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荏苒, 转瞬已过了两年多。
初秋的午后,永华宫内, 端木福似有所觉, 午睡时猛地醒了过来。
高欢步入内室, 见她自个坐在床上,跪下轻轻道:“殿下, 有驸马的消息了。”
端木福小手暗暗抓紧了被面, 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大的表情,只静等着高欢继续禀报。
高欢难得心里有丝迟疑,稍顿了顿道:“查到驸马是在真定城不见的, 同行的还有您的三师兄黄经纶, 和突袭营的三十人。”
端木福听完紧抿了唇, 身体僵了一会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高欢默默地跪着等待, 良久才听到端木福让他起身。
端木福边自个掀了被子要下地,边问道:“父皇那里可知道了?”
高欢蹲下身给她拿了鞋到脚下,答道:“应该比您早知半日左右。”
端木福点点头,穿了鞋, 又在床沿上静坐了一会,才道:“唤人进来, 我要梳洗去见父皇。”
“是, 殿下。”高欢轻柔应道。
皇帝端木镕从下了早朝后就在御书房处理政事。自从沈休文在十五天前失踪,消息传回来后, 他的眉头一直就没有舒展过。
这两年, 沈休文仿佛应了福星的身份, 带给大宁,尤其是虎贲军巨大的变化。他的许多创造和举措,在他的大力支持下,已经传播甚广,也收到了良好的效果。如今大宁国力蒸蒸日上,百姓安居乐业,军队战力日强,里面或明或暗都有沈休文的一份功劳。
在西北边境,沈休文去年抓住沙蒙侵入大宁境内一个小镇的契机,只用虎贲军四百的兵力,就将沙蒙军队狠狠地打了回去,又在他巧妙布局下,借助斩首行动,直接干掉了准备从墨城反扑的沙蒙主将,配合北军都督秦明达,竟直接把北方四城之一拿了回来。
墨城的战略地位是不言而喻的,正是有它常年立在河对岸,才阻挡了大宁几次想要回击沙蒙、夺回北方四城的脚步。墨城的回归,意味着,他大宁皇室一百多年的心结终于打开了些。
端木镕当时接到消息,难得失态,竟是当着满朝文武热泪盈眶。他当上皇帝后的最大心愿,一下有了可以预见实现的日子,实在无法不激动。
但天有不测风云,正是一路顺风顺水的时候,沈休文竟发生了意外。
据递回来的消息,沈休文是在虎贲军夏季草原拉练结束后,亲自领着突袭营前往真定城附近侦察沙蒙新驻扎的大本营时,和后方失去了联系。
以往也有过虎贲军各营连在外侦察时发生这样的状况,但一般时间不超过十天,而且都不是在沈休文亲自带队的情形下。沈休文以往从未失手,可这次都半个月了,也没有传回一点消息,这不禁让虎贲军的将领慌神。
代领事务的校尉秦英左思右想,还是给京城送了急报。
皇帝收到他的消息不久,也收到了鹰卫传来的密信,确认沈休文确实失踪了,暂时无法找到他。
皇帝心里焦急得很,尽管觉得沈休文不可能那么轻易就被抓或是死了,可也很担心他真的遭遇到了困境,可能难以回转。他这一焦虑,就立刻被时常陪伴他处理政事的大女儿给察觉了。
端木镕本想隐瞒,只是不知为何,他现在是越来越不能拒绝女儿的请求了,竟是脱口而出,说了沈休文不见了。不过让他安心的是,福儿越来越沉稳,听了消息只慌了一下就镇定了,还反过来安慰他。
只是,父女俩终归都有些心神不宁。端木镕干脆秘密召见了司天监太史令来问,想知道福星可有危难。
得知并没有迹象表明沈休文会陨落后,两人的心都才大半安稳下来。
端木镕又喊来了沈茂同,将这事告知。沈茂同在小儿子去了虎贲军后,已经坚持卸下了鹰卫副统领的职衔,只负责京城的守卫工作。
沈茂同听了也是怔楞了一会,才缓声道:“皇上,这也是兵家常事,带兵在外总有各种意外,休文他此次失联,还请皇上做好万全应对。他若真有不测,西北那边可不能出乱子。”
端木镕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肩头叹道:“你啊,千万别想太糟!”
他又安慰道:“朕已经问过司天监了,休文并无性命之忧,保准能平安回来!”
沈茂同闻言也是暗松了口气。事关儿子生死,他反而并不敢太相信司天监。但是有这样的保证,说明他的文儿很有可能不会丧命。这也就够了。
端木镕道:“你和朕商量商量,眼下这消息还没有外泄,看看咱们怎么处理,尽量让西北不出事,能转危为安。”
两人商议之后,端木镕派出了明暗两支人马前往西北,既为了寻找沈休文,也为了不让沙蒙军队到时趁机发难。他们好不容易夺回墨城,可不能再失去。
这边鹰卫又传来消息,确认了沈休文和师兄黄经纶还有突袭营三个班的兵是在真定城失踪的,而突袭营其它的人员已经顺利返回虎贲军中。
回来的突袭营营长表示,他奉沈休文之命将手下这些人先行带回,并不知道沈休文自己领着一小队人去了哪里。但沈休文显然是心有成算的,他事先吩咐过,若是失联,不用惊慌。在一个月后,带人到真定城东南边接应他。
端木福到御书房的时候,就见她父皇面色不复之前的凝重,神态安然似有一点喜色,忙上前挽了他的胳膊问道:“父皇,可是有什么好消息?是不是休文哥哥他回营了?”
端木镕拍拍她的手背,微笑道:“那倒没有,不过确实有你休文哥哥的好消息。有突袭营的人回来了,说是休文提过,如果失联了,就在一个月后去真定城接应他。”
端木福心道自己的人还是差了父皇的鹰卫许多,得到消息实在太过简陋,弄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听她父皇如此一讲,她才知道她的休文哥哥自己有准确的估计,而且还准备了后路。
此时,端木福的心才又真正稳定了两分。只剩最后一分,就等着沈休文安全回到虎贲军。
“父皇,真的吗?”端木福眨眨湿润明亮的眼睛,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端木镕点头应道:“自然真的。你等着吧,父皇现在有种预感,你休文哥哥说不定到时还能给我们带来个大惊喜。”
皇帝是越想越觉得这种事很有可能。沈休文可是他大宁的福星,照理肯定遇难成祥,逢凶化吉!
这一高兴,食欲都来了。端木镕问女儿道:“你今日可曾好好用饭了?你看看你的小脸,现在都瘦成瓜子模样了,也不知明年你休文哥哥回来,还能不能认出你?”
端木镕有了兴致打趣女儿,又吩咐了李内侍传膳。他这忙了大半天,连中午饭也一直推迟到此刻才吃。
“父皇,您别说我了,您自己也没好好吃饭,”端木福回嘴道,又抬手摸摸自己的脸,有些担心,“父皇,我这样是不是没有以前好看呢?休文哥哥回来,不会认不出我吧?我要不要多吃点胖回来啊?”
端木镕抬手指摁了一下她的脸颊,沉吟了下,神色严肃地道:“你是该再养胖一点,瘦了好看是好看,但朕觉得,你休文哥哥说不定更喜欢你以前的样子。”原先福儿肉乎乎的,就像长不大的孩子。这大半年突然一长开,倒是越来越像她母后了。
端木福忍不住瞪了她父皇一眼道:“父皇,我才不信这话呢,休文哥哥无论我怎么样,他都会喜欢的!”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底还真是担忧。休文哥哥说过的,她胖乎乎的很可爱。如今她不胖了,是不是就不可爱了?如果不可爱了,他会改变他的喜欢吗?他以前总当自己是他的妹妹一般,等明年回来后,见到这样好看的她,会不会就变成夫妻间的喜欢呢?
端木镕叹道:“嫁出去的公主,这是一颗心都在了驸马身上了。等休文回来,父皇怕是要在你这失宠了吧?”
端木福笑了道:“父皇,您说什么呢。”
端木镕见女儿露出笑颜,也是心中宽慰。见宫人已经送来午膳,便招呼了端木福一起吃。父女俩也是胃口好转,都吃下了一碗饭。
饭后,端木福和端木镕请假出宫,想去老师家送个信。
端木镕知道老太傅为人可靠,并不阻止。
端木福就带着高欢出了宫门。
在皇宫门口,她遇到沈茂同正打算进宫。沈茂同对公主媳妇出行的座驾很熟悉了,就主动过来问好。
这两年,他看着出身尊贵的豆蔻少女一手操持皇帝赐名的慈善会,不止在京城,也在大宁不少地方做出了名声。
百姓对这位公主感恩戴德,说她是菩萨降世,为人间带来大爱,不少人家甚至都在家中供奉公主的长生牌。
沈茂同觉得,若不是活人不能建有祠堂,真可能大宁各地都会有他家媳妇的塑像了。
其实大公主也很有分寸,在行事间总是打着她父皇的旗号。奈何皇帝早就是百姓们心中至高的天子,尊崇已极。那份感激之意,还是落在了出面做这些事的端木福身上。
沈茂同也对皇帝的用意有所疑虑。他把他家的媳妇架这么高,到底是有什么打算?眼下,皇帝虽然好几个儿子,却都不像是好的继承人。在大公主的映衬下,更显得很无能。
大公主在宫外获得无数人心,在宫中却是许多人的心头恨。尽管她本事了得,身边的宫侍个个忠心不二,把个永华宫弄得水都泼不进去,但她心中的孤独也是可想而知。
想到自家儿子才跟人成亲,就抛下人去了西北,眼下又是闹了失踪,变得生死不知,让公主也跟着担惊受怕,说起来还是亏欠了她。
沈茂同神情温和,语气柔和道:“公主这是外出去哪?”
端木福应道:“公公,我去趟老师家。”
她又道:“我去告诉他老人家,不用担心休文哥哥,他会没事的。”她老师那,原本是不知此事的,只是后来消息走漏,老爷子就立刻在国子学那里知道了,也很快就病倒了。
沈茂同心微一动,这是说有消息来说休文没事了,他不禁想立刻从皇上那里得知准确的消息。
“好,那你去吧,路上小心。”他叮嘱了一句,往宫里去。
端木福也启程前往老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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