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娜只看住他,目光央求。鸿郁嫌恶地撇开头,将腰间一枚玉摘下放在雪地上。玉落地便长,不一会儿便长成一个方形盒子模样,盒子透明,满身是血的隐辰跪在里面,勉强抬目看到露娜,浑身一震,疯了一般敲击玉璧。他歇斯底里地喊,声音却丝毫不能穿过玉璧被外面人听闻。
鸿郁带笑看着露娜:“这下可以了吧?”
他故意做出疑惑的表情:“其实我好疑惑呢,你居然会来救他,你没有想过会搭上自己的命吗?“
他低头想了一会儿,做恍然大悟状,声音嘲讽:“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喜欢装作伟大的模样……救世?连自己都救不了,如何救世?”
露娜合上双唇,双瞳都渐渐失去光彩。鸿郁笑得愈发妖异,匕首在手心旋转,低头看她,声音温柔:“好了,我马上要将这匕首刺进你的心脏。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比如诅咒啊什么的。虽然肯定不会应验。”
露娜看着他,竟然微微笑起来,苍白却掩不住倾世的风姿。鸿郁附耳她唇边,露娜笑着,慢慢说:“千刹鬼影……傀儡术!”
鸿郁脸色倏忽一变,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露娜的身体生生拔地而起,她明明没有双翅,此刻却能不借力便浮在空中。强大到显出形状的符咒浮现在她的身畔,流转着倾城的紫光,将她包裹在最中心。她的发轻轻飞舞,血衣紫瞳,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美丽女神,高贵到让人不敢直视!
鸿郁脸色惨白,飞身欲退。
然而她在风中大笑出声来,悲歌嘹亮,响彻大地。随着她的吟唱,气流乱涌,罡风凛冽。咒符一个接一个化作紫光匿入她的身体,筋骨撕裂,锻造重生,皮与肉生生剥离再紧紧贴合,每一次都痛到窒息!
但她已然不在乎这些东西!她的执念会残留在她的躯体里,与这个躯体一同战斗,直到死亡!她答应过金冕会回去,那么她就会履行诺言——不管,以何种方式!
世界渐渐模糊,她抬头看天,觉得灵魂就要脱离这躯壳飞往云端,获得永恒的自由。天际间散落着晶莹的灵魂碎片,美丽如同星子,那些细腻绵长的歌声又响起了,寂寞而忧伤。
她想起了那个黑衣的人,想起了他在自己身边的时光,千金不换。
她犹记得擒住隐辰那一日,他安静而美好地立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眉眼微垂,黑翅展开的弧度那么优雅。然而他的周身却透出浓浓的寂寞与孤单,雾一般缠绕不散,然后她的心那么难过,以至于无法自拔。
其实,我多么想站在你身边,让你的目光成为只为我的唯一。
我喜欢你。
我承认,我喜欢你。
哪怕你曾经杀了我,哪怕你曾经用我做献祭,我都承认了。
我喜欢你。
游戏到了这里,放出了露娜的心声,木白已经不忍心看那个石化在电视机前的男人了。
啧啧,惨兮,惨兮。
玩个游戏,以为能把陷入情海的妹妹拯救出来,万万没想到,这回彻底搭了上去。
唉,从此注定要做个空巢老人了。
木白不由有些心疼,想想自己回去还能抱媳妇,不禁递了一颗柠檬过去。
铠无知无觉接过来,用力一咬。汁水四溢。
木白:……卧槽,看着都觉得好酸好苦。
漆黑的夜里,变故陡生!
极遥远的地方传来古老的梵歌,歌声悠扬飘渺,随风传遍天地间的每一个角落。长风浩荡,弯月胜雪。世间万物都似静止,连那不可中止的阵法都在那样强大的力量面前停下。
黑衣如沉沉永夜,银发如皓皓霜雪,高贵清雅的人如同神明自天际缓步而来,步步皆威仪。三对黑翅在风中展开狷狂的弧度,淡青的魂自他身上急掠而出,在九州唱出王者的骄傲。
露娜仰头,看着他,明明想笑,却止不住眼泪滚出。
“为什么就算我离开了,你还是要如此伤害自己。”步崖捧住她的脸,目光悲伤。
“我以为你不会来。”她的眼泪扑簌掉落。方才那般痛她都没有哭,如今他来了,她却再无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怎么会?你是我的生命啊。”他冰蓝色的眼睛纯净美丽,似乎将整个晴空的蓝都精粹融合。他低头轻柔地吻她,唇齿温热,她几乎融化。
露娜落着泪呢喃:“救他,我跟你去九巍。”
就算你为了唤醒她而牺牲我,我、都不介意了。
如果那样,是你的心愿。
步崖的眉眼那么安宁,却有着无人能及的风姿。他温柔地摩娑她的脸庞,声音低沉:“傻姑娘。”
“没有其他人。我爱的从来只有你啊。”他轻声,“我来了,无人再可伤你。”
他弯腰抱起血衣的苍白女子,黑翅在那一瞬间展开张狂的气势。他低着头深情地看着她,抬首,启步。他的气势那般盛,以至于无人敢有丝毫反抗念头。他只是那么安静地走着,黑衣金边,白底皂靴,无法掩盖的却是一代王者的风采!
露娜贴着他的胸膛流泪,轻声道:“我现在知道你是谁了。”
鸿郁咬牙,尖锐的指甲划破手腕用鲜血展开结界,却依旧无法抵挡他盛极的气势,罡风凛冽,他撑开的结界飞快变薄。步崖低头看她,安安静静地问:“我是谁?”
“神自名茯涯,获人形,蓝瞳银发。”这是《创世篇》源起卷第一句,以创世神诞生为始,进入空间乱流为终。露娜狼狈地捂住双目,尽力压抑自己的呜咽,“我还知道你想要唤醒的那个人是谁。”
茯涯道:“谁?”
“世人皆以为创世神只茯涯一尊,实际上我曾见一秘境石碑有书:‘伴竹生者,紫藤也;生为女身,紫瞳黑发,名唤锦露。’”露娜哽咽,“锦露与你进入空间乱流,不知因何,精魄落入浮世归墟,入了轮回。你曾以本体制一发簪赠予她,那发簪也一并落入浮世,最终化作人形,那个人形就是我。那权杖是锦露本体所幻化,所以只有她可以将权杖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也因此,你需要以我为媒介唤醒锦露,茯涯,我猜的可对?”
茯涯皱眉,正欲说话,忽然抬头,皱着眉看向鸿郁。鸿郁一袭白衣已染透鲜血,黑发迅速变长,向四面八方散去。
他抬头看着两人,略歪着头,眼神妖异,似笑非笑。
“你就是创世神?”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一片云,声线略沉,极其魅惑。
茯涯不言语,眼神渐渐冰冷。风忽然静止了,四周寂静,天空出现蓝色魔法阵,巨大而磅礴。一蓝一黑,在天上地下冷漠对立。而术法的施展者静静对峙着,似乎都在等待那么一个瞬间,发动进攻!
茯涯忽然开口:“汝不该走这条路。”
鸿郁笑,风华绝代:“是吗?可是我觉得,很好呢。”
他眼神倏忽一厉:“九州同列!王权!”
黑色魔法阵上席卷而起无数黑色的似缎似风的光,纠缠着袭向浮在空中的二人,挟裹着死亡的气息,破风低啸。鸿郁独身立于这黑色的天地间,骄傲而孤独地昂首,黑发舞动,如同黑色的王,固守这一片他的领域,顺者昌、逆者亡!
他苍白的脸浮上笑意,衣上血色愈发浓重。但他依旧是那么纤细的模样,轻笑:“没有人能打败王权,纵使是创世神!”
然而,茯涯却静静垂眸看着他,冰蓝的眼中不曾有丝毫波动。
“是么?”他淡淡垂眸,“既如此,无人可救汝。”
他抱紧露娜,声音低沉:“神威永寂、天罚。”
蓝色魔法阵上陡然劈下无数道闪电,亮蓝色的光流转于空气之中,火花四溅,惊人心魄。整个世界都浮动着蓝色的光华,美得如同身处于一片莹蓝的海。海的底部黑涛翻滚,
鸿郁脸上笑意退去,脸色变作惨白,黑色魔法阵逐渐变淡。他大睁双目,惊恐低语:“怎么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无数蓝光合成的闪电重重劈在黑色魔法阵的中心,“王权”瞬间裂作无数个黑色碎片,不及落地便融化湮灭!
鸿郁直直倒飞出去,身体歪倒,如同破碎的木偶般扭曲,他嘴角动了动,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似笑似哭。而他的前方,一袭黑衣,银发如瀑的茯涯漠然立着,眼神冰凉。
他仅仅站在那里,不言不语。
世界俯首。
一
黑发的男子坐在狭小山洞外,目光沉沉,瞳中暗红翻滚。他低头慢慢擦拭手中长戟,长戟血光暴闪,他的手握紧又松开,似乎在极力压抑心中煞气。瑶瑶坐在山洞里,怯生生地看着他。
“已经多久了?”金冕低声,他垂下眼睑掩去血色浓重的瞳,声音阴冷地可怕。
瑶瑶浑身一颤:“已经……三天了……”
金冕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抬头看向沉沉夜幕。他听见亡灵走过云端的声音,绵长细腻的歌声自归墟远远传来,灵魂的碎片在淡红月下闪烁晶莹的光。他漠然看着茫茫雪原,突然握紧长戟起身,背影冷冽,气势肃杀。
瑶瑶一慌,一把攥住他的衣袖,却在对上金冕血瞳时一窒,颤抖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哥、哥哥,再等等好不好……”
金冕嘲讽地看着她:“再等等?呵,妹妹,只怕再等下去,你的情人就回不来了!”
瑶瑶一抖,大眼里涌上晶莹泪花。她慌忙低头掩饰掉,颤声:“哥哥,对不起……”
金冕猛地一震,闭上双眼。良久,他才慢慢将手按住她的肩膀:“对不起瑶瑶,我要控制不住了。”
“没事没事。”瑶瑶埋着脸猛摇头,忙擦拭自己的眼睛,“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哥哥。是我害了姐姐……”
金冕手指指节微微一缩,手背青筋暴起。他慢慢坐下按住额头,内心的戾气却是止不住地沸腾起来。他听见内心对鲜血的渴望,对杀戮的追求,那是来自灵魂深处无法抵挡的召唤,属于上古杀神的本性。
可是如果真的变成了那个样子……她,大概也会厌弃吧?
杀神出世,必血洗天下;如为创世神子民,定全力诛之!
他埋头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听到瑶瑶的惊呼:“哥哥,你看那是什么?!”
金冕倏地抬起头来,再眨眼瑶瑶已不见他的身影。金冕直直迎向天空中紫蓝的光,身形快到只能依稀见得一条淡红。
他欢喜地勾起嘴角:“露露……”
却在下一秒僵住。茯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黑色双翅在空中不紧不慢地扇动。他怀中露娜安静地依靠着,闭着双瞳,环着茯涯的脖颈,一身白衣尽数染做血红。
茯涯看着他血色的瞳,却未有丝毫胆怯,眼神坦荡,只略略挑了挑眉:“卢卡?”
金冕下意识地按住自己的眼角,在他盛极的气势下不由自主地移开目光。他却是见着茯涯那双蓝瞳,不可思议地试探道:“……茯涯尊神?”
茯涯垂眸默认,金冕猛地一窒,无法言语。露娜并不睁眼,轻轻拉了拉茯涯的衣角,附耳低语。
茯涯闻言落在雪地上,他身后的一束光也紧跟着落下,脸色苍白的隐辰缚着鸿郁,展开双臂温柔地接住踉跄扑来的瑶瑶,低声抚慰。
露娜踩在雪上,凭着方才的声音看向金冕的方向,微微挑起嘴角,容姿平静:“我回来了。”
纵使她如今满身鲜血,脸色苍白,却依旧掩不住她满身的风华,那么美,英气逼人。
“露露……”金冕低声喃喃,“为什么……”
茯涯不言语,回身安静振翅退到十丈开外。隐辰也叹了一口气,带着瑶瑶走远。露娜低头微微一笑:“我不能和你们去鬼域了。”
金冕一惊:“为什么?!”
露娜神色平静:“你本源之神是卢卡。如今看到了茯涯,你还不明白吗?”
金冕一震,眸色黯淡下去。他低声喃喃:“我一直不信的……”
“然事实就是如此。”露娜低着头,声音中带着淡淡笑意,“封印卢卡的不是茯涯,而是锦露。你早便知道不是吗?”
金冕慢慢垂下眼睑遮去满目悲哀:“你就是锦露?”
露娜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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