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事尘埃落定,五味子终是能松一口气,偷得浮生半日闲。她坐在天命石下,怀里抱着画卷,风吹过脸颊拂散几缕碎发,她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这般悠闲过,心头不必再有重担压着。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有人在唤她的名字,她睁开眼睛,突然瞧见冒出一株苍天古树,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晃发出沙沙的声响。这树来得突然,但没有身上没有怪异的气息,应当不是什么有害的东西。
五味子揉了几下发胀的脑袋,起身往自己的小屋走去。走过一段路,她蓦地转身看向身后的树,不知是不是错觉,好像有灵力波动。她犹豫片刻,仍是转身向前走去。
翌日,五味子打着哈欠,她站在天命石前,仰头看着上头刻着的字。眨眼间,上头的字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心里咯噔一下,待她定神细看时,石头上的字却还在。
“你是谁?”
听到声响,五味子转身往后看去,是个小娃娃,约莫到她的大腿处。一袭素白的衣裳,眉头微蹙,眸中含着几分疑惑。她看向小娃娃身后的古树,先是这株奇怪的树,再来是这个小娃娃。原以为不会再有什么事,不承想这就来事了。
五味子叹息道:“此处不是小孩子该来的,你从哪里来,我送你回去。”
小娃娃捏着衣袖,分明有些害怕,却还是认真地盯着五味子,嗓音软糯糯的:“我也不晓得,醒过来就在这里了,什么都不记得。你有办法弄清楚我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么?”
五味子掐指算了算,忍不住拧眉,她算不出这孩子命数,也推测不出他从何而来。用天命石或许能晓得他的身份,可她不能随意动用天命石。
寻思许久,她缓步走到小娃娃身前,伸出手道:“虽说我不晓得你从哪里来,不过有人应当能帮你。若是相信我,就把手伸出来,我带你去见他。”
小娃娃抿着唇,好一会才伸手覆在五味子的掌心,温暖柔软的触感令他一下怔住。他不自觉地抓住五味子的手,等回过神时已被拉着走了很长一段路。他抬眸看着五味子,莫名觉得她身上有股亲近感。
似乎他在很久之前见过她,可他分明没有记忆不是么?
五味子东拐西绕,总算是找到伏羲的住处,大抵是不想被人打扰,伏羲这里的阵法又增加许多,连她都险些找不到。此时伏羲正坐在草席上,手握着刻刀在木头上刻划着。
她还未出声,伏羲便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小娃娃身上,唇角微勾露出抹浅笑。他抬起握着刻刀的手,随意往边上一指,一张草席凭空浮现落在地上。
伏羲不徐不疾道:“难为你能找到这里,坐着慢慢说。”
五味子也不多客气,拉着小娃娃坐在草席上,将事情说给伏羲听。许久未闻伏羲出声,她也不急,从袖子里取出几颗果子,分了两颗递给小娃娃。
这会伏羲倒是开口了:“这孩子八成是和你一样,天地孕化而生,无父无母。他既然在你面前化生,想来和你缘分不浅,就由你收了他将他养大。仔细算来,这也算是一桩积累功德的好事。”瞥见五味子的神情一变,他笑意加深,语调却仍是四平八稳,“这孩子一出生就看见你,对你会比旁人亲近许多。”
五味子捏住果子的力道稍稍加大:“雏鸟么?”
伏羲嗓音里含了几分笑意:“是啊,待他长大就好,反正你也一个人孤零零的,有这孩子陪着不是很好么。指不定这是上天赠与你的礼物,好生珍惜才是。”
几番话出口,五味子也清楚伏羲不想接手这个麻烦,只能自己养着。她叹息一声,同伏羲道过谢,带着小娃娃回到自己的住处,特意收拾了一间屋子给他住。
好不容易得来一段悠闲的时日,这下又摊上麻烦事,还是她从未接触过的。虽则以前她照顾过年幼时的沈时,但算起来时间不长,这回要照顾的小孩子,少说得照看他数百年,甚至时间会更长。想想就觉得头疼。
五味子取出一个袋子打开,向着小娃娃道:“你没有名字,若是想让我给你取名字,就从袋里抓一样东西出来。若是不想,那就自己取一个。”
小娃娃伸进袋子里,抓出一截木头递给五味子。
愣怔片刻,五味子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道:“这是苏木,送给你了,往后你便叫苏木吧。”
——
良久,思绪回笼,五味子看着不远处的少年。她也没想到自己会带着这个少年这么长的时间,初见仿佛还在昨日,一晃眼过去七百多年。昔日小巧软糯的小娃娃,如今已长成少年的模样,身量拔高,面容长开不少却仍是带着稚气。
“五味子,你在这里作甚?”
他总是这样直接唤她的名字,曾经她让他唤她一声姐姐,喊姑姑或师父也行,可他就是不答应。这个孩子是天地孕化而生,无父无母也没有亲人,只同她一人亲近些。她寻思着无甚紧要,便由着他这么来。
苏木很聪明,术法学得快,五味子思来想去没有可以教他的了,琢磨着让他自己出去历练。苏木却道,自己武艺修行不到家,不想出去挨打。五味子不是个喜欢束缚别人的神仙,何况是自己照顾的乖巧少年。说起来,以苏木的性子,放他出去少不得一说话就和大堆的妖魔鬼怪结怨。
她不晓得,苏木说怕自己被打不过是个幌子,无非就是想赖在她身边。她没意识到,苏木也不想点破。
五味子站起身,笑道:“没什么,我过些时日或许要离开这里。”见苏木有些错愕,她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算起来你也有七百多岁了,虽说于旁的神仙比起来还是个小孩子,不过你素来聪慧早熟,即便我不在这里,你也能照顾好自己,对么?”
苏木垂眸压下涌起情绪,面上平静得很:“你要去哪,什么时候回来?”
良久,他听见五味子轻柔的声音:“不知去处,莫问归期。”
苏木晓得自己留不住五味子,有些人像无形的风,流动的水,飞扬的沙,不是用手能抓住的,五味子便是这样。此前五味子也有离开过,但很快便回来,这回却只留给他这八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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