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鬼差朋友

    
    鬼差们的执行力很强，听罢这话虽然满脸忧心，但还是相信陆酬会有办法，他们很快退出门去，陆酬转头对白小樱道：“还有你和你的朋友，除了祁子期，你们都请出去吧。”
    白小樱转头正对上一脸忧心与茫然的林南，她叹了一口气，问陆酬：“她真的可以活下来吗？”
    “如果祁子期愿意帮忙的话。”陆酬微微蹙眉：“只是这么一来，她想要融合魂魄的话——我做不了这么多，那需要非常高深的术法才能够。”
    “那么我呢？”一个有些倨傲的声音突然想起，那声音响在白小樱身后，把她吓得一个激灵，转头惶然一望，发现那竟然是姹傩的幻影，她注视着陆酬，不顾他陡然惊诧的眉眼：“多亏了她，他们修建了这座海神庙，我才有机会在这里显形，虽然只是幻影，但我指导着你们，总能做吧。只是，如果融合了魂魄她就成了凡人，你即将失去一员很得力的部下，你舍得下？”
    陆酬头一次变得有些语结，他的嘴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般。看到他这个样子，姹傩忽而绽开了笑容，那是一种照亮整个空间的明媚。
    “看来你还记得我，是吗？”
    陆酬重重一点头，他的嘴唇有些颤抖，片刻之后，他还是开口：“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有时候不得不相信一切都是命运。”姹傩莞尔一笑：“你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我并不怪你。事不宜迟，开始吧。”
    白小樱闻言走到肖凯面前，开始说服他离开：“现在有很多人都来了，他们都在帮助念念，我们在外面等，一定会好的。”
    肖凯用了很多勇气才把她松开，他把她小心翼翼的放平，一步三回头的和白小樱还有林南一起走出去。
    屋里只剩下这么几个人，祁子期蹲下身，认真看着唐念念的眉目，想把她记在心里，这是牵挂了她一生的朋友，能被一个人生生世世这样铭记，她觉得很荣幸。
    “开始吧。”她站起身，长舒了一口气：“我要怎么做？”
    “如果魂魄融合的够成功，她醒来之后就会成为一个普通人，她或许会记得之前的一切，也可能不会。而你，你将会成为她的守护灵，力量纯粹的守护灵，消耗自己的力量保佑她长久的平安，在你的力量耗尽之前，生生世世都将如此。”姹傩望着她：“其实如果你不这么做，她回到玲珑福地休养生息，过上百年还是能重新来过的。”
    祁子期闻言露出微笑：“不要等上百年了，这个结果已经比我想的好太多。”她伸手抚过唐念念的眉眼：“她很珍惜这一辈子，如果可以的话，也不用跟她提起我，她惦记了我数百年，我护佑她以后的平安，很值得。”
    姹傩凝眸望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她又向陆酬道：“那我们一切合作吧，你们来帮她和守护灵结契，等她得到了守护灵的力量醒来之后，我来替她融合魂魄。”
    陆酬点点头，和阿宁一道上前。
    “你准备好了吗？”阿宁带着一丝欣慰和感佩看着祁子期。
    “动手吧。”祁子期点点头，对她露出微笑。
    就好像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唐念念睁开眼睛的时候，很难相信自己已经置身于海神庙里，她还以为自己已经踏上了那条未知的旅途，比进入地府更深的归途。
    “醒了？”陆酬很欣慰的笑了一声：“你的朋友还在外面等着，我想你希望见到他们，不过在此之前是不是直接融合魂魄比较好？”
    “融合魂魄？”唐念念还是一脸茫然，却忽而想到什么，那是她最挂心的事，既然陆酬都已经在眼前了，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发生过：“子期呢？”
    “放心吧，她已经被妥善安置了，我们尊重她的意见，让她走了最想走的路。”陆酬眼看唐念念又要追问下去，赶紧皱了皱眉打断她的话：“融合了魂魄再问不行吗？大伙都等着呢，这样我回去也好交差，此番你就不用回地府了，我会跟上头交代的。”
    唐念念闻言微微扬了扬眉，不回去了吗……
    “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不用再回去的话，我是不是就看不到你们了？”唐念念问，带着一丝眷恋和茫然：“炘会来消除我的记忆，对吗？”
    “会消除一小部分，但我保证你会记得我们。”陆酬对她露出微笑：“也会长命百岁的。如果哪辈子过完觉得人间腻了，我们还是欢迎你继续和我们做同事。”
    “是啊长欢，”阿宁拉着她的手：“不是说喝了孟婆汤也不会管用吗？那就要一直记得我们。”
    “……我会。”唐念念望着他们，发出一声感激的、带着哽咽的长叹：“不会忘记的。”
    陆酬冲她点了点头：“好好生活，永远朝着光明走吧。”
    “融合魂魄会有点疼，口诀你已经牢记了。”姹傩伸手覆上她的头顶：“开始吧。”
    陆酬和阿宁面带微笑向后退了一步，在她面前站好，唐念念闭上了眼睛。
    又好像走了很远的路，有什么东西在沿途被丢下，又有什么被捡起握在了手中，唐念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置身于温暖的床铺上，白小樱陪在她身边，她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窗外暖到刺眼的阳光。
    就好像做了个很长的梦，她想坐起身，白小樱却都被她的动静惊醒了。
    “你醒了念念，太好了！”白小樱几乎是立刻清醒了：“要不要喝水？”
    唐念念揉了揉太阳穴：“我怎么了？”
    “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昨天晚上喝多了忘了吗？”白小樱皱着眉想了想，不过不是那么确定：“肖凯林南还有我，我们四个都喝多了，不过你真的睡了好久啊，现在都快下午了。”
    唐念念努力去回想之前的事，却想不起什么，似乎真的是出来玩来着，可是——
    “我怎么不记得跟底下的人换班了？”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我就这么离开我的辖区了？”
    她捏了捏耳钉，试图跟陆酬或者小黑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联系上，可是耳钉似乎变成了普通的耳钉，它已然没有任何反应。
    “难——”唐念念伸手去摸自己的玉坠，却突然停下动作，因为她触到的已经不是触手生温的玉，而是一支被鲜血浸染成暗红色，形制古老的骨哨。
    “这是……高越的……”唐念念茫然的皱了皱眉：“我只记得我到学校请假，然后……我就什么都记不起来。”她伸手望着自己的双手，带着一点难以置信的激动和讶然：“我——我已经融合了魂魄，我已经成为了一个普通人？！”
    白小樱也皱眉：“什么？！”她啧啧两声：“也真奇怪，我就记得你给了我很多符，说和把我和林南建立了连接，后面的我也都想不了……发生了什么？”她显得很困惑：“记忆也能被洗去吗？”
    “是炘吧……她没有修补这段记忆，而是留下了一段空白给我。”唐念念闭上眼，努力想回忆起什么，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了：“大概……他们是想让我自己猜到什么，却也不想违背地界的法则。”
    她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答案，可是却相信她的同事们，她需要遗忘的一定是必要遗忘的，现在拥有的一定是要认真珍藏的。
    “这个骨哨……它似乎已经成了一个普通的骨哨，但我还不能确定，只能过些年头，等高越找到我才能确定。”她很惊讶林南也毫发无损的回到了他们身边，看起来也朝气蓬勃的样子，看来已经有人把这一切处理妥当了，一切都很好。
    “回去就要好好上班了。”林南伸了个懒腰，正对上肖凯的笑脸：“对啊，你们俩今年要当伴郎伴娘，也都好好减减肥吧。”
    “我们已经够帅够美了，”肖凯笑着说：“不错，今年都是些好事，你们结婚，时宇结婚，我和念念也该订婚了。都是人生的新转折。”
    “你想得挺美，人家愿意跟你订婚吗？”林南笑着嘲讽他，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热热闹闹的争论起来。
    唐念念走出门外，夜雨村看起来比曾经繁荣了不少，海神庙有越来越鼎盛的香火，村长另辟了一处地方建了旅馆，还圈起一片海域当做浴场，大有种发展旅游业的趋势。彼时是初春，万物经过了严冬的休养生息开始复苏，大有一片欣欣向荣的势头。
    就是这个人间，它这样美好热闹。
    外面就是海面，它壮阔辽远，就好像记忆的长河一样浩渺无限，尽管她还是有些介意那段遗忘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些遗憾自己再也看不到那些同事们。
    “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好像也不太能看到了。”白小樱都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想想自己不再那么特别，心里还挺不好受的。”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好受，虽然见不到他们有点遗憾。”唐念念将眼光投向高远的天空：“可是，最幸福的就是能做一个普通人。”
    她如此想着，忽而微笑起来，有什么思绪把她的内心填满，她觉得充实而幸福。
    她还牵挂着祁子期，就在这不长的时间里总是牵挂着，可是总是会有某个凝神片刻里，她会觉得祁子期离她并不远，她甚至确定子期已经回想起了一切，好好待在一个幸福的地方。
    那是她心里的东西，她经历过的、深刻而不能忘的东西，就好像她们一起经历的那些好时光。
    短暂但充实的旅途很快就结束了，他们一路颠簸的回到家，丁缃已经开学了好几天，唐念念觉得自己已经休息的挺好，也跟领导商量过，明天就要上班去了，她会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带着对生活的热爱和感激。
    当然，她也会记得从前，这和她的生活原本也不相违背，她相信她的同事们希望自己记住他们。
    她坐到书桌前面，从抽屉里拿出那个红色封面的手记本，它已经写得很满很满，几乎都要到了最后一页了，那里有她百年来的相遇和别离，她把那些人和事零零星星的记录着，偶尔翻看过去，也能感慨很久了。
    那是太长的奇遇，走到今天，是要结束了。或许有一天，成为一个普通人的她会再讲起这些故事，一件一件、一点一点，把那些她觉得生命里璀璨的光点当做一个故事讲给很多人看，讲的不好也没关系、没人爱听也没关系，她只是想讲一讲而已。
    那是对年华的记忆。
    她对生活心存感激。
    于是，她翻到最后一页，认真思索了片刻，然后提起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行诗句。
    【我遇见阳光与新雪，听见海和风；
    我看见灯火和星光，穿过夜与梦；
    我踏过寂静的长路，归途懵懂；
    我错过飞雁和长空，闻说佛与众生；
    我行过漫长的黑夜与时空，只是为了与你，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