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荣

    
    “他不像是普通的村民。”
    顾定延盯着少年比寻常人苍白却透着蜡黄的脸色，摇了摇头。
    若是山野中长大的孩子，风吹日晒得不爱干净也没什么，可他那张脸却成了悖论。虽然脸同样脏兮兮的，一眼望去却觉得很是苍白，甚至近乎病态，且连头上的黑发颜色都有些淡不像是风吹雨淋，更像是过着多年如一日不见天日的日子导致的皮肤发白。
    抓住这少年时顾定延一个不慎差点被他甩到地上，可见这苍白也确然不是病弱，更印证了他的想法。
    他盯着这古怪的少年，眉头皱紧。
    干农活的农民指甲缝里经常会有污泥，这少年也有，而其手上的老茧更是比干了几十年农活的农民还要厚实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这种关头本不该纵容多余的好奇心，可这古怪少年这时出现在行宫附近，敏感如顾定延不由得多想，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将此人来历问个清楚。
    顾西也困惑不已，暂且放下先前的怒火温声询问少年他是何人来自何处怎会如此狼狈等看上去再正常不过的寒暄，然而这少年抛下那一句话后便再也不出声了，静默得如同没有声息的石头。
    他有时间耗着，他们可没时间啊。
    顾西眼神微沉，佯装愠怒厉声道：“小贼，你今日若不说清楚，我们便立刻送你去见官！”
    他们预备低调救出顾玄永，自然不可能主动给官府留下印象，说这话自然也只是想威胁一下这少年半大的孩子，纵是看起来再狠厉乖张，在有绝对威严的官府面前也会被吓退几分吧？
    少年闻言脸上的神情果然有了波动。
    黑漆漆的眸子染上血红之色，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顾西心中暗道不妙，下一秒少年便如发狂的野兽一般挣脱了顾定延的钳制，将顾西扑在地上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眼里写满歇斯底里。
    “咳咳”顾西呼吸困难，顾不得去想后脑勺着地的刺痛感，只觉得咽喉疼得要命，即将窒息。
    顾定延阴沉着脸一脚将他踢到一边，愤怒的拳头如密集的雨点一般落在他脸上，少年毫无反击之力，再露出面容时门牙已经被敲碎了一颗，右侧的脸颊肿起，嘴角也沁出血丝来。
    “没事吧？”
    顾西扶着他的手起来，咳了好几声才缓过劲儿来，摇了摇头。
    “既然不说便不必问了，把他扔到大哥那里，今晚之前不许他走动便是了。”顾定延帮她拍掉肩头的灰，语气淡漠。
    原以为能从他嘴里得到些信息，既然是个蛮不讲理说动手就动手的混小子，他也就没必要同他客气了。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死尸的少年却突然大笑出声：“今晚你们这些官大人又要见证朝山的恶灵引发地动了么？哈哈哈”
    牙齿被打落，风从牙缝里灌进去使得少年的声音支离破碎，听起来颇为滑稽，可顾定延和顾西却没有笑。
    地动之事是他们大胆的猜测，为了这个猜测他们不远万里赶来救人，现在竟然从另一个人嘴里听到了相似的话，他们怎么能不震动？
    “你如何得知？”顾定延沉着脸，一瞬不瞬地看着以大字型躺着的少年，眸色暗沉：这少年纵然古怪，但也绝无可能是那些大人物的亲信，他是如何知道这件事，还一口咬定是地动呢？
    少年藐视地看了他一眼，呸了一声后哈哈大笑：“你们以为你们这些小伎俩我们看不出来吗？跟十年前一模一样的德行，这一次，你们定然也不会得逞的，哈哈哈”
    笑着笑着，眼角的晶莹便一闪而过。
    十年前？
    顾定延与顾西心头一震，对视一眼，俱都想到了某种可能。
    难道说，这少年是那时的于村遗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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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朝山行宫。
    大大小小的宫灯齐齐熄灭，已经卧上床榻许久的顾大老爷却迟迟不能入眠。
    白日里来的那位带刀的大人委实奇怪，用完晚膳还以各种借口将他留下来的向大人更奇怪，但他偏生不能表露出半点不乐意，只能佯装无事给顾承延去了一封信，称他还有事没谈完，明日早上再回去。
    心中千万次祷告希望那臭小子别在这种时候讲什么孝道前来看情况，等接到顾承延赞同的回信儿时提着的心却更高了些那封信分明就被拆开看过，他们顾家的章子有没有出纰漏，他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长子也是如是。
    那这信上的同意，便不一定是真的同意了。
    顾玄永闭了闭眼，只能寄希望于长子只是起了疑心并未行动无法无天的人向来是幼子才对啊。
    更加庆幸顾定延此时不在金陵起来那小子心细如发，什么魑魅魍魉的伎俩都逃不过他的眼，若是知道了，定然不管不顾要来营救他，届时两人多半都会落得不好的下场。
    思绪繁复纷杂，伤神太过，困意也席卷了过来。
    只是顾玄永刚合上了眼，门外就传来了慌乱堂皇的脚步声：“糟了外面地动了”
    他腾地坐起身来，一双眼睛在黑夜里亮得可怕。
    来了。
    “哎呀，那可怎么好”
    小太监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他门上便传来敲门声：“顾大老爷，顾大老爷，您睡了吗？”
    顾玄永迟疑了片刻，才语气懒散地唔了一声。
    “发生什么事了？”
    “顾大老爷，听说山下地动了，死了好些人呢，咱们在山上也不安全，还是早早出去避难吧”小太监声音急切，身边还有一声微不可闻的低哑声音。
    顾玄永心中一沉。
    地动？
    若是山下地动严重到死了好些人，建在山腰上的行宫又怎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看来是派了两个人在门外将他骗出去，一旦他出去了，便成了待宰的羔羊，任人宰割了。
    他微微抬起窗，方才还漆黑一片的外面亮如白昼，十数名穿着黑甲的侍卫在周围守着，以他的腿脚，显然是逃不出去了。
    他暗叹一口气，已然心如死灰。
    抬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跟着那两人出去，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呢？
    他只得这样安慰自己，几步走到门边正准备打开门闩时，一道年轻男子的声音却低低响起。
    “别开门。”
    顾玄永汗毛倒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