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汉全传

    
    第七十七回    中反间范增遭黜     行诈降纪信被焚  1
    【刘邦一旦遭困，便思变化，不管用啥手段。盖此行径当时虽为人不齿，却多获实惠，何乐而不为也？
    范增能推翻答应汉使之诺，意此刻其在霸王身边地位之高。】
    却说霸王见汉军不敢出来运粮，乃与众将道：“刘季依城立寨，意在互救。寡人当先击其寨，再拨其城。”遂领马步军十万，带上季布、丁固、利几、项冠、项庄、周兰六将，来夺南营。守寨军望见楚兵铺天盖地而来，皆惊恐不敢出，只将弓箭来射。季布、丁固、利几数番冲突，都不能靠近。惹得霸王怒火冲天，大吼一声，率着铁骑横冲而进。前寨抵挡不住，军兵四散奔走。周勃心中慌张，恰好汉王引军出城来救，驱众杀将来。霸王拨马回身，引军马来迎，正和薛欧、王吸、召欧迭面相逢。三人各执兵器，战住霸王厮杀；背后汉王指挥众军来夺前寨。霸王看见，舍了三将，纵马径奔汉王，大喊道：“泼贼休走！”马随声音，飞到面前，挺槊便刺。众亲兵慌忙绰举刀枪拦挡。手起处，早搠翻四五个，余下的皆扭身而逃。汉王惊得魂飞魄散，大叫：“谁人救我？”步军队里，腾地跳出一将来，身若壮牛，须如赤麻，手提一根铁棒，大叫：“勿伤我主！”蹿跳到霸王面前，抡棒便打。霸王吃了一惊，勒马急退数步，躲开铁棒，气不打一处来，挺起长槊，朝那将前心便刺。汉军阵里，夏侯婴、周緤、纪信、董渫、朱轸、周灶六员将，飞马而出，六杆铁枪，一齐来斗霸王，刚刚敌得住。卢绾、刘贾急忙过来保驾，两军在城外混战。
    丁固、利几带着军士沿路放火，汉兵到处乱窜。此时周勃被季布围缠住，又救不得，早被烧掉了六七座营寨。慌急之间，灌婴引骑军赶到。丁固拍马奔来厮杀，灌婴持枪接住。战不几合，丁复、蔡兼、陈仓从后面杀来。丁固料敌不过，狼狈而走。幸亏利几及时赶到，救下丁固；双方混杀在一起，都不肯后退。直斗到黄昏时分，突然天色大变，狂雨倾盆而下，各自才收兵分散。
    汉王回到城中，问起赤须大汉姓名，方知此人名叫枞公，乃步军队里一个连敖。当即召来，重赏了，又封他为将军。周勃因营寨已大半被毁，请将人马撤回到城内。汉王虽不愿意，却也无奈，一狠心，只得照办。
    却说霸王回到大寨，与范增商议。范增道：“可乘势围其城。”霸王道：“此番必要擒住刘季。”次日，自将大军来围荥阳城，却命龙且领一军与临江王共敖去挡广武、敖仓之敌，桓楚领一军与衡山王吴芮来挡京索之兵，曹咎领一军与陈侯吕臣、广陵侯召平及司马欣、董翳去防成皋英布。各军随号令而动，一天下来，荥阳城早被围得如铁桶一般。
    汉王在城头望见，慌忙传令：“各门皆须严加防范，不得轻出。”命夏侯婴、周緤日夜巡护，不令有半点差池。如此相拒了有月余，城中粮草，日渐短少。汉王心慌，急与众人计议。卢绾道：“粮草若尽，城必为项羽所破矣。”汉王道：“你有何良策？”卢绾道：“可遣人到楚营请和，先答应项羽，割荥阳以东地给他，以解燃眉之急。”汉王问道：“不知谁人肯去？”文臣中闪出一个人来，上前道：“臣愿去。”汉王看时，乃谋士甯昌。汉王道：“项羽性傲，唯用谦辞去说，方能让他退兵。”甯昌道：“臣自省得。”遂赍书出城，投霸王寨来。
    霸王正坐大帐中，见汉王遣使者来，道：“要降便降，差他人来作甚么！”传令教休放入。项伯在侧，道：“刘季既遣使者来，必有事故。如不问而绝其营外，怎知好歹？当召入帐来，看他说些甚么。有利则用，不利则借口杀之，岂不更好？”霸王便命召入。甯昌进帐，见了霸王，拜伏于地。霸王看到书中，有“愿求天下太平，苍生安宁”之句，对着甯昌道：“刘季鼓动诸侯叛我，以致天下纷乱，如何还有脸劝寡人息兵？”甯昌道：“臣久事汉王，知其动兵之因，特来奏告陛下。起初，汉王渴望据关中，陛下不肯，封他僻远之地。汉王兵取三秦，虽有擅自之嫌，却合当时之约，故此举唯有小过，并无大错。本当安身养命，无奈属下吏士皆山东之人，日夜跂而望归，又闻陛下逼死义帝，遂使汉王铤而走险，来与西楚争锋。两国相斗，竟致天下破败，民不聊生。汉王悔之不及，欲罢兵息战，情愿割地赔罪，年纳岁贡，以求天下太平。”霸王怒道：“刘季犯下如此大罪，今你几句话，便想替他遮掩过去？”甯昌道：“兄弟争斗，错岂在一人？今汉王请罢兵，若陛下不肯，是理在汉不在楚，天下之人必言汉王仁而言陛下不仁也。况荥阳城中，尚有精兵十万，楚虽全力攻打，又旬月可下哉？韩信已定赵地，不日便过黄河；今陛下置彭城不顾，反于此耗战：实非明智之举。”项伯一旁道：“使者之言甚有道理，不如信他一次。”霸王见荥阳急切难下，也有几分退意，现听项伯一说，便答应道：“三日之后，各自罢兵回国。”甯昌拜谢，讨回书返城去了。
    却说历阳侯范增这几日偶染风寒，卧躺在床上养病。当时睡醒了，睁开眼，正好瞅见服侍的两个人在帐门口私语。范增心疑，唤到床前来一问，得知霸王正打算息兵罢战。范增听了，惊得冷汗直冒，道：“如何作此决断？”将被掀了，披衣而起，趋步来到大帐中，劈面就道：“听谁言来，却要罢兵？”霸王道：“亚父先坐，请听寡人说。”范增不理，喘着粗气说道：“大王之敌，唯刘季一人耳。今已是囊中之物，若释而弗取，日后必悔！”项伯插话道：“汉军尚强，一时难破。如与久战，徒伤财力。今汉王既来求和，怎好拒绝？”范增铁青了脸，怒道：“甬道已绝，城中无粮，其便是铁打的，又能坚守多久？今天赐良机与大王，怎不珍惜把握？一错可恕，再错，则不可饶也！”项伯大窘，见范增来了真气，如何还争辩？霸王道：“亚父所言也是。然寡人已答应汉使，又怎好食言？”范增道：“举大事者岂拘小节？大王只当未允，到时攻进城去，将刘季捉来一刀杀了，谁人敢说甚么！”霸王见范增说得有几分道理，便道：“就依亚父。”遂披挂出寨，准备攻城。
    再说甯昌回城见着汉王，说霸王已答应罢兵。汉王听了，愁云顿消，洒笑道：“但能躲过此劫，说些软话也无妨。”众人皆长舒了一口气。独张良不喜，说道：“此计只瞒得项羽，必为范增识破。若要解危，还须另想办法。”汉王道：“项羽为人，最顾面子，今有回书在此，岂会反悔？”话音未落，忽听外面鼓声大震。汉王一惊，正要命人去看，只见夏侯婴飞奔入来，告道：“项羽亲率人马，前来攻城。”汉王听了，颜色大变，慌忙上城来看。只见西楚兵早已列成阵势，一眼望去：画鼓咚咚，征旗猎猎，战尘郁郁，杀气腾腾；麾盖之下，霸王立马横槊，耀武扬威。汉王大呼道：“既已允诺，奈何反悔？”霸王哈哈大笑，走马上前，望城头道：“刘季，量你这缓兵之计，如何瞒得寡人！今你等身陷城中，已是插翅难飞，早早来降，尚有一息生机。”汉王气愤，手指霸王破口大骂，令丁复取强弓来射。霸王大怒，回马阵中，喝令兵士一齐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