了车。云低听他站在车外没动,片刻,无奈又无力地声音响起:“不论如何,阿迟是我螟蛉子,我真心爱他。若日后你有难处,就回来……”说完脚步再不迟疑,渐渐远去。
    云低怔然片刻,慢慢将手遮住额,一丝苦笑溢出唇边。她实在没想到,事已至此,苻法还愿意给出这样的承诺。
    她何德何能呢……
    若非一颗支离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承载深情。或许——她真的会考虑接受他。这样一个坦坦荡荡、胸怀宽广的男人……让人何忍拒绝……
    千里之外,一架正赶往秦国的马车里。男子蹙眉看着案几上的残局,黑白两子原本胶着,此时却见式微的白子,另辟蹊径渐渐远离原本的战场……
    “想要逃跑吗?”男子青衫下笼着的手握紧,片刻又松开,信手拈起一枚黑子。子落,白子的退路被完全挡掉,无处可逃。
    男子眉头渐松,模糊绽出一点笑意。墨色眸子若被瞬间点亮的星辰,衬的如玉肌肤愈发莹润。
    车外响起沉稳的禀告声,“郎君,建康有信来。”
    “何事?”男子声音如高山流水一般净澈空灵。
    “皇帝召郎君入宫。”
    “知晓了。”男子继续执子慢慢下着。似乎丝毫不为听到的消息所动。
    他不为所动,却急坏了建康城里得了回禀的皇帝。
    皇帝司马聃急召桓伊入宫,才知道,桓伊已经离了建康了。说是去拜访恩师。
    桓伊恩师戴逵,是名满天下的大名士。只是近几年寄情山水,遍游五湖。端的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现在桓伊说去拜访恩师,皇帝可要去哪里寻他呢?
    思索片刻,司马聃知道这事再指望不上桓伊。看来只能自己想法子了。
    唤来心腹内侍,令他想法子去弄一套自己能穿的侍卫衣服。
    内侍大着胆子劝道:“陛下,太后有令,大婚前不准您出宫。这也是为了您着想,您就听太后的吧……”
    司马聃眉心一皱,“怎么?如今连你也反了?朕的决定岂是你能干涉的?”
    内侍战战兢兢回道:“奴不敢,陛下赎罪。奴这就去办。”内侍说着就垂首准备退出去。
    快走到门口时,忽而又听皇帝沉着声音说了一句:“若敢说出去半句,朕摘了你的脑袋。”
    小内侍吓得踉跄一下,忙回说:“奴不敢,奴不敢。”原来有两分想去偷偷告诉太后的心思,如今是再也不敢有了。
    司马聃揉了揉眉心,一张年轻的脸上尽是疲惫之色。
    他虽年纪轻,却并不傻。如今建康城中因为自己对各大氏族的打压,正是一片风声鹤唳。他自然明白此时不宜出宫。
    只是,答应姑姑要帮她说服王献之娶她,他绝不会对姑姑食言。这件事,必须在大婚之前。做完了他才算完整的同过去告别,同自己告别。如此,他才能去开始新的人生——他以后的人生注定不会再有情爱,只为天下一统而活。
    冒险是有一些。可是为了姑姑冒险他甘心情愿……且况,也是最后一次了吧……
    思及此,司马聃更坚定了,自己必须出宫去亲自见王献之一面。
    着人铺纸研磨。提笔寥寥写了两行字,约王献之于城中清新茶馆相见。最后落款处,他没有像平日里直接盖个章。而是亲自写上了他的名字:司马聃——他不会再用皇帝的名义去逼迫王九。他要告诉王九,让他知道,姑姑究竟有多好。让他心甘情愿的娶姑姑。
    信写好,司马聃拿封泥封了,交人送去乌衣巷王家。特别叮嘱,要亲自交给王献之。
    司马聃认为只要没人走路消息,自己只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宫一趟,不会有什么危险。
    却不料这信才出宫门就被人截下了。
    皇帝还是太年少。也太小看建康城里这些屹立百年的公卿之家了。
    王良粗略一看信的内容,嗤笑一声。司马聃啊司马聃,原本我还犹豫要不要动手。你却偏要主动凑上来。这岂不是天要助我。
    “卓清,把信照旧封妥当,原样送回去。”王良摩挲着茶盏,缓缓说道,“我们的机会来了。”
    “郎、郎君,你是说?”卓清而立之年已掌管琅琊王氏全部守卫,一向也是行事利落的人,现下却是连话都说不囫囵了。
    王良斜睨他一眼,饮了一口茶水,“怎么?你是怕了?悔了?”
    “卓清不敢,卓清唯郎君之命是从。”卓清冷汗津津。他是王良一手提拔起来的,且不说这份恩情,就是王良手里攥着的他的把柄,也够他死十回八回了。如今这九死一生的差事,好歹还有一生,若是不干,恐怕是必死无疑。想清楚这一层,卓清再不犹豫。
    “很好。”王良站起身来,看了看天色,道:“日子定在后日申时,时间紧迫,你现在就去安排起来。记住,这件事,走漏不得半点风声。”
    “诺。卓清这就去办。”卓清拿了信,又想起什么,嗫嚅道:“郎君,这信若送去给九郎君,咱们这事可就绕不开九郎君了。”
    王良静默片刻,决然道:“信要送。不然恐怕会引起司马聃疑心。到时一切依计行事,不必顾及九郎,他若要阻,杀之。”
    卓清一凛,应了声诺就退下了。
    王良瞧着夕阳渐坠,心间波澜微动。他在琅琊王氏行八,王献之行九。他们年纪相仿,自幼多在一处玩耍。少时他们感情甚笃,只是渐渐长大后,他看不上王献之的愚善,王献之也看不上他的阴损。道不同不相为谋,渐渐疏远了。
    “子敬,此次是我孤独一掷的一招,也顾不得你了。盼你好自为之……”王良自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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