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颜

    
    雨后的路总是泥泞，才换好的干净衣服也被马蹄甩上几个泥点，出门在外可别想着还能一尘不染了。炼狱突然想到，雨生在江湖的日子不知比自己长多久，难道衣服就不会脏么。。倘若是脏了，他是否会抽出一张丝绸的干净帕子嫌恶的擦拭，那对好看的眉一定是拧着的……想着想着，嘴角不自觉挂了一丝笑意。
    走神的时候，速度不自觉就降了下来，等到回过神，已到了午时。
    听见身后有动静，回头瞥了一眼，就见是个赶牛车，也没甚在意，刚要加速赶路，就见牛车后头躺着个青年，草帽斜斜扣在头上，遮了大半脸，姿势倒是随意潇洒。倒使炼狱想到了自己刚入江湖的时候，也就多看了两眼，仔细看其样貌，虽换了身打扮，却不正是在客栈死了的那个小二么？！震惊之色在脸上显了一瞬，炼狱皱着眉紧盯着他。
    那小二本是闭着眼假寐片刻，就觉两道凌厉的视线盯着自己，猛地一睁眼，就与炼狱的视线对上了，一看之下脸色煞白，也没了那随意的姿势，身子都有些发抖，却还是深吸了口气冲着炼狱道：“巧了。”
    炼狱打量着他，点了点头。小二见炼狱似乎并没有什么动静，脸色缓和下来，本想再说几句话，但一想到自己是个无名小卒，这人兴许只是有些好奇，便作罢了。
    炼狱却还是打量着他，一时间使小二有些尴尬，便道：“不知大侠怎么称呼…”话一说完就后悔了，客栈里做小二的总要问客人姓氏的，何况如此特殊的名字想不记住都困难，此刻却又这样问话，倒使自己更加尴尬了。
    “天已经亮堂了许多，这牛车的速度太过慢了，恐怕最后一个从客栈里出来的都能赶上你。”炼狱忽视了小二的问话，突然道。
    小二的脸色猛地一变，炼狱又道：“你要去哪，我送你一程。”
    小二眼中神色一闪，思忖片刻，抱拳道：“多谢大侠。”而后也不做作，被炼狱一拉，便上了马，嘴里冲着赶牛车的人道：“大叔，谢谢你了。”
    赶牛车的人抬起头冲小二一笑，道：“小兄弟慢走。”
    炼狱加快了速度往前赶去，小二回头冲那人点了点头，而后转回视线看向炼狱，道：“大侠为何要帮助我？”
    炼狱速度不减，嘴里吐出一句：“随心所欲。”
    小二苦笑一声，刚想说“大侠不问我发生了何事就帮助我？”，又发觉炼狱说了随心所欲，既是随心所欲，就不需要什么理由，不顾及什么后果。想到此，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炼狱道：“你欲往何处？”
    小二眼中一阵迷茫，沉默片刻，才道：“遇见城镇就将我放下吧。”
    炼狱点了点头，两人不再言语。
    到了一处城中，小二便离去了，炼狱看了他一眼他的背影，便思考接下来的事。
    雨生如今想必是在皇宫中，去皇宫？炼狱摇了摇头，皇宫侍卫森严，自己现在这般功夫，想要不被那么多高手发现几乎不可能。想着，牵着马往前走去。
    街边渐渐多出许多吆喝声，人流也越来越大，炼狱才恍然发觉自己已经到了集市。
    漫无目的的随处看了几眼，正要收回目光，却见一处摊上摆着许多首饰，大多是编绳的，少数有几个玉质物件，但看其样子杂志颇多，也都是劣品……倒也还算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炼狱一眼瞧见的是一个镯子，晶莹剔透，内里隐约可见一些细小的纹路，仿若恋人在耳畔的轻声吐息，又是那般冷清孤傲不可一世。怎说他也曾是将军府的大小姐，他知道，这种玉产自蒲甘，名贵至极，曾在太后寿辰上远远见过一个，却没想在这样一处摊上见到了。想起往日的种种，心里不再如从前一般针扎的疼，但也有些喘不上来气。
    炼狱几步走上前去，问道：“这镯子怎么卖？”
    摆摊的人抖了一抖，他躲在不起眼的摊位处小心翼翼的擦拭这个镯子，却不想有眼尖的看见了，赶忙收起镯子，道：“此物不卖，这位爷您还是看看别的吧。”
    “哦？”炼狱从怀里露出一锭金子。那人一见到金子顿时吓了一跳，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锭金子，感觉心脏都要从口里跳出来一般，慌忙点了点头，道：“卖！”说着四下瞅了瞅，见没人看向这里，就赶紧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裹着几层布的镯子凑到炼狱身边去换金子。金子到手后又四下瞅瞅，见没有什么异常，这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堆着笑脸看着炼狱。
    炼狱接过布包放入怀里，又道：“这物如何来的？”
    那摆摊之人一听又凑上去到炼狱耳边说道：“这物件是方才有个人到我这里换的，本来见它如此精美，想要将来做聘礼讨媳妇用的，但是客官这样大方，我也就……嘿嘿。”
    炼狱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随意定了处客栈，叫了一壶烧酒，几盘小菜，随意的吃着。
    酒一入喉，便化作一团火烧在胃里，然后蔓延到四肢百骸。从入江湖以来第一回喝酒，到如今，似乎成了一种习惯。其他的酒味道级淡，只有这烧酒，符合极了江湖的味道，但也不同于其他酒，这酒辛辣猛烈，刚几杯下肚，脑子里就有些恍惚了。
    小心的从怀里掏出布包，一层一层的打开，就见那晶莹剔透的玉镯在烛光下闪着光。首饰？炼狱如今是不偏好的，他觉得一身轻才逍遥自在。但一眼看见这镯子，就觉得像极了心里惦记的那人，转而非要将它买入手中。
    一边看着镯子，一边饮酒。
    转眼一壶便见了底。许是喝的猛了，脑袋发起涨来，踉踉跄跄的走到床边，一头扎在床上。这时候有些后悔起来，若是这样睡去不知警觉，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但脑子已经要不听使唤了，只一心想要睡去，抬手最后望了一眼手里紧紧抓着的镯子，下一刻便失了知觉。
    迷迷糊糊地抬了几下眼皮，恍惚中就见眼前一片白色，白色的衣，白色的发，脸上戴着熟悉的面具，还有他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还不曾看过几眼，就见那人转身要走，心里一闷，连忙伸出手拉过那人，却不料这一拉用力太大，那人也没反应过来，就一下跌在自己身上。身上一吃痛，手里又紧了紧。白色的发丝倾洒在自己的脸上，香气似乎也浓郁了许多。
    伸出另一只手想要拨开发丝，却感觉手里抓着什么东西，恍惚的看到那只镯子，就势抓过那人的一只胳膊强行的把手镯戴在他的手腕上。
    那人似乎还没回过神，怔怔的看着炼狱的一举一动，直到镯子戴到手腕上，才转眼看了看镯子。这一看，嘴边不自觉形成一个弧度。下一刻又被炼狱紧紧搂在怀里。
    黑与白的发丝纠缠在一处，炼狱紧紧搂着身前的人，气息慢慢平稳，然后……睡着了。
    一丝光亮透过窗户照到眼上，炼狱缓缓转醒，伴随而来的就是剧烈的头疼。
    清醒了片刻，忽然想起什么，慌忙在身上、床上翻了起来，却什么也没找到。坐回床里，手指插入发丝之间回想了许久，猛然想到那一抹白色，却又摇了摇头。
    被盗了？
    炼狱的脸一下子黑了下来，起身翻看起包裹，却发现除了镯子以外什么都没少。
    回想起昨夜梦见了那人，难不成是真的？
    ……
    炼狱叹了一口气，静默片刻便出了房间。