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之宠妻成帝

    
    沈休文心里暗暗称奇, 如此看着，他二师兄原本就是适合俗世的吧。虽说着话在自嘲, 但模样气质比方才要从容洒脱多了。
    他从怀中取出皇帝给的那密旨递给无尘, 道：“二师兄, 这是我岳父给你的。”
    无尘微微一怔，随后才接过来。他打开一看, 面上复杂的神情一闪而逝。
    接着, 他又稍稍解开自己的僧袍领子，从脖子上拉出一根细细的棕色丝绳，最后掏出一枚古旧的铜钱来。
    沈休文一看, 心道, 这大概就是当初二师兄被陈家老爷捡到那会儿, 身上仅有的那枚铜钱了。原来二师兄一直戴在身上, 哪怕出家做了和尚都没收起来。
    无尘拿着这两样东西，长叹一声道：“人啊，不能没有根，要舍弃根, 真是艰难呐。”很多道理他心里一清二楚，但哪怕拜在佛祖脚下, 还是只获得一时的解脱。
    这是他的执念, 他的劫。
    沈休文问道：“二师兄，你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了？什么时候的事？”
    无尘摩挲了一会儿铜钱, 将它放回衣内, 又轻抚着锦缎道：“几年前我去过沙蒙, 偶然遇见了当时的真定城城主，他看到我时，脸上露了异样。我摸黑进了他那城主府探查消息，发现他写给大汗的密折，算是知道了些情况。”
    他百感交集道：“我真没想到自己寻觅二三十年的亲人，竟很可能是沙蒙的王室。想想也不必再去找了，就转道回来了。我虽然是个沙蒙人，但我由陈家养父和老师教养长大，也算是个大宁人，或许在这里更好。”
    沈休文抿着唇微微点头。
    两人沉默了下，无尘又看着他道：“只没想到师弟你这么厉害，两三年间不止拿回了四城，还将顺势沙蒙搅得一团乱。”
    沈休文听了有点难受，他对上无尘的眼睛，见其目光并不是凌厉的指责，反而是流露出悲悯之意，一时有些惭愧。
    尽管战事并不是他首先挑起的，尽管他一直在尽力控制战局，但毫无疑问，他在这场战争中起的作用确实很关键。沙蒙的乱局，沙蒙百姓的痛苦，确实可以算一笔账在他头上。
    其实，如果有能只凭谈判就拿回四城的可能，他绝对愿意去做，只是，这样的时机千载难逢，而他的时间也有限。在他把大宁视作自己今世的祖国时，大宁的国家利益才是他心里第一位的。
    “所以，还得拜托二师兄出马，好好收拾烂摊子了。”他淡淡笑了笑，似是玩笑般地道。
    无尘也微微笑了，道：“这摊子能不能收回来，还不一定。若真收到我手中了，以后为兄也还要多仰仗你。”
    沈休文真很佩服他这样心里一还俗，人就很快练达起来的状态。
    他拱手笑道：“多谢师兄看得起休文，但这话我可不敢当。”
    他又话锋一转道：“不过，等二师兄你主政沙蒙时，我倒是很希望能促进两国贸易往来，让百姓们都日子好过起来。”
    无尘失笑道：“此事你提的有些早，不过我记下了，将来有机会我们师兄弟携手合作。”
    “好！”沈休文笑应道。
    话到这里，沈休文打算告辞。既然皇帝没有和他细说无尘的事，他也无意追根究底。对于扶持无尘登上沙蒙汗位的事，说实话，他并不想参与过深。
    他皇帝岳父，还有他自己爹，这两人的心思城府，都是他至今仍时常觉得望尘莫及的。
    皇帝岳父想做这件事，那肯定不是全然为了沙蒙考虑，而是为了大宁的未来。
    沈休文其实也大约莫能推测出如此做的理由。这步棋若走成了，沙蒙既又内耗削弱了一层，还利于将来与大宁保持更稳定友好的关系。
    沈休文觉得，他皇帝岳父下的这盘棋确实够大，想的够长远。
    只是，这也是有风险的。人为棋子，再温顺听话，也会有按照自己想法动的时候。
    他二师兄，似乎也不像是甘愿长久受人摆布的。
    不过，比起越来越失控的德亚大汗，他二师兄毕竟在佛门浸淫十多年，或许会更有利于两国安定。
    无尘拿起身旁的佛珠串，递给他道：“师兄如今身无长物，只有这个陪伴了我十多年，现在送给你吧，算是补上一份小小的见面礼。”
    沈休文迟疑了下，还是双手接过来道：“多谢二师兄。”
    无尘面露愧色道：“以前对你多有冷待，你不要介怀。方才你可能也察觉了我的小手段，师兄向你道歉，我只是想知道你对这场战事的真实想法。”
    他这师弟用兵如神，对沙蒙该下手时真是一点不会手软。他不知他心中是否无情冷硬，对生命其实很漠然？
    他也知道人有多面，沈休文自有柔情的地方，但若对战争却是热衷态度，不顾及百姓疾苦，他将来对他也好多一份准备。
    沈休文微微一笑道：“师兄下次想问什么，直接告诉我便行。你是我的师兄，能坦白的我绝不会隐瞒。”
    无尘一时习惯性地抬手行礼念了句佛号。
    沈休文问道：”师兄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大隐寺，现在可有定下具体日子？”
    无尘望向房中佛像，神情虔诚地一施礼后道：“再过两月吧。我手头尚有一本经书尚未注解完，等做完了再入俗世。”
    沈休文点点头道：“也好，师兄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送信给我，不要客气！”
    无尘看着他，笑了道：“好，我不会客气的。”
    沈休文把棋子一一收回棋盒道：“我得去陪岳父了，下次再和师兄好好手谈几局。”
    无尘颔首道：“我等着。相信必会有机会的。”
    沈休文放好后，笑着一叹，缓声道：“师兄，前路艰险，多加保重！”
    淡泊宁静的出家人不当了，转身就去轰轰烈烈地争权夺位，这场红尘修行实在想想也不容易。
    他二师兄最后能成功吗？能在事成后守住一份初心吗？这一切目前都是未解之谜。
    无尘合掌淡然笑道：“多谢师弟，路漫漫，吾心已决，既往矣，不惧不悔不回头。”
    沈休文闻言也郑重回了一礼道：“祝师兄一切顺利！”
    沈休文从僧房出来，随即也没有多逗留，和等待他的赵元等人简单装扮了下，直接就往武关镇去了。
    也是巧，他们找到皇帝的地方，正是当年常叔荣醉酒闹事过的客店。常叔荣到了此地，还真想起以往的糗事，一张黝黑的脸上不由有些发烫，说起来那回他还挨了好一顿军棍呢。
    他眼往沈休文这边瞅，引得沈休文旁边赵元暗笑了几声。他家公子就算记得此事，也早就不会放在心上。
    沈休文确实也记起这里自己曾经来过，还替虎贲军好几个兵结了饭菜，回去还整顿了军风军纪。
    他进门见皇帝一身平民的灰羊皮袄，戴个护耳帽，就像个乡下财主老爷。只是虽然乍眼看还挺形象，但气质上还是不同的，一时看着倒是颇有点反差萌。
    沈休文含笑上前，语气亲近道：“终于找着您了，爹！您吃了没？”
    他看了看桌上的几碟小菜，知道是还没上来正菜，又道：“您尝过这边的羊肉汤没，听说这家不错，好喝又暖胃！”
    端木镕笑着抬了抬手，示意他坐自己身边，道：“忙完了？顺利吗？”
    沈休文坐下应道：“完事了，我师兄看着像是一夜没睡，已经想通了。我也把您给的东西交给他了。”
    端木镕微微点头道：“那就好。”
    这时掌柜亲自端了大盘羊肉送上桌来道：“客官久等了，其它的随后就好。你们可还要添点什么菜？”
    端木镕示意沈休文自己直接来。
    沈休文问掌柜道：“有羊肉汤吗？来一盆！”
    掌柜笑着应下退下。
    不一会儿，随着沈休文给端木镕介绍西北的美食，菜都上齐了。
    “菜全了！”掌柜说着又顺嘴夸赞道，“这位老爷有福气啊，看着就知道您孩子孝顺得很！”
    端木镕听着开心道：“这是我大女婿，确实是个孝顺的娃！”
    “哎呀，好女婿啊！我看您爷俩感情好，这半个儿不比一个差！”掌柜忙笑着道。
    端木镕点头捋胡子道：“掌柜说的不错。”
    沈休文含笑不语，自己先尝了尝汤味，见没什么问题，随后就给端木镕盛上一碗，再给自己也舀了一碗。
    两人一起用中饭。也不用大总管和李内侍上手服侍，沈休文亲自照顾端木镕。翁婿俩吃得还挺满足。
    饭后，沈休文问道：“岳父，咱们接下来去哪？”
    端木镕心中早有路线图，微笑道：“去马场看看吧。”
    “好！”沈休文也无二话，打算这几天就好好做个导游，陪着皇帝岳父巡视游玩。
    因为端木镕并不许人提前通知，到了大安马场时，于福只听说场主令牌过来，一时心都提起来了。他一大把年纪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马场主人呢。
    自从知道沈休文拥有副令牌，他就猜沈茂同大将军会不会就是他们的主人。
    不过等他急忙迎接出来，见到了沈休文和端木镕后，知道了端木镕的身份，立刻腿就软了。
    敢情他们马场是在为皇上做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