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安眠

    
    就如今的状况而言，这个愿望实现起来难度有点大。
    连心和赵林峰搜遍了整条学校后街，找出了两种替代品：香草口味夹心饼干，还有瓶装调味酸奶。
    只是等他们带着东西回来的时候，周护士已经烧到昏迷了。
    陈匡明温柔地给火炉子般的周护士喂了几瓶盖酸奶，也不管漏了一枕头的酸奶中她到底尝到了多少，当太阳行走到头顶上方之时，他将周护士抱起，走到卷闸门边。
    “帮我开下门。”他对连心说。
    “我跟你一起。”赵林峰走上前。
    “不，不用。”陈匡明摇头拒绝，即使是他亲妈确诊了sabs的那一天，他的眼里都没有如此深重的悲伤。
    连心将一柄从一家开着门的水果店里顺来的小刀子插进陈匡明的皮带槽里，拉开门：“早点回来。”
    陈匡明走后，黑暗逼仄的空间又一次陷入了熟悉的压抑，就连饿昏了头的徐瑾也放慢了啃饼干的速度，不再发出老鼠般的啮咬声。
    连心看见赵林峰坐在柜台前，双手搭在玻璃桌面上，把玩着他的木质吊坠。
    那就是一块简单的楠木牌子，上面阳刻了一个奇怪的符号。赵林峰说是他妻子从庙里求来的，佛经里的字，辟邪消灾。
    连心又拿出手机看了看，信号非常弱，而且电量所剩无几。
    “再试试吧。”他把手机递过去。
    赵林峰按下一串数字，放在耳朵上听着。每隔半分钟，他就把这套动作重复一遍。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自己都愣住了，喂了好半天才和另一头的人开始交谈。
    连心提着他的军刀走进小卫生间里，拿出在路边捡的一块稍平整的水泥板，往上面倒了点水，准备磨刀。
    “嘿。”刚关上的门被人敲了敲：“你干什么呢？”
    连心回头：“有事吗？”
    “额……”徐瑾开口：“不打扰你，我就想洗个手。”
    连心往旁边让了让，徐瑾把门推开一条小缝，确定了连心没有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才低着头走了进来。
    龙头里流出来的水量只有正常的一半，徐瑾很珍惜地仔细搓洗手掌。她还带了手电筒，洗完之后，打开电筒照起了镜子。
    “不担心你同学吗？”徐瑾用湿润的手拍打脸颊。
    连心将刀换了个面磨：“他自己可以。”
    “那个女孩子，也是咱们学校的？”
    “不是，医院同事。”
    “哦。”
    徐瑾不再言语，看着镜子发了会儿呆，关掉手电筒默默地出去。
    赵林峰激动的讲话声透过门也听得很清楚，连心给水泥板添了一些水，加大了磨刀的频率和力度。
    两个小时过去，陈匡明依旧没有回来。徐瑾担忧地看着打完电话便开始玩命抽烟的赵林峰，把求助的目光投在连心身上。
    正当连心准备出门寻找之时，陈匡明带着满身蒸腾的热气叩响了卷闸门。
    “还好吗？”
    “好啊，有啥不好的，难受也就一会儿，毕竟她也不是我什么人。一刀子下去，我俩都解脱了。”陈匡明咧着嘴，毫不避讳有其他女性在场，撩起衣服下摆擦汗。
    “……用了多久？”连心犹豫一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二十分钟。”
    “那你现在才回？”
    “难道把她丢在地上被那些吃人鬼开膛破肚，我不得找个地方让她好好躺着吗？”陈匡明斜了连心一眼：“还好后头那片荒地才被挖机翻过，不然真没有这么快。”
    徐瑾在旁边听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忍不住插话：“就算她也变成了那种东西，也不用杀死她吧……万一以后能治好呢？”
    陈匡明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看徐瑾，转头问连心：“这谁啊？”
    连心叹了口气，朝徐瑾摇摇头，对陈匡明说：“歇会儿吧，外面现在怎么样？”
    “不太好，我总觉得这个学校在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法待下去了。”陈匡明接过水瓶喝了一大口：“咱们什么计划，要走的话得赶紧，太阳快落了。”
    “回附小。”
    “附小没事？”陈匡明很惊喜，但很快又疑惑地看着朝他走来的赵林峰：“那你们两个凑在一起跑出来是为什么？”
    “我们答应了陈院长，来帮她找欧瑞雪。”连心解释道：“你呢，怎么会在那辆车上面？”
    陈匡明表情变得非常古怪，他咳嗽一声：“幸亏你没找过来。知道吗，你看见的那两辆车，基本上是为了院长千金来的。”
    连心闻言，心脏猛地一跳：“什么意思？”
    “是这样，我那天夜里不是返回去找周姐了吗，路上拦了几个学生，问出来很多人都被堵在图书馆里。然后我就去碰碰运气，结果真的找到她了。”
    “本来当时就想走的，可后来又有一大批人跑到这里来，出口都被他们堵死了。光这样还不要紧，他们后面跟着更大一群sabs，都是刚刚失控，肌体最活跃的那种。整个一楼的场面，我看了都想吐。”
    “欧瑞雪就在进来的那批人里面，我在救人的时候正好看到了她，把她从人堆里拉到了楼梯上。”陈匡明讲述着：“这也是我还能在皮卡上有张站票的原因。”
    “昨天晚上所有人都在打电话，真不巧，我，周姐，还有老刘身上都没带手机，只能巴巴地看着欧瑞雪一直打到手机没电。我就开玩笑，问她老爸会不会派坦克过来接她……老刘还揍我，对了，老刘在那辆大巴上，但我不知道他们要去哪里。”
    连心接着他的话道：“然后今天中午的时候就有车来了，指名道姓地要欧瑞雪跟他们走？”
    “名义上是政府的在象山这一带的救援小队，拿着防暴叉和警棍，硬生生地把一楼剩下的那些患者全处理掉了。但大家都不傻，警察把我们带到外面，对着脸挑人出列，是什么状况哪还不明白？领头的第一个在女生堆里把找出了欧瑞雪，公安副局长爹地果然厉害。”
    陈匡明看了眼脸色潮红的赵林峰，顿了顿说：“看他们穿的衣服，好像是交警。”
    “听上去挺顺利的。”连心在等待转折。
    “大家一起倒霉倒没什么，可要是知道其中有一部分可以不跟着一起倒霉，事情就没那么容易揭过去了。”陈匡明冷笑：“那辆巴士来的时候已经坐了一大半人，感觉很多是托关系来学校里救孩子的父母，一个二个搂在一起哭得跟什么似的。”
    “可是那个图书馆里有几百号人，绝大多数是这个校区的学生。宿舍那边的人惨叫了一夜，铁定回不去了，学校领导好像蒸发了一样，搞得个个都成了惊弓之鸟。”
    “好不容易盼到有人来救，结果救的并不是自己，加上外头危机四伏，你说说他们心里怎么想。”
    “一群人围上去要求警察们帮自己找条活路，可想而知没人搭理，然后小年轻们不服气了，就动起了手，引得全校的感染者都来看热闹……”陈匡明摊摊手，一口气把瓶子里剩下的水抽了个干净。
    “这能怨他们吗，他们才可怜好吗！”徐瑾大声地为同学们鸣不平。
    连心不知该说些什么。所有人都是受害者。
    “如果知道他们去哪就好了，那些地方应该都在政府掌控之下。”
    赵林峰突然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僵硬，冰冷：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