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全传

    
    第七十六回     陈平托辞避谗言    张良借箸驳拙计  2
    【周勃、灌婴费尽心机，陈平只用寥寥几句，便得化解，世上武将，有几个能弄过文臣？】
    当夜，周勃、灌婴借口有密事，求见汉王。汉王召入，问二人道：“是何密事，竟要连夜赶来说？”灌婴道：“关乎社稷的大事，等不得。”汉王道：“甚事这么急？”周勃道：“大王善能识人，以为陈平何其人也？”汉王道：“睿智博通，乃聪明绝顶之人。”周勃道：“大王看人，历来不差，唯独看陈平，却走了眼。”汉王道：“如何看走了眼？”周勃道：“陈平，貌如冠玉，人美倒是不假，然依臣看，未必有真本事。大王对属下，向来是量才录用，偏偏对陈平，只观他外表。臣想此人多半是个善谀好利之辈，日伴身侧，早晚引出祸来。”汉王不悦，道：“军中多有谗陈平者，奈何你二人亦与同气也？”周勃道：“臣定无谗人之意，唯恐大王被佞人蒙蔽，不得不前来直谏。臣闻陈平居家之时，就曾与其嫂私通，为乡人所不齿；后事魏，不能容而亡楚；在楚不忠，又亡归汉。今得大王信任，尊其贤，授其官，赏他做护军。他却阳奉阴违，假公济私，行那贪冒的勾当。非是臣编瞎话损败他，这陈平自打做了典护军，便常在私底下收受众人金银，多给的笑脸相待，如少给则恶语相向。诸将虽然气愤，却都明哲保身，谁敢当面来说？故此，让这贼逍遥至今。”汉王听了，半晌不语。周勃、灌婴又一齐道：“臣知大王素喜陈平，然此人确为反覆乱臣，若还重用，恐生不测。”汉王脸上堆起不快，道：“你二人暂且退下，待寡人问清了，再作区处。”二人拜退。
    次日，汉王便将魏无知唤到身边，沉着脸道：“人言陈平，品行甚恶，在家盗嫂，今又受诸将金银。你将此等人荐与寡人，何意也？”魏无知不慌不忙，答汉王道：“盗嫂之事，多半望风捕影；受人金银，或另有隐情，臣不得而知。臣举陈平，是因其才；陛下所问，只求其行；两者风马牛而不相及。今陈平，即便有尾生、孝己之行，然无益于胜负之数，陛下又何暇任用此人？楚汉相对，臣进奇谋之士，只顾及其计诚足以利国家，而盗嫂、受金等微末事，又何足相疑之凭据？”汉王听了，无言以对。
    中午时分，陈平有事来见。汉王不等他开口，便先问道：“为人臣者，该当如何？”陈平道：“为主尽忠，为国效力，此臣子之本分。”汉王哼了一声，道：“先生事魏不忠，事楚又叛去，今投身而从寡人，可谓多变矣。诚信者固如此多心乎？”陈平略吃一惊，暗忖道：“此必有人在汉王面前谗了我。”便道：“容伸一言，再断是非：臣初事魏王，魏王只听相国之言，不能用臣说，臣乃改投项王。未料项王亦不能信人，其所任爱，非诸项即妻之昆弟，虽有奇士却不能用。臣无奈而离楚，闻汉王能用人，故归顺大王。愿大王明辨。”汉王道：“此且不论。那，贪受诸将金银之事，又当如何解释？”陈平将身体站直了，道：“此事不假，然非为臣贪财。臣裸身来投大王，囊中空荡，不受金无以为资，无资费不足以用计。大王聪明过人，自知其中道理。大王以为臣可用，则用；无可用，今金银俱在，请封之输官，赐臣骸骨。”说罢，拂衣欲走。汉王大悟，忙下殿来，将陈平拉住，扶到座上坐了，道：“轻听谗言，差些失了我一员良臣。”陈平拜谢道：“大王宽大之恩，臣来日必当补报。”汉王大喜，道：“先生胸怀坦荡，非人可谗也。”乃厚赐陈平，拜他为护军中尉，督管诸将。周勃、灌婴听得，叫苦不迭，没奈何，只能忍气吞声。宋人田锡曾作诗单道此事：“曲逆汉功臣，少年尝窘厄。巷馆虽席门，轩车尽嘉客。事魏言不从，说楚谋无获。来归隆准公，罄伸图霸策。绛灌竞生妬，讒非相见迫。封金欲拂衣，将举鸾皇翮。豁达英主心，信遇终无隔。小节不掩名，勋庸自辉赫。”
    却说霸王在雍丘，得知项伯等夺了九江，逐走英布，欣喜不已，便要引军来攻荥阳。范增道：“韩信气盛，早晚当扫平赵地，若渡河而来，于我不利。可遣一将，引兵去守白马，防韩信来袭。”霸王道：“何人去最好？”范增道：“钟离昧智勇双全，正是韩信对手。”霸王道：“他正镇守定陶，如何去得？”范增道：“可使项悍替他。”霸王略想了想，道：“便依亚父。”随即发令：钟离昧引所部人马一万，进驻白马；单留周殷守九江，命项声引三成兵回守下邳，而令项伯、龙且率军马赶赴雍丘，来与大军会合。项伯接令，不敢怠慢，连夜起军，趱程赶奔前来。
    霸王遂会聚兵马二十万，分三队前行。过了武强，探马来报：“汉王将大营安在城南，又筑了一条十几里长的甬道，直通敖仓。”范增道：“刘季依城布寨，又筑甬道以取敖仓之粮，旨在长守。可先驱兵溃其甬道，甬道若破，汉兵将无食，无食则军心不稳。到时，摧城拔寨，易如反掌。”霸王点头称是，问：“谁人肯去？”季布、丁固齐道：“末将愿往。”霸王大喜，遂令二人各带五千精兵先去，再使龙且、周兰引兵接应。
    却说当日，朱轸、周灶押了粮车一千余辆，解赴汉营。走到半道，正待歇脚，忽听甬道外面守军乱叫。朱轸忙透过墙眼来看时，只见西边大路上尘土乍起，季布、丁固引军杀奔而来。朱轸、周灶大怒，飞马冲出迎战。季布接住厮杀，丁固直抢入甬道，杀散人夫，放起火来。荥阳城上，军卒望见远处火起，慌忙报知汉王。张良道：“必是粮草被劫，须火速救援。”汉王急遣周勃、灌婴，前去相救。二人领命，引一万兵匆匆赶去，正见朱轸、周灶与季布缠斗。灌婴拍马向前，恰待交锋，却听背后喊声大震，龙且、周兰军马赶到。灌婴上前敌住龙且，周勃舞刀来战周兰。那边丁固焚烧了粮车，毁坏了几十丈甬道，纵马挺枪，径赶过来。周灶忙撇下季布，来斗丁固。四队军马，就在甬道外混战，杀得是天昏地暗，难辨东西。正不可开交时，北面突然杀来一彪人马，当先马上一个黑金刚，怒目圆睁，髭须倒竖，口中大喝：“你家樊爷在此，休要张狂！”催大黑马，挺青龙戟，疾奔而来。却是樊哙在广武城得知消息，引军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